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休息室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来上一段街舞,再手舞足蹈地rap几句,点开直播盯着白云间一直一直看。
他为了来狼人杀跨年夜,熬夜工作了几天,再加上从两点到北京,精神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状态,现在放松下来,眼皮直打架,在白云间裸点四狼的发言中,意识逐渐迷糊,梦境乱七八糟的,直到听见了喧闹的响声,黄河远猛地惊醒过来。
手机里的直播已经黑了,按开屏幕一看,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纳尼,白云间不会走了吧!
黄河远弹起来,眯着眼睛噔噔往外跑,打开门,猛地撞上一个薄荷味的怀抱,伸手抱住,一抬头果然是白云间的脸。
“你还在啊。”黄河远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我来拿保温杯。”白云间说,“放开我。”
“好。”黄河远亦步亦趋地跟着,“你接下来去酒店吗?”
“我回j市。”
“我和你一起去。”
白云间道:“你还是看看有没有机票吧。”
白云间并不希望有机票,他只想一个人思考自己的感情问题。
但黄河远硬是订到了一张,跟着他一起回去了,一起回j市还不够,他还要跟着他回云河山庄。
白云间无语无奈还有点烦,“黄河远,我说了,我不会跑。你能不能让我安静考虑几天。”
“我不说话,我会保持安静的。”黄河远说,“因为,我知道我错了,我怕你思考明白,彻底不喜欢我了。”
白云间:“……”
到云河山庄,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白云间随便做了一顿饭,黄河远吃得一点也不剩,非常积极地要洗碗。白云间随他去了,慢慢走上二楼,回到卧室。
他的杂物向来不多,卧室只有一张床,一张沙发,以及一个衣柜。拉开衣柜门,白云间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他擦着滴水的头发,再次打开衣柜,撩开垂挂的衣服,露出黑色保险柜的一角。
白皙的食指按上密码盘,02220827,滴滴一声,柜门弹开。
里面没放多少东西,有一张签着黄河远名字的明信片,一把塑料光剑,一束干枯的向日葵,一个黑色的锦盒。
那张写着黄河远名字的明信片,其实全班都有。那是这祖宗发现他是c之后,大受刺激打算退学,告别时请全班喝奶茶,给每一个人送了这张带着签名的明信片。随着岁月流逝,墨迹淡了,但字形依然丑得不减当年半分风采:“混不下去来我家扫地”卡——黄河远。“黄”字上面是个皇冠,“远”字则像一个踩着滑板乘风破浪的人。
不知道黄河远现在的字怎么样了,大概没有以前那么丑了吧,或许已经练成了潦草连贯的签名。
塑料光剑去年刚换过电池,一按开关,银光大盛,照亮了半间屋子。
那个夜晚,黄河远就是举着这样一把剑,像握着一束笔直的光,踩着水洼啪啪啪向他跑来。
“呐,云酱!就算,全世界都要毁灭你,我也站在你这边。”
“这把剑送你。剑在我在,剑没电了,我也在。”
雨落在脸上,那个拥抱,真的很暖。
后来,黄河远送了他一束向日葵。向日葵怎么都好,就是总有枯萎的一天。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嫉妒穆临星分走了黄河远的注意力,买了整个街区的向日葵,藏在家里不敢让黄河远发现。最后整个阳台的向日葵都枯了,他留下了黄河远最初送给他那一束。
枯萎的向日葵下面掩盖着一个黑色的礼盒。白云间不用打开,脑子里就自动回响起黄河远的声音,“云酱……happy birthday! 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两人接吻的时候,燥热的夏风吹过脸颊,多巴胺无声无息地连接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吻。
这个保险柜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无数记忆从盒子里喷涌而出,不间断地冲刷着脑子。白云间紧紧闭上眼睛,手握成拳,用力捶了额角两下。
太痛苦了。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把这些东西锁进保险柜也没用,那些记忆比蛰伏的虫子更加可恶,见缝插针地飞过来啃噬他的心脏。
黄色,河,中国地图,向日葵,皇上,小黄鸭小黄鸡,街舞,rap,漫画,牛奶,奶茶,奶黄包,化学方程式,初音未来……这些都会让他想起他,但是这些东西都不是他。忘不了,戒不掉,除了把它们沉在脑海深处,别无他法。
或许再过几年他真的可以彻底平静,偏偏新的记忆又增加了。
“我是人间向日葵,你的多巴胺。如果这些,我都没有了呢?如果我只能给你带来痛苦呢?”
“……连我本人都接受不了那时候的我啊,如果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怎么敢假设你会喜欢我。”
成年的黄河远嗓音沙哑,语调轻而缓地讲着沉重的往事,但他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奇妙地和八年前少年清亮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了。
“我是人间向日葵……剑在我在……就算全世界都要毁灭你……如果我什么也没有了……我也站在你这边……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我怎么敢假设你会喜欢我……”
“你明明还喜欢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非你不可,只能是你,一定要是你,其他人都入不了我的眼……”
白云间锁上保险柜,用力按住门,就好像这样能把洪水猛兽般的记忆堵住。
他按出了一身汗,才逐渐冷静下来。黄河远的假设是正确的吗?当年如果他不主动消失,他是否能忍受黄河远一蹶不振,崩溃哭闹,恶毒发疯?
如果,他当年再耐心一点,黄河远是不是就不会走。
他们还能再重新开始吗?
这太复杂了,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复杂的情感问题。
白云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嘎啦嘎啦地咬碎,冰凉的薄荷气息流入肺腑,他闭上眼睛,在地板上坐了很久。
直到潮湿的头发干了,白云间才站起来,走向客房,敲了敲门。
黄河远正趴着床上看书,听见声音立马把书塞进被子里,光着脚噔噔去开门。
“在睡觉?”白云间问。
“嗯。”黄河远紧张地点了点头,“你……考虑好了吗?”
“进去说。”
“哦,好。”
白云间进门,坐在了沙发上,淡淡道:“你以前说你是直男对吧?”
“……我记得我在民宿和你解释过。我喜欢你,并不因为你的性别是什么。”黄河远茫然又紧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黄河远,你的态度很突然,我没有办法判断你的表白,是出于愧疚想弥补我,还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我想到一个方法,”白云间说,“黄河远,十分钟内,你只要对着我in起来,我们就可以重新来过。”
黄河远:“……”
第133章 45度的医学奇迹
黄河远微微后仰, 震惊道:“你让我……对着你打飞机?”
“是。”
黄河远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弯着背,耷拉着脑袋, 垂着睫毛,时不时揉揉眼睛, 别说几把了,人都像被铁锤打矮了三寸, 支棱不起来了。
白云间见他实在可怜, 松口道:“你阳痿的原因是什么?”
“……被人踢了一脚。”黄河远不安地瞄了白云间一眼,“之后去医院,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逐渐萎了。”
白云间慢慢站起来,沉沉地问:“怎么被踢的?”
“因为我倒霉。”黄河远蔫巴巴地说, “去吃个饭, 遇到我爸以前的对头,他满嘴喷屎,我就和他打起来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
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不知什么时候, 白云间站在了自己面前。黄河远这才注意到,白云间穿了一件日式宽袖睡袍。
纯黑色的缎子,袖口印着雪白的流云, 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腰带,系得很松,好像一扯就会掉。睡袍垂到膝盖, 透过末端开叉的衣襟,滚圆的大腿若隐若现。
黄河远坐在床上,撑着手往后一仰, “啊?”
“我问你,他现在人在哪里。”
“嗯,哦。他啊……”黄河远目光游离,“我没关注了。他当时也被我打得挺惨,算了吧。”
“算了?”
白云间猛地往前倾,压在黄河远身上,一条腿卡在他两腿之间,膝盖在床单上压出一个坑,“你能推9岁的小孩下水,但对着把你踢成阳痿的男人,却可以说算了?”
白云间的脸就在眼前,吐气时带着薄荷清列的香气。白云间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沉甸甸,香喷喷,活生生的人压在身上,黄河远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只觉得如释重负。就好像,他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躺上床,盖上了一床厚厚暖暖的被子。
“越长大烦心事越多,我没有那么多精力恨无关的人了,不值得浪费我的时间。”黄河远小心翼翼地抬手,抱住了白云间的背,见他没露出反感的神色,大着胆子收紧,直到白云间踏踏实实地压在身上,他才轻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能别骂我吗?”
“……不一定,你先说。”
“你骂我也没事,我不介意。”黄河远说,“那个小孩,今年十六了。在山东学开挖掘机。他的疯妈,在养老院,过得还可以。”
白云间:“……你送他们去的?”
“嗯。”黄河远吸了吸白云间身上的香气,缓缓道:“我心理医生提议的。她说,爱是五颜六色的气球,恨是锈迹斑斑的铁块。要把爱牢牢攥在手里,不然它就会飞走。不要一直背着铁块,把它打造成其他东西,放在一边。我可能,真的是圣父之类的东西,把她俩安顿好以后,我好像,真的放下了,我再也没有做关于他们的噩梦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骂你。”
“我不知道……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你没有做错,你比我厉害。我一直没有联系过白秀英。”
“那是因为,她真的错了,有些事是无法原谅的。”黄河远拍了拍白云间的背,“你也没有做错。”
“嗯。”
“我没告诉那小孩我是谁,只让他叫我叔叔。前几天他给我发了一个开挖掘机写春联的视频,你想看吗?”
“嗯。”
然而,谁也没有先动。黄河远抱着白云间舍不得放手,白云间扒着黄河远在床上滚了两圈,忽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黄河远问,“撞到了吗?”
“不是。”白云间说,“有东西硌到我了。”
白云间反手从后面抽出一本书。书名:《如何挽回变心的妻子》。
黄河远:“……”
白云间:“我?变心的妻子?”
“雷锦龙送我的!”黄河远争辩,“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我就随便看看!我没有把你当女人的意思。”
白云间翻开目录,“第一章,提升自我,第二章,真情表白。第三章,抱大腿话术……”
“你别念了……”黄河远急得耳鸣,磕巴道,“没什么用,都是废话!”
“是么?”白云间合上书,“那你怎么还抱我腿?”
黄河远:“……也有一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