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梅娘眼里满是心疼,“白天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谢良钰心里一咯噔,轻轻拨开厚重的狗毛,竟倏然看见下面一条血痕!伤口还在渗血,把周围的毛发都黏在了一起——那并不是融化的雪,而是淌出的血水!
梅娘猛地捂住嘴,眼泪啪嗒就下来了。
别说是她……就连谢良钰在旁边看着,都觉得鼻子怪酸的。
他叹了口气:“你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与大黑特别亲近。”
“它是我从小狗崽的时候亲手喂大的,”梅娘擦了一把泪,爬起来扯了些干净的布料——现在可顾不上什么不能动针线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从谢良钰的话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中都燃起愤怒的火来,“家里从前就只有我喂它……我、我当初出嫁的时候,就该把它一起带走的!”
谢良钰叹了口气,也起身去帮忙烧热水,他是真没想到吴氏竟能缺德到这份儿上……这算什么事儿,简直是畜生不如!
“没事,没事了。”谢良钰也轻轻拍了拍大黑的脑袋,这狗子从一开始就对他十分亲近,那时候他和梅娘还没成亲,半夜里去找人,它也不喊不叫的只管睡觉,平时看家护院却极凶狠,实在灵性得很。
“大黑伤得不重,而且它聪明,竟然知道来找咱们——把伤口处理好了,明天咱就带他回家!”
梅娘抿着唇,眼泪还在往下掉,却狠狠地点了点头,谢良钰捏捏她的肩膀,将布料和开水拿过来,用自己脑袋里不多的医学知识又临时充当了一回兽医。
大黑确实伤得不重,那伤口整齐得很,一看就是人为,所幸施害者力气应该不大,伤口并不深,只是因为被冻住,所以有些难处理。
谢良钰难得耐心,一点一点剪开周围的毛发,然后解冻、清洗、缝合、再包上干净的布,梅娘咬着牙在旁边打下手,一时间,竟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在募军营里头治疗伤兵的时候。
最后总算弄完,已经是大半夜了,梅娘脸上全是眼泪干掉的道道,谢良钰又叹着气拖她重新去洗脸,再三保证离开这一会儿大黑绝对不会怎么样。
他倒是能理解梅娘,这狗子如今两三岁的样子,约莫正是她爹去世,而兄长又外出从军的时候,小姑娘一个人留在那个可怕的家里,一点点将一个狗崽子从脆弱的幼崽形态养到现在这么高大威猛,不知道得费多少心。
约摸是真的当作亲人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三口就告别了族长,重新回去县里,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塞满了整整一车,回去的时候也没轻省多少,乡亲们对于红包的回馈很是热情,自家蒸的馒头、腌的闲鱼……乱七八糟的回礼堆满了半车,再加上一条体积不小的大黑狗,约莫这车子要比来的时候还重些。
值得庆幸的是,一晚上过去,昨日还可怜的奄奄一息的大黑恢复了不少精神,两只黑黑的眼睛看着亲近的主人,亮亮的,很是温顺。
谢良钰忽然就有些理解从前听闻的,那些真情实感把狗当儿子养的人了。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原本还想等着看郑深那边要如何对吴氏,好瞧瞧他的底,可现在吴氏欺人太甚,做到这个份儿上,便不能再怪他心狠。
谢良钰拿定了主意,他们这是刚好出村,梅娘坐在车子角落里,温柔地抚摸着乖乖趴着的大黑,虎子也难得乖巧,只是一大清早起得太早,有些昏昏欲睡。
谢良钰忽然开口:“梅娘,你们先回家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梅娘一愣:“什么?相公要做何事,我们等等也就是了。”
“不必不必,”谢良钰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笑道,“回去还有不少要收拾的,况且大黑也需赶紧安顿下,你先带虎子回吧,我很快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梅娘有些迟疑,可也看出夫君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留下,便柔声应了,还不忘嘱咐道:“还在年里,记得早些回来。”
“哎。”
谢良钰也不说去哪儿,只是让梅娘将他放在村口,好在虎子如今也是半大小子了,有梅娘帮着,赶车不难,他轻快地跳下车去,笑眯眯冲两人挥了挥手,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慢慢远去。
原本晴朗的笑容忽然间冷了下来。
洛家是外迁的,住的地方离村口不远,谢良钰慢悠悠地走着,没半刻便走了过去。
今日初三,洛丹娘却仍留在洛家——郑深昨日说了要与她和离,郑氏母女两个没胆子与他对着干,便同意了,因此这做事不留一点余地的郑公子便独个儿回了家,将被遗弃的妻子独个儿留了下来。
谢良钰笑得有些嘲讽:他是熟悉原文中描写的那位郑静渊的,这人工于心计,长袖善舞,需要的话,他比谁都能屈能伸,如今在自家和岳家都闹了个天翻地覆,一方面大概是重生而来,想换个活法,可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自觉安平这小地方穷乡僻壤的,没什么人值当他小心翼翼地看脸色。
唉,要么说这人不够大气——他便是曾大权在握又能怎样,自己这来自千年后的人不还规规矩矩地收敛着性子做人嘛,果然被压得越死的人反弹起来越变态。
哼,那个死变态。
谢某人心里这么冠冕堂皇地想着,行为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掂量着在洛家门前找了处平整地儿,约莫不容易滑倒,然后比量着力道,砰地一声踹开了小院的大门。
“有活人没有,都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随着手里的筹码一点点增多,男主原本“恶劣”的性格也会一点点显露出来的233
第62章
洛家的院子里,原本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你这死妮子,到底怎么回事!”
吴氏忍不住埋怨洛丹娘——这孩子是她从第一任丈夫家里带出来的,性子随她,可生得貌美,很讨男人喜欢。她原本还指望着这丫头能在郑家立住,将来好能帮扶自己的小儿子,可这才成亲多久,怎么就连当初那事儿都没捂住,还被人这么狼狈地撵出来了!
这死丫头生来就是来克她的吧!
可吴氏心里头不痛快,洛丹娘只能比她更不痛快,
“我怎么知道!”洛丹娘长得确实漂亮,她比梅娘大些,和梅娘没半点血缘关系,性子和相貌也没一点相像:若说梅娘俊俏伶俐,像山野间娇美烂漫的山茶,那身世坎坷的丹娘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眉眼秾丽美艳,虽没什么雍容华贵,却自带一股成熟的风情。
吴氏原本打的算盘其实不差,凭洛丹娘这个长相,再有些手段,若是对寻常人,其实是很容易能抓住男人的心的。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郑深。
丹娘狠狠绞着手帕,咬牙切齿:“那郑家哥儿像着了魔似的,咱们竟不知他们从前便见过——要我说,娘你当年就是太过心软,那么个小丫头,早把她弄死了多好,哪还有这么些烦心事儿!”
吴氏心里一跳,她虽然狠辣,但对自己的子女,终究还留着一丝人性,因此对旁人坏事做绝时也有半分阻碍,但这闺女却比她还狠,张口便要了人命,半分迟疑都不有的。
“那不也是……没寻着机会。”
“这下可好,我要被你们害死了!”洛丹娘满怀怨气地撕扯着手帕,“新婚当晚上还好,他只瞧出我不是那小贱人,原本态度也还温和,后来不知怎的,与老爷起了争执,被行了家法,待卧床几日醒来之后,竟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没有详细再说下去,但吴氏听着,再想想昨日见到的可怕的男人,便能明了女儿言语中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
“我总觉着,莫不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洛丹娘狠狠道,“还是给那小贱人下了什么咒——我看谢家那哥儿也不对劲得很,你不在县里不知道,他近日可出了大风头,家里老爷回来都提到,说县令很是赏识他呢!”
吴氏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洛丹娘也脸色不好:“娘你说,洛梅娘,她可不是什么山精野怪的吧?”
“……别瞎说,”吴氏脸色铁青,倏然站起来,“不都说那些邪祟最怕黑狗血,她从小就和大黑亲近,怎么可能……”
洛丹娘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总之,昨晚那事已做了,那小畜生向来只亲她,受了伤定是要找去——她若真是什么脏东西,给她送那么一条鲜活的黑狗,定是讨不了好去。”
“……”
吴氏猛地后退一步,有些惊恐地咽了咽口水,她看着面前的女儿,竟忽然好像不认识她了。
这事丹娘没跟她商量,前日她只当女儿心里不痛快,因此虐待家里那畜生出气,不想还给跑掉了——她甚至想着今天若不然出去找找,毕竟大黑平时看家护院也挺得力,她们这独门独院孤儿寡母的,养一条凶神恶煞的大黑狗在院子里,寻常宵小并不敢上门。
可没想到,女儿竟能想到这方向上去,未免有点可怕。
吴氏张了张口:“你也别……太丧气,若郑家实在回不去,总之那郑少爷没碰过你,以你的相貌,还能找个好人家……”
洛丹娘不可置信地瞪向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个好人家会要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再说,好人家,能好过郑家去吗?咱们家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吴氏被她堵得没话说,她何尝不知道,这事一闹,闺女再想出嫁就难了,可所谓民不与官斗,那郑家少爷把话放到这个份儿上,她们还能怎么样?
洛丹娘就比她娘果决多了:“说到底,女儿并未犯过什么过错,那郑深是想从仕途的,不敢做得太过——明面上若他不占理,想在后宅里磋磨我,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吴氏一愣:“丹娘,你别冲动,他是郑家的少爷,你在他家,能……”
“见鬼的少爷,”洛丹娘冷笑一声,“你还真当他得宠呢?郑家那老头可不稀罕他,倒很稀罕我。”
吴氏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女儿的嘴:“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行了行了,”洛丹娘不耐烦地挥开她,“瞧你眼皮子浅的那样,这些大户家里的腌臜事儿可多了去,这事你别管了,我昨日也只是一时被他唬住——但仔细想想,这可不行,他如此欺辱我,我哪儿能如了他的愿。”
吴氏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连被放置在一旁,好不容易睡过去的洛宁都被母亲和姐姐的争吵声惊醒过来,揉着眼睛茫然看着她们,默默地用两只小手捂住了嘴巴。
正在这时,小院外头忽然一声巨响,谢良钰打上门来了。
吴氏前日被两个姑爷连番整治,未见气焰便怂了三分,但洛丹娘可不,她正在气头上,闻声柳眉倒竖,拍了桌子就要起身出门。
“真是什么小毛贼都敢欺到咱家头上——”
可饶是如此,正对上谢良钰,她却也不由一滞。
从前她们见到的谢良钰,要么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败家子,要么是突然转性,温润如玉的读书人,却从未见过他发怒,眉眼沉沉,深黑色的瞳孔里像蕴了刀子,瞅见便割得人生疼。
洛丹娘不禁身上一寒,眼珠子一转,忽然便转了态度。
“谢三哥儿,”她柔柔唤了一声,“梅娘也不在,怎你一人又上门了?”
谢良钰淡淡瞟了她一眼,没接话,只皱眉对吴氏单刀直入:“大黑是你们伤的?”
吴氏想到女儿刚才的话,心里不由一虚,但想到谢良钰不可能知道她们的打算,便装出一脸莫名其妙,没好气道:“怎么,我管教自家的牲畜,你也要管吗?”
“不,”谢良钰忽然展颜一笑,他生得明媚,这一笑如春光灿烂,恍得对面两个女人都是一愣,“只来替它讨个公道。”
现在不用装,吴氏都觉得荒唐。
“讨公道?”她不由重复道,“给一条狗?”
那可不是普通的狗,那是他谢良钰心尖儿宝贝梅娘放在心尖儿上的宝贝呢。
谢良钰也不跟她们多言,直直便走过去,两人吓得连退几步,洛丹娘拂了拂额前碎发,强笑道:“三郎,我从前在家,也总听公公说起你呢,你在县里好清明的名声,如今竟要对我们孤儿寡母的动手吗?”
洛宁竟也恰在这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这孩子还小,只知道有人要欺负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便莽撞地冲上来一把抱住谢良钰的腿,一边口齿不清地骂人,一边挥着拳头打他。
这孩子被吴氏这样的人带着,日里也在村中骄纵惯了的,心性坏得很,仗着年纪小,没少胡作非为,谢良钰没少听村里人抱怨。
可他如今顿了一瞬,看着这才到自己膝盖的熊孩子,还真有点错觉自己像是个出演反角儿的恶霸。
谢良钰一把薅住洛宁的后脖子,将这小东西提起来,吴氏惊呼一声,便要上来抢夺,可谢良钰到底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往侧一避,顺着力道一带,便将吴氏带得摔了个大马趴。
吴氏这下可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地骂了起来:“老天爷啊,你可看看——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打上老岳母门来啦!他打女人啊——”
谢良钰皱皱眉,被那尖锐的声音弄得很不愉快,于是他手上用力,同时道:“闭嘴。”
差点忘了,他本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倒不是听他的话,而是被这男人提在手里的洛宁忽然间小脸涨得通红,手舞足蹈地挣扎起来,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却偏偏喊不出声音。
吴氏完全慌了,颤着声音道:“你做什么……你想对我宁儿干嘛!我警告你——”
“你警告我?”谢良钰甩甩手中的小孩儿,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却完全不敢发言的洛丹娘,顺手将一枚丸药塞进了洛宁的嘴巴,小孩儿正张嘴大哭,直接便咽了下去。
“不!不不不——”吴氏唰地站起来,骇得心胆俱裂,“你别……你要干嘛,放开宁儿!”
谢良钰哼笑一声:“你这时候倒知道心疼了,”他将洛宁一把扔给吴氏,“我也没要干嘛,只是给他吃个好东西——这几日每到此时便要疼上一番,替你管教管教孩子。”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