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除了从小宇嘴里头还能从哪儿知道这事啊?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我看到的啊。上次月仙婶婶不是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戴着口罩墨镜到医院去看病吗?我们班同学的妈妈挨了打就是这个样子。她怕我们看到呢,但我们班还有同学的妈妈在医院当护工,一眼就认出来她了。”
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地,这都哪跟哪儿啊?
她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头郁结,只能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认真道:“月仙婶婶没挨打。那天她是眼睛发炎了,怕太阳刺眼睛。戴口罩是怕脸上晒黑了。”
妈妈的解释太勉强,郑明明没办法相信。
那天她看到了,小宇哥哥的爸爸抱着另一个女人呢。
电视里头不都这么演的吗,原配跟二奶撞面起冲突,男的肯定会帮二奶。
他们两个加在一起,月仙婶婶怎么可能是对手?
陈凤霞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解释这件事。
明明再聪明,也毕竟只是个9岁的小姑娘。她要如何理解大人的世界的肮脏事呢?
郑明明没得到妈妈的解释,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月仙婶婶会跟小宇哥哥的爸爸离婚吗?就像舅舅要跟舅妈离婚一样。是不是舅舅在外头也有了人啊?”
陈凤霞彻底傻了,完全没料到女儿居然能够发散性思维到这么广这么深。
只是她完全跑偏了,陈文斌家的事还真不是这样。
当妈的人不无担忧:“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佳佳跟你说的吗?她爸爸妈妈还在吵架?”
郑明明摇摇头:“没有,好像不吵了。不过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吗?”
陈凤霞这回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知道女儿喜欢看书,自己也从来没拦着。但是她姑娘看的书未免也太杂了些,怎么什么都有啊!
陈凤霞摇摇头,认真地告诉女儿:“不是这么回事,夫妻吵架原因有很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你下次可别在佳佳面前说这个话,没凭没据的,那是张嘴就来。”
公交车来了,母子三人上了车。
车上人不多,郑明明特地拉着妈妈坐到了后面。
她要和妈妈说悄悄话呢,不能让司机叔叔跟售票员阿姨听见。
小姑娘坐在妈妈身旁,靠着妈妈的胳膊撒娇:“我只跟妈妈讲呢。”
陈凤霞怀里头还抱着儿子,不方便伸手揉女儿的脑袋,就也把脸贴过去蹭了蹭:“那好,你就跟妈妈说吧。就是别人的家务事,妈妈讲不清楚也管不了,咱们只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郑明明点点头,像是理解了。
车子开起来的时候,她又一次问妈妈要保证:“月仙婶婶真的没有挨打吗?”
陈凤霞点头,语气肯定:“没有。你想啊,要是打的那么厉害,她今天脸上是不是应该还肿着啊?”
郑明明想了想,勉强接受了妈妈的说法:“那倒也是,我们班同学的妈妈脸肿了半个月呢,听说都没办法出去见人。”
陈凤霞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他爸妈没离婚吗?”
都打成这样了,那个家里头哪里还能再待下去?要是不早点儿离婚的话,说不定下回她要进的就不是医院,而是火葬场了。
郑明明摇头,语气困惑:“我也不知道,他们家好像有些奇怪。”
陈凤霞总不好让女儿去八卦人家的家务事,就只能趁机给女儿做科普:“那你记得了,以后千万不能跟老打人的人在一起。无论男的女的。”
郑明明到底是小孩,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女的还打人啊?”
不都是男的打女的吗?
陈凤霞笑了:“这事儿可不分男女。”
上辈子住他们家楼下的小夫妻,当体育老师的妻子就有暴力倾向,三天两头将丈夫打得鼻青脸肿。
最后男方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将女的告上了法庭,还闹出了社会新闻。
那时候好多人都说那男的没气度,闹这么大,多没脸。
作为同个小区的邻居,陈凤霞却不愿慷他人之慨,替别人大度。家庭暴力这种事,无论男女都不对。都犯法了,人家凭什么不能告?
但这种事跟女儿好像又说不清楚。
陈凤霞想了想,就只能强调:“那种控制不了自己要动手的人,咱们就离他们远一些。你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我们都舍不得动你一下,哪里能让外人欺负?”
郑明明还沉浸在女的打男的巨大震撼中,听了妈妈的话,她突然间冒出一句:“那月仙婶婶去学功夫吧。少年宫就有跆拳道班,专门教人功夫的。”
陈凤霞跟不上女儿的节奏,直接瞠目结舌:“啊?”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小宇哥哥的爸爸在外头有人,肯定会对小宇哥哥跟他妈妈不好。他又高又壮,要是打起来,月仙婶婶会吃亏的。可如果婶婶会武功的话,他就打不过她了。”
陈凤霞呆若木鸡,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女儿的话。
女儿成长得飞快,自己这个当妈妈的都跟不上了。
郑明明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没错,她今天看到的书上有一个成语叫未雨绸缪。
她查过字典,知道是天还没有下雨,先把门窗绑牢。
学了功夫不就是绑牢了门窗吗?到时候就算风雨交加,那月仙婶婶也不怕了。
陈凤霞听女儿一五一十的分析,却笑了,意味深长道:“明明,有的事情不是光用功夫就能解决的。月仙婶婶是大人,她有自己的打算。盖楼房就是她的绸缪。”
郑明明疑惑,房子怎么能够打败小宇哥哥的爸爸吗?他那么高那么壮。
陈凤霞看女儿被难倒的模样,忍不住起了促狭心,故意逗小姑娘:“他再高再壮也打不倒房子呀。”
郑明明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那是月仙婶婶的房子。到时候他要是敢打她的话,她跑回自己的房子把门锁上,他就没办法进去了。”
陈凤霞这回真乐了,别说,女儿想象力丰富。这种解释还真有点儿歪打正着的意思。
郑明明又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要是来不及跑过去的话,跑到我们家楼房里也行。我们不放小宇哥哥的爸爸进来。妈妈,那我们想办法多盖几栋楼房吧。”
陈凤霞点头,痛快地答应女儿:“好,我们多盖楼房,给你小宇哥哥跟月仙婶婶也留好位置。”
大女儿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然后她又“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我知道吴若兰妈妈为什么不跟他爸爸离婚了,肯定是因为她没自己的房子。离婚走了,她就没地方待着了。”
陈凤霞想跟女儿解释什么是夫妻共同财产,但又感觉这事情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郑明明已经自顾自地点头,语气笃定:“没错,就是这样。他妈妈没有自己的房子又不挣钱,他爸爸打她,他她都不能躲。不然跑出去了,她要怎么生活?就跟娜拉一样。”
陈凤霞开始晕头转向,娜拉又是谁呀?他们班同学吗?可既然是小学生,那肯定是父母养啊。难不成她离家出走了?
郑明明噗嗤笑出声,眼睛都笑弯了:“妈妈,你不知道娜拉吗?娜拉就是《玩偶之家》里头的人啊。她丈夫不尊重她,她离家出走了。不过鲁迅有篇文章叫《娜拉出走以后》,说她离开了家也没出路,因为她没有谋生能力。”
鲁迅先生,陈凤霞倒是知道。新中国成立以后上学的孩子,就没有不知道鲁迅的。
可是她女儿现在才上四年级,就开始读鲁迅的文章是不是有点早了?还有那个什么《玩偶之家》,听着就感觉好复杂。
陈凤霞唏嘘不已,现在小学生的世界就已经这么复杂了吗?还是她家明明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啊。
她实在没能力在娜拉的话题上发表意见,就只能根据女儿描述的内容阐述自己的观点:“所以女人得有自己的事业啊。这样就是碰上糟糕的事了,还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郑明明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骄傲:“就跟妈妈一样,是不是?以后我也会和妈妈一样的。”
陈凤霞感觉愧不敢当,立刻认真地强调:“你会比妈妈更出色,将来你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姑娘。”
她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为自家优秀的儿女打下基础,尽可能向上托托,好让他们站得更高。
嗯,站在高楼大厦上才能看得更远啊。
所以,还得想办法盖楼。
至于要怎么盖,那再想办法吧。
她给自己打气,带着儿女坐车回市区。
临下公交车的时候,陈凤霞又叮嘱了一句女儿:“你不要跟小宇哥哥说他爸爸妈妈的事,知道吗?”
这事情要不要让那孩子知道,得胡月仙自己决定。他们不应该插这个手。
郑明明不假思索:“我才不说呢,我不在背后说人。”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就盯着女儿不说话。
郑明明却半点儿都不心虚:“妈妈不是外人,我只告诉妈妈。”
当妈的人笑着点头,肯定了一句:“对,今天你表现就很好,没有当着月仙婶婶的面说她被打得鼻青脸肿。”
不然自己真是要尴尬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当成白菜萝卜藏进去了。
郑明明毫不犹豫:“我才不说呢,月仙婶婶都把自己打扮成那样,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啦。”
她才不傻呢,没事让别人不高兴。
就好像他们班的吴若兰的妈妈,人家被打成那样,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医院,肯定不愿意闹得满城风雨啦。
结果陈志强他妈妈是个大嘴巴,看到就看到了呗,还非得跑回家告诉她儿子。
呵,陈志强的嘴巴比他妈妈还大,立刻传的全校都知道了。
那段时间吴若兰恨不得杀了他,因为好多人都拿这件事到吴若兰面前去说嘴。
“我就不说。”郑明明骄傲地告诉妈妈,“吴若兰说要跟我当好朋友,我才是值得交的朋友。陈志强他妈妈惨了,她大嘴巴被投诉了,医院把她调到其他地方去了。她原先呆的地方还有外国人给小费呢,每个月拿的钱比工资高多了。”
陈凤霞听着,估摸着这是高级私立医院,说不定还有外资背景。
看样子那位吴若兰的家庭条件不错,不然他妈妈也进不了这样的医院看病。
只可惜呀,再好的条件碰上家暴的男人也不行。说不定哪天就被打死了。
郑明明还在小得意:“我倒是觉得她活该。人家又没惹她,干嘛非得说让人不痛快的话。人家不生气才怪。我就从来不说。”
陈凤霞笑着夸奖女儿:“很好,我们明明可比妈妈聪明。”
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呀,可是好多时候,她都忍不住。
女儿可真是比自己强千百倍。
她伸手戳戳怀里头小儿子的胖脸蛋,认真地告诫:“你可得好好跟你姐姐学。”
小胖子立刻扭着小脑袋,小屁股都撅了起来,赖在妈妈身上不肯下来了。
郑明明真情实感地发愁:“妈妈弟弟这样子,会不会从小猪猪长成大猪猪啊?”
小猪猪还是比较可爱的,大肥猪就算了吧。
她想到大肥猪,就想到过年的时候杀年猪。
陈凤霞乐不可支:“没事,以后等他走路稳当了,我们就天天让他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