门卫室快递不多,黄河远很快找到了自己那一份。
那是一个长条状的纸盒,黄河远斜捧着盒子走出来,板着一张酷拽的脸道:“送你。”
为什么突然送他东西?白云间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装傻道:“里面是什么?”
黄河远不受控制地扬起嘴角,酷拽的眼神顿时崩掉,露出小孩子拆玩具般的期待来,“你自己拆开看。”
相比于无趣的他,黄河远总是对一切东西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哪怕是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头,他也能玩出花样来。白云间不知不觉地被他的表情所感染,心跳隐隐加快,一种陌生的情绪包裹住了心脏。可能是收到礼物的快乐,也可能只是单纯地从黄河远身上提纯了愉悦。他分不清楚,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刷拉。
白云间一高兴,手撕快递。
黄河远:“……!”
快递盒子被斜撕掉一角,露出了一片毛毛的,略显萎靡不振的叶子。白云间继续往下撕,露出了内里的全貌。那是一束被报纸好好包裹的向日葵,一共有五枝,有两朵已经开了,剩下的是花苞。
即使早有预料,但看到实物那一刻,白云间依然不觉得失望。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有盒子的礼物。
白云间眯起眼睛笑了笑,“谢谢。”
黄河远垮脸撅嘴:“谢个屁。怎么这么萎!是不是快死了啊?!”
白云间看发货地:云南。从云南运到z省,至少得三天。
“可能脱水了吧。”白云间说,“没事,再观察观察。”
黄河远愁眉苦脸。
那天他抓耳挠腮地入睡,半夜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他到底欠了白云间什么!
他从河边把白云间捞回来的时候,许诺他如果坚强起来就送他向日葵,但后来被各种事情一冲击,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白云间居然记住了,并默默等了一个多月。然而他人已经到了学校,只好选择网购。他之前买向日葵一直是从花店买的,花瓣鲜亮叶子笔挺,别提多水灵。这几朵蔫了吧唧的自己留着就算了,送给白云间多没排面啊。
“这么萎,扔掉好了,我去花店买新鲜的。”黄河远伸手去拿,白云间却搂紧了,他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萎就行。”
黄河远:“……???!!!”我萎什么?是作为人间向日葵不萎还是作为黄大吊不萎?退一万步说,白云间为什么要关心他萎不萎?!
白云间这话,仿佛在调节气氛,又像在调侃他的外号,又像是在调戏他!真真假假都隐藏在他看似平平淡淡,实则意味深长的笑容下,黄河远涨红了脸,“……你,你什么意思?”
白云间奇怪地歪头:“嗯?”
这一歪头尽显无辜单纯,黄河远实在问不出口,在心里嘟囔,白云间这个老阴比,真是闷骚死啦!
第68章 天然绿箭初长成
黄河远买了花, 却没有买花瓶。
“插哪里?”
白云间问。
不萎就行……插,哪里……
黄河远自认不黄, 但脑内储存的影视作品过于庞杂,人在二中,脑在p站,各种画面齐齐喷涌,一时恍恍惚惚,七窍生烟。
见他伤心到神智不清, 白云间怕他哇哇大哭,宽慰道:“没关系,只是暂时脱水而已。等插到水里泡着, 就会硬起来。”
“插到水里……硬起来……”黄河远看着白云间的脸, 傻不拉几地重复了一遍。
白云间:“……???”
黄河远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顿时崩盘了,捂着耳朵哇哇叫:“你,你别对我开黄腔!我警告你,我可是直男啊!花也送你了,我要去吃饭了!”
“……黄河远,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听!”
说完,黄河远捂着脸跑了,背影仿若一个遭了调戏,羞愤欲绝的少女。
白云间:“……”如果我有罪, 请让法律惩罚我, 而不是让我接收黄河远产生的黄色废料。
白云间想起上次的酒店黄瓜事件, 一阵无语。怎么会有人这么纯,又这么脏。心里脏就算了,还要讲出来, 把脏脏的锅甩给别人。白云间本来好好的,被黄河远这么一闹,手里的向日葵顿时古怪起来了。
白云间满心古怪地抱着向日葵回了寝室,并在手机上查了查。向日葵因为脱水耷拉并不难救,先将大部分叶子剪去,每枝只留下了一两片,然后把茎干末端斜剪几厘米,最后把花盘以下的部分泡在水里泡七八个小时就可以就活了。
白云间把向日葵泡在了自己红色的塑料洗衣桶里。
不知道能不能活……
向日葵没开的时候,叶子和花盘底下的部分都毛绒绒的,白云间忍不住伸出食指摸了摸。接着脑海里中毒似的浮现黄河远的话,“插到水里……硬起来……”
该死。白云间猛地收回手,都怪黄河远,他脑子脏了!
白云间将向日葵留在寝室,急匆匆地去食堂吃饭了。
上完晚自修,他跑完步回来,向日葵焕然一新!
原先萎缩干巴的叶子毛绒绒地支棱起来了,耷拉的花仿佛养足了精神,扬起了花盘。它的枝干上有白色的绒毛,仿佛结了一层霜,但橙黄色的花瓣舒展开,鲜亮夺目,明艳动人,就像是一团在霜上燃烧的火焰。
白云间没想到向日葵会这么漂亮。
它好闻吗?白云间有些好奇,正想凑上前闻一闻,顾海宇进来,拍了他一下,“黄桑送你的啊?”
“嗯。”白云间挺直腰板,点了点头。
“不错。”顾海宇心满意足地上床,“哎呀,真不错。”
白云间:“……”
众目睽睽之下,他去闻花似乎有些奇怪。熄灯后,白云间若无其事地躺上床,半夜突然醒了。
醒了没事干,要不看看向日葵?
按照以往,白云间上了床之后就不会搞出大动静,连翻身都很轻,不去上厕所就不下床。这是多年他养成的低调习惯,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哪怕在寝室也最大限度地当一个透明人。
但是他现在不想当透明人了。他想下床摆弄向日葵。
白云间起身下床,捂住手机屏幕借着微光去看向日葵的生长状况。
花苞似乎开了一点。蜷缩的花朵有一点可爱。
白云间凑近花瓣,鼻翼动了动,那是非常单纯的草木清香,夹杂着一点点麻油的味道。
他最好奇的是中间的浅黑色花盘,伸出食指戳了戳,接着并拢食指和中指轻轻rua了rua,触感紧实充满了颗粒感,粗糙但是很好摸,在手机屏幕的照耀下,还能看见上面有几颗晶莹的小水珠。
白云间拍了一张照片,乌漆嘛黑的光线,唯有模糊的向日葵像一团雾里的煤油灯。白云间想发给黄河远看看,但又怕黄河远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污染他的脑子,更怕黄河远觉得他烦不理他,想了想又算了。他撸完向日葵,内心重新归于平静,上床睡觉了。
到了周末,白云间买了一个透明玻璃花瓶来学校,给向日葵们搬了家。
那天,天蓝得要命,向日葵也全部开了,白云间把它们放到阳台,变换各种角度,咔嚓咔嚓地拍了几张照片。
他选了其中一张,发了一条朋友圈。这是他拥有微信号以来,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大片大片的纯蓝色天幕,左下角有几朵向日葵,有的花瓣被阳光照得透亮,明黄剔透,花脉清晰可见,有的没有照到太阳,颜色偏橘。蓝色,明黄色,橘黄色,深绿色像颜料一样在手机屏幕上比列和谐地涂抹开来,深深浅浅,层层叠叠。
过了几个小时,白云间微信震了震,跳出一条来自“本王永不断奶”的消息。
“纳尼,你朋友圈那个,是我送你的向日葵?”
“嗯。”
打字的时候,白云间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与开心类似,就像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终于钓到鱼的瞬间。
“你拍得那么好看,怎么没人给你点赞啊?!”
“……我们没有共同好友。”白云间说。
“不会吧。”黄河远发了一张“黑人问号”表情包,“我有大半个班的微信,不可能没有共同好友啊。而且顾海宇那个点赞狂魔肯定会给你点的。”
白云间:“……”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不仅仅是21班,黄河远在整个年级也挺受欢迎,很多人都主动加了他微信。他的微信号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刚才类似于钓到鱼的喜悦消退了一些。
“喂,你不会一个同学都没加吧???”黄河远问。
白云间不知道怎么回,要是黄河远知道他微信好友列表里只有他一个,会不会又误会他暗恋他?
这万万不行,他折腾不起了。忽然间,白云间想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辞:“我人缘不好。”加上一个楚楚可怜挤眼泪的黄豆表情。人缘不好这个说法,可以解释为没有好友,也可以解释为有好友但不给他点赞,那个表情更是神来一笔,具有充分解读的空间。
发完,白云间自己先笑了。他以为黄河远会安慰他一句,没想到黄河远点头赞同,“也是,你人缘能好就怪了。”
白云间:“……”真是谢谢你的耿直。白云间不知道说什么,又发了一个挤眼泪的黄豆表情。
“哭个屁,你远哥罩你。”
“我比你大。”
“啊啊啊,你少开黄腔!!!烦死啦!”
白云间:“……”
黄河远没再发消息过来,白云间正想关闭微信,朋友圈冒出一个小红点。
来自他好友列表的唯一好友点了个赞。
白云间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到了周末,白云间微信陆陆续续多了很多好友申请。
“白大佬,黄桑非要我加你,嘿嘿嘿~”——头像是一尊大佛,显然是顾海宇。
“倦倦。大佬,你居然有微信!”
“大佬,我是潘哒!快点加我。”
“我是俞飞飞。”
“你好,我是严辉。”
“……”
还有很多好友申请。全都来自“本王永不断奶”的个人名片推荐。
一共19个人,大部分是21班的同学,还有几个是任课老师,也不知道黄河远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黄河远把自己的好友分给了他。
其实以前有人向他要过微信号或者qq号,然而因为白秀英的关系,白云间都以自己没有手机婉拒了。后来白秀英再也管不了他,白云间却没有交朋友的渴望了。并不是说,微信多几个好友,他就不会觉得孤独了,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但是,当白云间慢慢划过列表,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拿起手边的薄荷糖,往嘴里倒了两粒。清凉的薄荷味上头,白云间逐渐消化了这种让他无措的情绪。他一一添加了好友。接着,唯一的朋友圈多了几个赞和评论。
白云间嚼碎薄荷糖,点开了黄河远的头像。对着聊天页面发了五分钟的呆,接着翻出一张化学卷子,拍了一道错题,发给黄河远。想了想,又加上一个挤眼泪的黄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