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修默默地低头凝视着慕云漪,她蓦然抬头,错愕的目光接触到他眼底的温情,两人本就近在咫尺的距离此刻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温热的鼻息。
“嘭嘭嘭!”
这时门被扣响,“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是江哲,闻声两人立马尴尬的各自向后退了一小步。
“进来。”
见江哲进来,慕云漪低着头道:“我回房间去加件衣裳。”说罢便匆匆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关上门,透过铜镜慕云漪才发觉,自己的脸上竟是一片绯红,她双手抚上自己的脸,生怕有谁看到似的,回到里间,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猜猜江哲前来禀报何事?”慕修和慕云漪走在上陵城的石板街上。
“关于西穹?”
“不错,除了咱们的人、慕凌的人,还有一个人也在暗中调查王爷的下落。”
“谁?”事关父亲,慕云漪无比的敏感。
“慕凌的皇后,奚氏。”
“奚皇后?”慕云漪蹙起眉头。
“是,我的人调查时发现了很多伙人亦在调查王爷的事情,本以为他们都是同一伙的,经过确定,后来的那批人是奚皇后派来的,而且比起慕凌,她似乎更急切。”
虽说一个是西穹皇帝,一个是西穹皇后,但慕云漪也当即确定,他们两个必然是各自分开调查,因为她早就知道西穹宫中的那二位根本是貌合神离,百姓官员所看到的帝后伉俪不过是慕凌与奚氏做戏罢了。
“听安插在宫里的眼线来报,宫中如今最得宠的是沁妃,慕凌几乎日日宿在沁妃宫里不说,年后便要封她贵妃之位。”顿了顿,慕修又狐疑:“却也奇怪,自两年前沁妃入宫几乎就是专房之宠,可是子嗣上面她却至今没有什么动静。”
“这慕凌啊,于子嗣上当真是无缘,虽然东昭那位皇帝也只有一位皇子,但那是因为他不纳妃嫔不扩充后宫,且太子东陵翊确是个贤能的储君,而慕凌呢,他后宫佳丽三千,到如今好好成年的也就只有奚皇后嫡出的慕嬴这一个皇子。”慕云漪鄙夷地摇了摇头,“只是这慕嬴实在难堪大任,整日只流连于女色酒肉,莫说立为储君了,当个守城之主怕都是祸害。”
“是啊,虽说早些年也还是有妃嫔诞下过皇子的,只是那几个皇子皆不满三岁便夭折了,还有那三皇子因在娘胎里先天不足,如今已是十五的年纪却只有五岁孩童的心智,其余好好活下来的只有公主们,这一切……”
“这一切绝非巧合。”
第82章 避子药方
“前些日子孟漓在给你配药时少了两味药,而这两味药比较特殊,带有毒性且极难寻得,他去了沣城,而在沣城的一间药铺里,寻到了药正欲离开,他见到一名年纪轻轻却气质不俗的女子径直走入了内堂。”
“莫非这女子是西穹之人?”听着慕云漪突然提起此事,便联想到。
慕云漪赞许的点头继续:“见那女子神神秘秘,孟漓生了好奇,恰好那间药铺是熟人所开,暗中打探得知,那女子来自西穹宫中,而她所求的药方孟漓也看了,是一种暂时避子的方子,侍寝后服下便不会有孕,同时也不会被御医诊断出来。”
“这......怪不得慕凌膝下皇嗣稀薄,他以为是天意吗?”慕修冷笑一声,“却不知身边之人无时不刻的在算计着他呢。”
“是啊,在后宫之中谁有这手段和权力,一目了然。”
“没有皇子,那太子之位非奚皇后之子莫属,那么早年间那些‘不慎’滑胎的妃子和夭亡的皇子,也必是她做的手脚了……”慕修说着,又心生狐疑:“奇怪却也奇在这里,奚皇后既然一心扶持慕嬴做太子,却又不曾对他精心培养呢?这奚皇后年年岁岁念经礼佛,根本不怎么管那慕嬴,才造成了慕嬴如今这帮荒淫无能、不学无术的模样。”
“是了,不对慕嬴管教,也不对皇帝亲近讨好,若非年节大典,成日里只出入于佛堂之内,这个奚皇后真真叫人难以捉摸。”
“或者她就是披着清心寡欲的外表欺瞒世人,暗地进行不可告人的计划,若非你我知道真相,否则诚难想象她是这般渴求权力、蛇蝎心肠之人”慕修感叹。
慕云漪回想着之前得到的有关奚皇后的消息,“宫中未必没有人发现,只是她每次动手隐蔽,难以让人发觉那些脏事与她有关,何况她的母家是奚氏阴川侯府,在朝中根基稳固,又有谁敢轻易去招惹。”
“听闻前些时候皇帝让慕嬴跟着朝中老将去西南部巡视,意在历练他,却不想他才出了泫音城便开始沾花捻草,把皇帝布置的事情全然抛在脑后,皇帝听闻大发雷霆,而慕嬴呢,自恃自己是“准太子”,面对官员百姓嚣张跋扈,而回宫之后见到他父皇又是唯唯诺诺,当真是气性不足昏懦有余。”
“于是慕凌也是看到这儿子实在不成器,所以这些年来广纳妃嫔,急于生下其他皇子,毕竟他自己亦是年岁渐长。”
“有奚皇后在,他纳多少年轻妃嫔都无济于事。”慕云漪不屑地冷笑,“只是……奚皇后亦在暗中调查父王之时实有蹊跷,先叫咱们的人暗中盯着,切莫打草惊蛇。”
走着走着,慕修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对慕云漪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罢神神秘秘的跑走。
慕云漪莫名的看着慕修的背影,不经意间撇见了不远处幻阙楼的牌匾。
思绪回到那一晚,苏彦护着楚婳,挡下了自己的刀刃……
原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与他的一切,为何此刻想起还是钻心的痛?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慕修的手在慕云漪眼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你方才去哪里了?”
慕修笑着从大氅下现出手上的东西,将外头包着的纸摊开,“喏。”
慕云漪惊奇道:“烤番薯?”
“是啊,我听碧滢说,你小时候住在宫中,太后娘娘虽极为宠爱你,但管教却也很严,你偶然间听到小太监讲述宫外之事十分向往,有一次便偷偷溜出宫去,回宫的时候还买了烤番薯,谁知还未来得及吃,便被太后娘娘发现了,不仅因私自出宫责罚了你,还把你带回来的烤番薯扔了,训斥你绝不可以吃市井上的东西。后来你虽伤心,但由于孝顺听话,后来便没有自己出过宫,也没有再买过这些市集小摊的吃食。”
“碧滢这个丫头片子当真是什么事情都对你讲。”慕云漪摇摇头,看着热腾腾的烤番薯,想起了那些久远的记忆,不知皇祖母如今在宫中可还安好。
慕修将烘烤得流出蜜汁的番薯掰开,黄灿灿的薯肉冒着腾腾热气,他小心的剥下边上的薯皮,吹了几下然后递给慕云漪,“来,尝尝。”
慕云漪接了过来,小口咬下,冬日的初晨,这一口温热的软糯甜蜜当真是让人满足。
“真的好香,阿彦,你也快尝一尝!”慕云漪说着便把番薯递到慕修的面前。
慕修却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错愕不已,如遭惊雷。
并未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慕云漪见慕修愣在那里,又将手中的番薯凑近他的口边。
慕修终是张口吃下,只是这番薯分明甜如糖蜜,此时的他却是味同嚼蜡。
……你的心中终究被他占据吧,“阿彦”……
将近晚膳时分,苏婥从一间点心铺采买出来,方欲上马车,不远处一个身影却让她怔在了原地。
能够刺痛苏婥眼睛的人还能有谁,正是那个曾带给她欢欣也带给他痛楚的司空少杨。自那次苏府外一别后,苏婥刻意避免着与司空少杨的碰面,如今算来,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过他了。
这一个月来苏婥终日忙于帮衬母亲打理府中之事,让自己无暇去想关于他的任何事情,本以为那些伤痛总会慢慢消逝,怎料这一刻看到了他的背影,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早已埋入心底,并非轻易就可以抹去,稍一碰触,还是钻心的疼。
苏婥对身边的捧着一摞搞点盒子的檀儿道:“檀儿,你先回府,我有些事情要办,一会自己回府。”
“哎,小姐,小姐!”檀儿追着苏婥走了几步,却因手上的盒子沉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顾不得身后檀儿的呼唤,苏婥早已不由自主的快步跟上了司空少杨。
转过两条街后,司空少杨走进了一间气派的酒楼。
苏婥抬头看着酒楼的牌匾,“璟福居”。
第83章 第一舞姬
苏婥曾听说过这璟福居,与幻阙楼齐名,是上陵城最大的酒楼之一,而这两间酒楼除了各自拥有名厨镇店之外,各有侧重:幻阙楼以清雅的环境和不凡的茶酒为名,而璟福居则以奢华的内饰和绝伦的丝竹舞乐闻名。然而令璟福居近两年来名扬四海、势头更盛的原因则是被称为东昭第一舞姬的含烟每晚倾舞于此。
犹豫片刻,苏婥还是走了进去。她悄悄的找了个隐蔽又正好能看到司空少杨的角落坐了下来,打发走了店小二后她开始打量周围,这酒楼三层贯通,大堂内金碧辉煌自不必说,所有座位呈扇形围向中心的一个高台,想必那便是专为舞姬含烟搭建的台子。
含烟还未出现,台下已经座无虚席。在座之人多是衣着华丽高贵的男子,脸上皆是难以掩饰的欣然与期待,想来都是为了到此一睹含烟的风采。
含烟究竟如何动人?那么…..司空少杨呢,他也是来看她的么?想到这里苏婥心里一阵酸涩。
突然,大堂内的灯台烛火齐齐熄灭,只留中间高台上的两排高脚灯柱,宾客们嘈杂的交谈声也夏然而止,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台子深处,片刻后一个纤纤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几乎是同时,安静的大堂重又沸腾起来,响起了震天的掌声与欢呼。
女子以藕粉色轻纱拂面,身着水红琵琶袖舞衣,手戴赤金镂空铃铛镯子,足下一双软底红莲缎鞋若隐若现,缓缓走向舞台前,微微行了一礼,随着渐渐响起的丝竹之声翩翩起舞。
“这就是传说中的第一舞姬,果真名不虚传!”
舞台上的含烟舞姿曼妙,柔若无骨,一颦一笑,尽态极妍,虽以轻纱拂面,一对明眸已足够勾人心魄,那恰到好处的神秘感更加令人无限遐想。见她眉宇间尽显娇媚,而舞姿却又透出骨子中的清高和微妙的距离感,让人无法轻视她。
难怪,她会引得无数男子倾倒于此,就连同为女子的苏婥也不禁感叹。
说起这含烟,坊间有无数传闻,但大多是追捧者的吹嘘捏造,并不可信。但此人确实是个奇女子,不仅舞艺超群,且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虽出身风尘,却并不是个随便轻浮的女子,曾有不计其数的贵族商贾想高价邀她饮酒进膳,都被一一拒绝,送给她那些个价值不菲的物件儿礼品也全部被她退了回去。
来看她表演的大多都是名门有礼之士,懂得远观之妙,从不会强迫她,加之这璟福居背景颇深,所以并没有人敢乱来,也正因为如此,她的神秘就更令人趋之若鹜,甚至越来越多的外邦之人慕名远道而来,只为一睹传说中的女神风姿。
苏婥偷偷瞥了一眼司空少杨,发现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满脸兴奋、目不转睛的盯着含烟,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很快桌上的酒杯与酒瓶空了,店小二很快又为他添上一坛新酒。
“是有心事吗?”苏婥再无心情欣赏台上美人的风姿,默默地看着那个她日夜思念的身影。
两曲舞毕,含烟微微鞠了一躬。
台下的宾客们一脸意犹未尽的继续高喊着:“含烟!含烟!含烟!”
含烟没有半分留恋的转身走下了台子,任身后的欢呼声与掌声此起彼伏。
璟福居掌柜的走上了台对众人道:“各位客官,今天含烟小姐的舞蹈到此结束,请各位继续享用酒菜,若您没欣赏够啊……我们璟福居明晚继续等候您!”
对于常来看含烟的人来说,早已习惯,她每晚只舞两曲,绝不多舞半分。于是之前涌到舞台前的看客们陆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饮酒,或与邻近之人谈论刚才的无双舞姿。
看一看司空少杨,他依然旁若无人的饮酒,此时的他面上看来已然有些微醺,动作也有些缓慢。
表演结束后不久,月色渐浓,大多宾客们离开,司空少杨却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堂小二已经为他上了不下五六坛酒,新的酒坛又被端了上来。
苏婥不忍,正欲上前阻止他莫要再喝,未等起身却看到一名女子从后台走出一名女子,细细一看,那女子正是含烟,此时已经揭下面纱的她缓缓走向司空少杨,苏婥盯着含烟,她面纱下的容颜更是令人惊艳,说她是绝色尤物真真一点不为过。
含烟在司空少杨身边轻轻坐下,拿开了他手中的酒杯细声道:“别喝了,你今晚已经喝的太多了。”
听着语气,绝非是陌生人该有的语调和用词,倒似几分熟络,莫非他们早就认识?
想到这里,苏婥下意识的攥紧了手。
司空少杨缓缓抬起头看着咫尺之间的含烟,突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下一刻竟强硬的吻了下去。
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苏婥,内心瞬间如同跌进了冰渊深处,她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眼泪夺眶而出,她艰难地支撑着僵硬的身子站起后,转身不顾一切的跑出璟福居,跌跌撞撞甚至碰倒了两个座椅也全然没有意识到,她只想快点逃离那里,再多看哪怕一眼,自己都会崩溃。
却说璟福居内,方才当含烟被拥住的那一刻,她本对司空少杨的举动非常惊讶,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然而她却没有挣开,也没有抵触。直到司空少杨吻上来时,她抛开了一切犹豫,同样拥紧了司空少杨,接受着他带着浓浓酒气的唇间的温柔......
曾经,含烟还是个普普通通的舞姬时,每天在酒楼与其他舞姬一样,以舞艺赚取一点微薄的薪酬养活自己,但即便生活清苦,她也一直没有放纵自己。
一天,她舞毕正要随其他姐妹们退场,忽然被一个身形肥硕衣着富贵的客人拉住,“妞儿,今晚随大爷回府如何,爷我保证一晚上比你一个年头在这儿跳舞赚的都多,若你愿意,今后不必回这劳什子酒楼也罢!”
第84章 酒醉意乱
含烟努力的想挣开他的手,怯怯的说道:“您放尊重一些,我……我要走了。”
“哟!你这个小娘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爷我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却在这里装故作清高与谁看啊?”那个肥头油脸的男子被含烟拒绝,起了怒意,又是饮酒微醺,尽讲些粗言鄙语羞辱她,后来更是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腕。
含烟带着哭腔求那男子放过她,却只是让那男子对她更“有兴趣”,她向周围其他人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众人皆是惧怕此人的权势地位,根本无人敢站出来帮她解围。
“啪!”就在含烟即将被这嚣张跋扈的中年男子强行带走的时候,他肥大的手掌被一把长枪重重的拍了一下,他吃痛的大叫一声松开了手,“奶奶的,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啊?”
话音未落,男子又被一脚重重地踹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