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主可太累了,时时刻刻要端着架子,还有这头面,以前帮主子您梳头的时候只瞧着这些步摇发簪好看的紧,却不想全戴在头上这般累人!”碧滢边说,边把头面和耳坠一一摘了下来。
“这就嫌重啦?等以后我给你找个好郎君嫁出去,大婚之日那凤冠可怎么办?”
“主子,您取笑奴婢!”碧滢嘟着嘴在铜镜里看着慕云漪。
“我不是说笑,你与我一同长大,又跟着我颠沛流离吃了这么些苦,你的终身大事我绝不会委屈了你,纵然咱们顺亲王府已经不复往日盛势,但是我定会给你找个好夫君,送你风光出嫁。”
一番话说的碧滢心头酸楚,她动容道:“主子快莫要这么说,什么嫁不嫁的,奴婢早就想好,要跟着主子一辈子,便是您赶我,我也不走的!”
见碧滢竟要哭出来,慕云漪连忙道:“好好,嫁人的事情往后再说,如今你只管陪着我。”
“是,奴婢陪着主子,主子也陪着奴婢。”
第二日,慕云漪便去了顺亲王府在上陵城的几处暗线。东昭的这些个铺子,慕云漪几乎不曾露面,一方面顺亲王的各处暗线都有各自的联络方式,另一方面,慕云漪的身边眼线众多,若时常露面恐无端惹人怀疑。
但是慕云漪没办法,回来之后没有任何慕修的消息,内心的不安已让她等不得暗自传递消息,索性自己直接上门。
好在顺亲王府暗地的所有暗线庄铺的背景都被一层一层剥洗的十分干净,别人根本无法查证这些营生背后的真正主人。她也着意先挑了脂粉铺、布铺和书斋去,如此外人见了也不会起疑。
可是整日问下来,掌柜的们都道一月前见到慕修一次之后,他再也没有露面了。
深夜,得到了其他暗线的回复,慕云漪一条条的看下来,皆与白日所探所知如出一辙。
将字条一张张的丢进了炭火盆里,展开最后一张字条飞快的扫视一眼,仍旧没有关于慕修下落的字眼,本已心灰意冷地她,却在这张字条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消息。
慕云漪几乎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将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心情复杂地扔进了炭盆之中。
看着火焰飞快地将纸条吞噬,她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双瞳微微颤抖。
“怎么会……这怎么会……”
第121章 西穹国丧
两日后,苏彦、韩骞成功收服黯缈洲三岛的消息传回东昭,虽然出战之前,东昭对于黯缈洲便已是势在必得,但皇帝东陵巽依旧龙心大悦,直言待苏彦和韩骞回朝之后要重重赏赐。
此前赤璃岛向东昭求援时,原本说的是模棱两可,只表示得胜之后,岁岁向东昭进贡,意为藩属国。而东昭相助赤璃攻下其余二岛之后,直接言明,今后黯缈洲统一,直接纳为东昭的附属国。
要知道虽只相差一字,在地位和主权上面就差了十万八千里。赤璃岛原本打的算盘是作为藩属国,除了朝拜进贡,土地、内政和军权依旧保留在自己手上,且统一了三岛,赤璃岛大首领的权力则更胜从前。若成为附属国,那么等于是将所有权力拱手奉上,徒留一个“王”的虚名罢了。
东昭怎会不知道赤璃岛的如意算盘?只是觊觎这片海上资源已久的东昭绝不会白白出兵当好人,兴师动众的派了重兵出征,如今驻守在黯缈洲,赤璃岛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僵持不过半日,便乖乖俯首称臣。
与此同时,另有一件震惊世人的消息传来——西穹天应帝慕凌驾崩。
这一日清早,慕云漪便被宣进宫。她着意挑了一身素净的袄裙,纵然西穹国丧,但这是东昭的皇宫,她自是不能不受礼法,直接穿上素服。
尽管她于几日前就已得到了消息,但此刻在东昭皇帝面前仍要装作一副今早刚刚得知的样子。
“没有想到皇帝伯伯他……”慕云漪面上惊愕不已,如同她刚知道的那晚一样,但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这东陵巽自是知晓慕云漪之父慕霆与慕凌之间的恩怨的,若慕云漪表现的过于悲痛,反倒是虚情假意,惹人怀疑。
“薨逝之因不甚清楚,但听闻他是在沁贵妃宫里被发现没了气息。”东陵巽一边讲述,一边观察着慕云漪。
慕云漪平静地听着,面上不着一丝痕迹,让人无从得知她的态度。然而片刻后,她俯首跪地道:“西穹国丧,情陛下恩准云漪归国为大行皇帝奔丧。”
“西穹国丧,你回去实属常情,西穹那边也派使节来问了,只是停灵三日已过,恐怕你回去也难以赶上大殓。”
“是,依照祖制,凡有国丧,举国服丧二十七日。云漪今日起着素服,回到西穹后直至二十七日满,也算尽了心意。”
“也罢,只是皇后与你投缘,今日听说你可能要归国,还同朕说十分不舍。”
“云漪自来到东昭,蒙陛下与皇后娘娘疼爱关照,此去亦是十分不舍,云漪想着服丧满二十七日,若陛下不嫌弃云漪这胡闹惯了的性子,云漪便再次归来。”
“如此甚好,只是顺亲王世子至今身体仍未痊愈,不宜长途奔波,不若就继续留在东昭,朕会派太医去悉心照料,你安心归国便是。”
“陛下思虑周全,云漪不胜感激,有陛下派人照料,云漪便可放心无虞了。”
两个人一来一往的说着些冠冕堂皇的话,东陵巽拿皇后当幌子,慕云漪自是顺着他的话说,原本她也没有想过要就此“逃离”东昭,弟弟未醒、父亲之事还没有下落,虽说西穹与东昭皆是是非之地,只是如今西穹新帝继位,恐更不太平,所以就算东昭皇帝不说,她也会主动归来。
出宫后慕云漪回府收拾了行李,又叮嘱了一些府中之事,午后便启程返回东昭。
车队出了上陵城一路向西,坐在马车里的慕云漪已经着了素服。
她捋着袖子出神:“三日停灵已过,大行皇帝应当已经上了庙号与谥号,随后便要大殓了,再之后便是新帝登基大典了。”
“如此说来,咱们西穹的年号很快也要变更了。”碧滢鄙夷地撇了撇嘴:“没想到慕嬴那浪荡子还真当上了皇帝。”
慕云漪回过神,目露精光:“慕嬴虽然荒淫昏庸,但是他那位母后可不简单呢。”
“主子,您说奚皇后?”碧滢却是不解:“听闻那位皇后成日念经礼佛,无心前朝之事,对于她那个儿子更是不管不问,不甚亲近呀!”
“正因如此,才可蒙了世人的眼睛,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你且瞧着,今后这位皇后娘娘,哦不,应当说是太后娘娘,便不会整日窝在佛堂之中了。”
关于慕凌驾崩的状况,今早东陵巽所说与慕云漪所知大致相同,只是慕云漪知道的更详尽一些。
那沁妃入宫之后便是专房之宠,尤其正月以来更甚,除了除夕夜和十五皇帝因着惯例去奚皇后宫中做了个样子,整个正月几乎日日宿在沁妃宫里,并且早就名言要封沁妃为贵妃,只待出了正月便行册封之礼。
正月刚过,便是沁贵妃的册封礼,皇帝当晚自然是去了沁妃宫里,当夜便被发现死在了沁妃宫里的床上,太医诊断之后说皇帝是急患脱症。这脱症说的隐晦,实际上无异于言明皇帝是与沁妃行事过度而猝死。
只是这一切恐怕都是皇后的安排,只可惜了那沁贵妃半日之前还是风头无两的宠妃,怎料册封当晚便成了阶下囚。
无论皇帝驾崩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既然皇帝死在沁妃宫里,她就绝对脱不了干系,诛九族亦是必然,皇后早早找好了这个替罪羊,如今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这时车队路过一个驿站,领头侍卫询问慕云漪要不要歇息一下。
“不必了,赶路要紧,趁着天还没全黑,再多走一段吧。”
马车继续前行,碧滢却讲:“主子,其实您不必这么赶的,反正都知道咱们是从东昭赶回去,路途这么远,晚几日也是正常呀。”碧滢是顺亲王府的人,自然不会真心想要去为慕凌服丧。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自有我的道理。”慕云漪清早在宫中听东陵巽提及西穹派使节来询问公主何时回国奔丧,那皇后在皇帝驾崩百忙之中还不忘派人来“关心”自己的归期,想来这一趟回去必不简单。
只是这一切都是慕云漪别无选择的,何况离开西穹这么久,借着国丧之名正好可以回去看望皇祖母和姨母,只是其余的,便走一步看一步罢。
第122章 恕难从命
苏彦与韩骞班师回朝,虽到达上陵城外时已近黄昏,但城门大开,里外皆围满了官员、士兵和百姓,为他们接风。
为首的是太子东陵翊本人,苏彦和韩骞即刻下了马,向太子行礼问安。
“两位功臣快快请起,你等此次收服黯缈三岛,实是功不可没,父皇特命本宫前来为归朝将士接风洗尘。”
“陛下隆恩,臣等不胜感激。”
由皇帝授命、太子亲自出城迎接是上上殊荣,足见皇上对此战的重视,而二人在朝中的地位更是可见一斑,尤其是镇国公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由太子出城接引,更多是因着苏彦。
“本宫出宫时父皇特意叮嘱,你们连日作战赶路定是十分疲惫,今日就不必接着进宫复命了,待明日上朝时,再一道受赏听封。”
“谢陛下体恤,臣等备沐恩泽。”
回到镇国公府,苏母姜氏和苏婥早早便等在了府门口。
“母亲,孩儿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看到儿子平安归来,姜氏眼泪婆娑,终是松了一口气,虽说夫君镇国公去得早,但是自己这个儿子是十足十的争气,军功与荣耀都是苏彦实实在在拼回来的。
“哥哥快进屋吧,母亲早早便让人备好了一桌饭菜都是你爱吃的,就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
“是啊,早就想念家中的饭菜,母亲稍等,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我陪哥哥一起去!”苏婥挽上苏彦的胳膊,随他一同回了听竹轩。
“哥哥可听得大消息了?”苏婥侧头看着苏彦。
“你是说西穹那位天应帝慕凌驾崩之事?”
苏婥点了点头。
“我们回朝快到上陵城时,在一处驿站休息时听得此事,方才本想详细问问太子,但是人多事杂便没来得及问。”苏彦再一次听闻此事还是不由得震惊:“没想到这般突然,那皇帝未至五旬吧。”
“是啊,那么哥哥觉得,在咱们东昭境内,谁与西穹帝驾崩之事最为相关?”苏婥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地看着兄长。
“你是说……”
“正是!妹妹我最知道哥哥担心谁,所以先来告知。”说着,两人进了苏彦的寝房。
苏彦掩上门后,立即转身紧紧地拉着苏婥:“云漪她……”
“这位西穹来的公主自然是回到西穹去奔国丧了。”
“她是何时动身的?”
“三日前。”
“西穹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她回去免不了又要陷入混乱之中。”
“是啊,虽说西穹不存在什么储位之争,但是这安和公主的身份实在是微妙。”苏婥虽是闺阁女子,但是对于朝堂时局的洞悉并不逊于在仕男子。
“她和她身后的顺亲王府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行恐怕……”说起来,苏彦全无胜利归来的喜悦,一心系在归国的慕云漪身上。
“可这也没办法,毕竟是国丧,明知危险却也是不得不去。”苏婥知道哥哥的忧心,转了话题道:“罢了,你的安和公主是何人,定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的。”
“我的安和公主?”
“可不是么,你快与我讲讲,在黯缈洲你们究竟如何?这回我可是帮了好大的忙呢。”
苏彦在岛上时便听慕云漪说起,这回是苏婥帮了她,将碧滢易容,她才得以脱身前往黯缈洲。
见哥哥闷不吭声,又想起慕云漪比哥哥先从黯缈洲回来,苏婥觉出不对:“难道你们没有见到?”
“不,我们见到了,只是……”苏彦叹息:“她去黯缈洲,并非是为我。”
“什么?”苏婥闻言十分诧异,不是为了哥哥,那为何要跑去那慌乱之地?
“我与她,已成过往。”苏彦脸上酸楚凄然:“她选择了慕修。”
“慕修?原来他也去了黯缈洲。”苏婥这才明白,那日慕云漪来找自己帮忙,说要前往黯缈洲,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慕云漪是为了哥哥前去,原来是为了慕修,“那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去黯缈洲就是为了建功回朝,受赏时求陛下收回赐婚旨意?”
“说与不说的又有何区别呢,是我当初亲手弄丢了她,如今,只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苏婥替哥哥惋惜不已,却也别无他法,感情之事,只有身在其中之人才最知道何时始、何时终,且苏婥深知那慕修对慕云漪的感情绝不比哥哥少了分毫。
“那……既然她放手了,你明日殿上还要求皇上收回成命吗?”
“是,去求皇上收回赐婚我势在必行。”苏彦一扫面上的无奈,毫不犹豫道:“我是不会放手的!”
苏婥像模像样的对哥哥上前作揖道:“那我就祝哥哥明天得偿所愿。”
苏婥如今对于慕云漪的情感很复杂,似乎如何也讨厌不起来这个女子了,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当初慕云漪对哥哥付出的真心她是看在眼里的,而如今她洒脱的离去苏婥也仿佛可以理解,情爱这回事并不像是小时候在庙里拜佛求一如意郎君那么简单,帝王将相之家有多少无奈与酸楚,又如何为外人道?
第二日一早,苏府的早膳桌上显得十分安静,苏彦一心想着今日殿上请旨之事,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就准备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