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她爹爹没有错,柳芽呆呆点头,不知该作何言语。
凌青云讶异万分:“仙界十贤之一的柳言蹊上仙吗?”
碧瑶华亦是同款惊诧表情:“放弃神位重返人间的柳言蹊上仙吗?”
信息量如此之大,柳芽久久难以回神:“上仙?封神?仙界十贤?……是我亲爹爹柳言蹊吗?”
嘉木并未走远,本以为豆芽菜会讲他的坏话,特意留了个心眼偷听,却被惊得大张嘴巴,他平素不爱流言八卦,压根儿不知晓今年的道生中有柳上仙的女儿,在长安城打听时也未听人提起过,当即折返,如初见那般将她从上到下打量几番,以恶言表善心:“豆芽菜,你最好不要去华胥山,以免辱没令尊一世英名!”
众人见柳芽仙力浅薄且衣着寒酸,虽然心中疑问多于繁星,可是担心会触及她的痛处而强压于心,唯独嘉木口无遮拦,不遗余力施展贱嘴毒舌神功。
“你一路上的蠢笨狼狈该不会是装的吧,演技实属四界之首!”
柳芽不应。
“我先前对你百般嘲弄,你一定很想报复,为何要装蠢白受委屈呢?”
柳芽不语。
“如果不是装蠢,那就是真蠢,你可真是蠢得登峰造极,连柳言蹊上仙都没能使你开悟!”
柳芽不理。
“你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老天竟没有让你承袭半点父辈天分…”
柳芽忍无可忍,使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言语胜刀的恶少。
她强忍泪意奋力前奔,眼泪终在风中肆意——她想爹爹,也恨爹爹,为何要向她隐瞒仙界之事,为何没有多教她一些仙门窍诀,为何要让她沦落到现在这般被恶少羞辱的境地。
对男人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不是女人留出的泪珠,而是女人隐忍不发的眼泪,嘉木楞在原地,后知后觉醒悟自己的可恶与可恨。
他早已习惯混世魔头这一面具,戴久了的面具竟慢慢变成了真正的脸,仅图自己之乐,无视他人之痛。
柳芽独坐碧潭边痛哭,在她眼中爹爹仅仅是一个很普通的爹爹,与张三李四王五家的爹爹没有什么不同,怎得突然就变为了不起的上仙,又为何一直瞒着她呢?
北枳递上一方手帕,轻声道:“对不起,贸然提起令尊之事,其实柳上仙是我的救命恩人,此番前来华胥山,我最为期待见到的人就是你。”
柳芽没有舍得用那方青缎丝帕,草草在袖子上蹭了蹭泪水,心中愈加伤悲,爹爹的过往她一概不知。
北枳指了指丝帕上所绣的仙器:“你可认得这柄宝剑?”
柳芽茫然摇头。
北枳眸中晶莹流光闪动,拉起她的手道:“此为昆吾神剑,由昆仑万古冰山精气凝聚而成,削玉如泥、火炙有彩,万年来唯认柳上仙为主人,平素我常常绣丝帕以感念恩情,每每失意消沉,想到恩人便会心生力量,如若不嫌弃,请你收下这方帕子,我相信柳上仙的女儿定会是如他一般了不起的人。”
柳芽心头不由泛起浓浓暖意,反握北枳微凉的手,沉沉悲伤缓缓化为动力,同时发现她的衣饰与安歌不同,并无图腾,询问道:“你是麒麟神族的人吗?”
北枳摇了摇头,浅浅笑意微含苦涩:“我本为凤族奴仆,昔日柳上仙不仅救我性命,还将我送往麒麟神族做安歌小姐的伴读,若非如此,我将永无机会修炼仙术。”
楚灵犀躺于藤蔓间悠然轻晃,觉柳言蹊堪称万古第一低调之神,仙人的脾性果然各有各的别扭。
柳言蹊离开仙界的缘由众说纷纭,昔日四界不少话本皆以他为蓝本,有茶楼处皆讲其传记,最有名的一部名为《仙凡恋》。
故事中传奇上仙舍弃仙籍,只为能与凡间爱人相知相伴相白头,其中有一句词堪称表白经典名段——“仙阶荣耀皆浮云,不及爱人一指尖,仙界万年空寂寥,不及凡间百年情。”
此句甚为肉麻,楚灵犀不免浑身起鸡皮疙瘩。
无论怎样轰轰烈烈的话题,热度总会渐渐退却,毕竟四界的情爱狗血事层出不穷,此时的柳芽年仅十二岁,完美错过了她爹爹最红的岁月。
第28章 宁撞大罗神,不碰恶嘉木
一行人继续赶路,谁也未再多言,气氛沉重尴尬。
嘉木不停地偷瞄,只觉豆芽菜着实不适合忧郁悲情的风格,蜡黄的小脸愈显阴沉,倒不如凶巴巴的模样有看头。
柳芽注意到恶少的目光,并未言语,而是毫不留情地狠狠瞪回去。
若是眸间波光有杀人之力,嘉木已被千刀万剐,但他却莫名心安,至少证明豆芽菜还未被摧残到心如死灰。
楚灵犀的白眼几乎翻上了云霄,在她看来,嘉木活脱脱就是没事找虐型的幼稚小屁孩。
见恶少大步流星走于前,安歌悄悄问柳芽:“你怎会惹到轩辕嘉木那个仙界魔头?”
“仙界魔头是何意?”,柳芽忆起恶少曾放言,她在仙界中听到的前三个名字中定然有他,原来并非大话。
安歌凑近她的耳朵,生怕被恶少听到:“仙界有一句话,宁撞大罗神,不碰恶嘉木,简而言之就是万万不能得罪。”
神族的安歌如此惧怕恶少,柳芽甚为不解:“他何德何能敢与大罗神仙并称,仙界岂会是没有公正之地!”
北枳急忙扯了扯她的袖子:“不要如此大声,嘉木乃仙帝庶子,你万不可继续招惹。”
柳芽讶异万分,难以置信:“仙帝!?是…是德辉上仙吗?”
北枳对昔日虚谷村之灾有所耳闻,说道:“如今的仙帝正是德辉上仙,听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柳芽蹙眉点了点头,她万万没有想到德辉上仙竟有纨绔恶少这般品行似歪瓜裂枣的儿子:“仙帝…仙帝怎可能纵容子嗣行恶?”
北枳希望单纯的豆芽菜能够尽早了解实情,直言不讳:“四界事不仅有公理,更有人情,仙帝极为宠溺嘉木,屡屡包庇其恶行,诸仙也不好驳帝君的面子,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芽不敢相信自己崇拜的上仙会行如此荒唐之事:“就算那魔头大闹仙界也无人敢管吗?”
安歌道:“去年仙帝寿宴之上众仙齐聚,嘉木醉酒致贺词,公然羞辱凤凰神族,引起轩然大波,不过此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诸如此类的混账事简直数不胜数,所有神仙见到魔头都恨不能绕道走。”
为了使柳芽彻底断绝与魔头斗气之心,北枳继续补充道:“嘉木被称为魔头不仅仅是因为言行嚣张霸道,也因其本身就有魔族与妖族的血统,不要看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闲散模样,其实天资颇高并且热衷于钻研邪门歪术,你若是被他所伤,后果不堪设想。”
安歌连连点头:“寻常道生皆是十二至十五岁入仙门,而嘉木年已十七,先前屡次拒绝入华胥山修仙,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恐怕未来山中难有宁日。”
凌青云在旁听得真真切切,心中不免惴惴难安,他肩负振兴家族重任,只希望魔头能够高抬贵手,不要对他加以为难。
大家抬头,惊见嘉木以瞬行咒术立于前,那双张狂跋扈的眸子似乎能够看穿所有人的心思。
众人皆躲闪垂头,惹不起至少躲得起,柳芽亦有片刻动摇,但最终还是选择傲然昂首怒视——她本非懦弱之性,而且先前退让却换得恶少变本加厉,想来他应是仅敢捏软柿子的纸老虎魔头。
嘉木高声狂笑,摇头晃脑地感叹:“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坚韧不屈的个性少女对战骄横蛮霸的豪门恶少,如此老掉牙的套路无法勾起楚灵犀的兴趣,她不由得哈欠连连。
入华胥仙门之大计,可不能因纨绔魔头而耽搁,柳芽打起精神继续前行,遇到奇花珍草便与伙伴一同采摘分享。
看到麒麟神族的安歌也兴致勃勃地积攒仙物,碧瑶华分外疑惑:“神族想必有比丹山玉树丸更好的灵丹,完全无需惧怕空空谷中的凶险,何必再采摘仙草与仙果?”
安歌生性纯善,含笑将刚得到的临秀珍草放于她手中:“仙山路迢迢,意在考验道生是否有善用仙界珍宝之能,空空谷中每隔几年都会增设新考验,利用沿路积累的仙物方可通过,我打听到今年便是如此,所以应多多积累各类仙物,有备无患。”
碧瑶华不禁慌神,娇然欲落泪:“我并不知晓此事,两手空空盲目赶路,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们愿意帮一帮我吗?”
柳芽安慰道:“当然可以,我这里有不少仙物,足够分给你,相识即为有缘,大家互帮互助,携手共赴华胥。”
楚灵犀有一双鉴婊慧眼,看穿碧瑶华是俗世心机行家,颇为厌弃:“古今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有坚忍不拔之志,你无才无智也无良善正念,还是放弃仙途及早回家,嫁人生子上演宅斗戏码吧!”
第29章 仙魔妖人,难逃情劫
众臣退朝,魔尊君棠仍久久伫立于战局图前,老将柏毅雄随侍左右。
柏诚前来汇报楚灵犀病情进展,见父亲在此,并没有贸然开口,而是静候在旁。
柏毅雄对于小儿子颇有恨铁不成钢之心,蹙眉问道:“你对于四界当前的局势有何看法?”
于柏诚而言,严父一人远比千军万马更为可怕,骤然忐忑紧张,生恐父亲会批驳自己的见解粗陋,脑中飘过妖女所言,决意暂且剽窃为己用——
“仙界与妖界纵然结为联盟,也会矛盾重重,我方不如借力打力,正面战场常规防御即可,关键是使用各种计谋加剧仙界与妖界的矛盾,对方联盟破裂之时便是我方发动总攻之机。”
知子莫若父,柏毅雄古铜色的严肃面容愈沉几分:“这绝非是你能想出的战略。”
柏诚不好意思吐露实情,战战兢兢嘴硬道:“我…我近来重新研读兵书…那个…收获颇丰…”
柏毅雄直击要害:“你具体讲一讲,该用何方法激化仙界与妖界的矛盾?”
“就…就在四界广泛散布相关消息…然后…那个…那个…”柏诚勇有余而谋不足,最不擅长耍心机,紧张间一时语塞。
柏毅雄厉声质问道:“仅凭流言蜚语就想瓦解对方联盟,难道在你眼中,仙界与妖界的主帅是毫无主见的愚昧妇人吗?”
魔尊君棠不愿见这对冤家父子再起冲突,圆场道:“柏诚经验尚浅,柏老将不必过分苛责。”
柏毅雄乃魔界两朝元老,铁面辣手为本色,直言不讳真性情,重重拍下黑曜石茶盏:“如此诡奇招数,多半出自妖女战神之口。”
浩浩四界,精通兵法诡道者并非仅有楚灵犀一人,不过柏毅雄的语气分外肯定,他对于自己的判断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魔尊君棠垂首轻叹,他早有心理准备,复活柳芽一事很难瞒过老将毒辣的双眼:“您因何而做此推测?”
柏毅雄宝刀犹未老,一番推论有理有据:“老臣偶然从好友处得知,楚灵犀死于生父楚国主之手,她麾下的忠心部将齐聚于煞魂谷,遍请四界阴阳魂灵师,几乎用尽所有方法,都未能寻得妖女战神的尸骨与残留魂识,其后玄武族林泽上仙亲临,经过细致探查,认定楚灵犀极有可能借阴魂幡之力重生,而近半年来唯有魔界在谷中立幡招魂,时间恰巧就在妖女战神身亡的同一天,此事办的极为隐秘,老臣未能打到听半点消息,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密切关注魔尊的脸色:“老臣注意到尊上近来有精神倦怠之相,应是灵力耗损所致,加之柏诚突然被调入宫中执行秘密任务,鬼医安皓白也现身,由种种迹象可知,是魔尊造阴魂幡复活柳芽上仙的躯体,招来的魂魄正是楚灵犀!”
魔尊君棠明白,接下来的内容将是陈词滥调的劝谏,抬手制止其言,他不愿与心上人阴阳相隔,亦不愿失去忠耿老臣,一番感悟发自肺腑——
“我十五岁登魔尊之位,在风雨飘摇中苦撑大局,如无柏老将呕心沥血扶持,恐怕魔界江山早已易主,您是我最不愿欺骗的人,但是我不得不欺瞒,情之所系,心不由己,我仅想为爱人任性一次,千年来仅任性这一次,请您成全。”
无论仙魔妖人,均难逃情劫,柏毅雄深知尊主有雄才大略,亦知其痴情执拗,而今木已成舟,多言劝解全然无用,筹谋应对策略方为重中之重——
“柳芽上仙之死疑点颇多,或许与仙界内斗有直接关联,倘若她成功借魂还生,仙帝必会发难;而楚灵犀是背负谋反之名的妖界楚州长公主,楚国主断然不会轻易放任其重生,如此看来,仙界与妖界结为同盟的可能性更大了几分。”
魔尊君棠权衡利弊,运筹帷幄:“林泽已向四界宣告,玄武神族不再参与仙族对外战事,仙界因此实力大减,无足为惧;妖界分裂已久,诸国各自为政,好战者为楚州、厉州与熊州三国,其中最有能力与魔族对抗的战将是楚家兄妹,可如今楚云昊被囚禁,楚灵犀与家族彻底决裂,其余将领俱是乌合之众。”
他重置布阵图,继续道:“总而言之,仙界与妖界独战魔界必败,二者若联手,愈发不堪一击,我们可巧使计谋使其内部因相互猜忌而自乱阵脚,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大获全胜,到时魔界将成为四界之主,至少可以吞并仙妖两界的一半领地。”
“魔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胜算极大,不过铁骑攻城易,守城固土难,如何巩固胜局才是关键,玄武族虽与仙帝不合,可是绝不会置整个仙界的安危于不顾,林泽定会率兵反击魔族。”
柏毅雄纵横沙场与朝堂近五千年,外可攻敌护国,内可安稳朝局,思绪自比年轻之辈沉稳缜密,边说边以法术在战事图中圈画重点:“楚家兄妹两人落难,不过他们的旧部仍忠心不改,倘若楚云昊在战乱中摆脱囚禁,接任楚州国主,实力不容小觑,如果他与林泽联手,集精锐力量反攻,我方未必能够取胜。”
柏诚思索仙界玄武族与妖界楚云昊结盟的可能性,心中疑窦丛生:“先前从未听说楚家兄妹与林泽有交往,如今楚灵犀借躯重生,提起林泽时语气也并不像是熟人。”
魔尊君棠亦存疑,询问道:“楚灵犀讲过哪些与林泽有关的事?”
柏诚吞吞吐吐不敢直言:“鸡毛蒜皮的胡话而已。”
魔尊君棠命令道:“讲!”
柏诚只得如实以告:“楚灵犀说…说…林泽上仙是四界首席绿帽王…”
话糙理不糙,魔尊竟无言以对。
第30章 复仇小本本
楚灵犀从梦中苏醒,脑昏骨痛,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不由得呻吟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