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个要求,甭说他们,就是下岗再就业自己摆小摊的本地人都没有贷款买房的资格。
说到底,农民工还是被排除在外的,打一天工挣一天钱的人,银行也怕你还不起债呀。
马兴元虽然好大喜功,但他的确没说错,如果不是他从不斡旋想办法,就凭陈凤霞跟郑国强这种小商贩的身份,也根本拿不到贷款。
看看后面条条框框,设定的那叫一个苛刻,想在他们银行贷款,还要在他们银行办存折,存折上的金额不得少于房款的30%,完了还得有半年以上的存款期限。购买房子时得拿这钱做房款首付。
呵,在你家银行存款半年才能买房,亏你想的出来!
陈凤霞每看一条,心里头的冷笑就增加一分。用后世的时髦话来讲叫什么啊?槽多无口。
后来总有人说,最早进城打工的人没眼光,不会利用国家的好政策早早买房。
而这些人也只能拍着大腿,懊恼自己当初想不到。
真的是他们蠢他们笨,他们眼睛集体瞎了吗?
并不是啊。
因为实际上这些政策落实到条条框框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他们这些打工者。城市并不欢迎农民工在此安家落户。
本末倒置,活该他们的房子卖不出去。
陈凤霞狠狠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声:“糊涂!
他们根本就没有搞清楚自己的销售主体对象啊。现在有稳定工作的城里人,哪个不等着单位分房?除非单位取消福利分房,否则人家根本就不会考虑自己花钱买房的事。
一两万块钱就能办下房改房的房产证,干嘛要花好几万跑出去买房。
这个销售受众群体就没搞清楚,能够卖好才怪呢。
不考虑刚需群体,就琢磨光让人改善住房投资,真是晕头。”
她叽里呱啦的一通抱怨,听的郑国强目瞪口呆,还受众还销售对象。陈凤霞真是要上天了。
难不成她也在偷偷的看会计学书,还真跟他姑娘说的那样,要和自己打擂台?
陈凤霞翻了个白眼,当着丈夫的面,她也不装优雅端庄,就嫌弃地将纸往旁边一推,毫不客气道:“就当它是放屁,你还找他们领导。”
郑国强急了:“这都落到纸上的文件,清清楚楚的。”
自己老婆怎么就不当回事呢?
陈凤霞理直气壮:“要照这个狗屁文件说的,咱们也拿不下贷款,买不起别墅呀,这叫什么?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策永远是滞后的。时代风云迭起,世界日新月异,那些老古板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银行领导能批咱们的贷款就代表他们也不会真按照这一套来。你放心大胆地去。多讲几句话,又不会少二两肉,怕个什么呀?”
郑国强叫老婆这么一通分析,感觉似乎也有道理。
在城里头打工这些年,处处低人一等的感觉让他憋闷,搞得他也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凭什么就小看他们农民工一眼。
过去说,跟人家摊开来光明正大地谈。
急着把房子卖掉的是银行,担心被盘账的也是银行,他们了不起就是少赚一份佣金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现在他们手上还赚着钱呢。
接下来的时间,作为家里的户主,郑国强除了盯着盒饭的生意之外,就是跑银行外加找房子,忙得不亦乐乎。
结果出师不利,银行这头宁可给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放贷款也不愿意把钱交给农民工。
开玩笑哦,他郑国强能办下来贷款,是马兴元给做的担保。
马兴元知道他手上有3万块,又坚信自己把这人看死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还剩下2万块钱,这才敢冒这个险。
换成其他人,谁敢轻易给旁人担保?
陈凤霞不服气,直接冒了一句:“我们来担保。”
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批别墅她看得死死的。稳赚不赔的买卖,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国强苦笑:“你当我们是谁?我们还是靠别人担保才办下来的贷款呢。”
真是那句话,是不是干部身份,是不是城里人实在太重要了。
陈凤霞安慰丈夫:“再慢慢磨呗,反正他们急着想要回账的话,最后肯定得松口。”
老头老太太的钱哪有那么好出来呀。眼下大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投资房产的意识。想办法拿下刚需市场才是销售房产的硬道理。
两口子正在厨房里商量对策,就听见外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你赶紧考,现在逢进必考。考不了市里头的就考县里的,你不是天新洲的户口嚒,就先考家那边的。先把身份明确下来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往市里头调就是咯。”
夫妻俩面面相觑,感觉外头的话音挺陌生。
厨房窗户正开着散油烟,陈凤霞探头出去一看,哟,居然是两个穿公安制服的人。
警察跑他们这边做什么?人口普查吗?
陈凤霞还没来得及打听,就瞧见春英慌里慌张地从屋里头出来,赶紧将警察迎进屋子。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夫妻俩都不用开口,就都瞧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回警察来,估计是为了春英家小伟的案子。
呸!老卢那个畜生,最好关他一辈子。
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枪毙他都不为过。
陈凤霞盛出锅里头的卤猪皮炒泡萝卜,又舀了洗锅水出去倒掉,迎头撞上老卢的老婆。
这女的自从丈夫被警察带走后,一直灰白着脸,看谁都是要哭不哭的样子。
搞得不明情况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才是受害者家属呢。
这回她倒没有那副苦兮兮的模样,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儿得意洋洋的,脸上放着光。
陈凤霞疑心自己看错了,侧过头啐了口。
什么叫为虎作伥?这就是典型的伥鬼。
她拎着潲水桶回厨房,嘴里头嘀咕了句:“真是晦气。”
郑国强正在盆里切洋葱呢,闻声眼泪汪汪地问:“怎么了?”
“老卢他老婆,居然还有脸笑。”
郑国强将切好的洋葱连水倒进筐子里沥水,不以为意:“照我说,她该笑。正好跟这个狗东西了断了,以后才有正经日子过。”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你当她是清白人?我看这事儿她也脱不了关系。哼,现在笑哦,看到时候哭的是哪个。”
到底有多少人哭,说不清楚。但这里头显然不包含老卢两口子。
没过几天,陈凤霞跟郑国强拖着稻子壳回厨房的时候,三轮车还没骑进院子呢,两口子就瞧见了张熟悉的脸。
是老卢!
这狗东西大大方方地站在院子里跟人吹牛,见到郑国庆两口子一点儿害臊或者畏葸的情绪都没有,还笑嘻嘻的:“老郑,晚上一块儿喝酒啊。我让我家的整两个硬菜。”
他老婆在屋里喊:“还不快点过来洗澡。”
洗什么澡啊?柚子皮煮水洗澡,从派出所放回来了,当然得洗澡散晦气。
陈凤霞跟丈夫都惊呆了。
放出来了?老卢搞出那种事居然放出来了?
这可是刑事案件,又不是民事纠纷!
第54章 找个新房子
是放出来了,老卢是堂堂正正走出派出所门的。
因为春英两口子带着小伟是派出所销的案。
一场误会而已,小孩子说话不清不楚,叫大人想岔了。
房东老太太坐在井边削南瓜皮,轻描淡写道:“不就是搞老虎机嘛,抓了,关了这么多天又罚了钱,够可以的了。”
至于小伟的事情,老爷儿们跟小爷儿们开玩笑而已,哪有什么大事。
所有人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民不告,官不究。男孩子的事情本来也说不清。
就连春英,不等陈凤霞过去看她,她就自己上门来。
开口没几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陈凤霞千万别再提这件事了。
“哎哟,我看错了,老卢跟小孩闹着玩呢。”
陈凤霞目瞪口呆:“闹着玩?”
她眼睛又没瞎。
当时老卢跟小伟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傻子都晓得啊。
陈凤霞还想再说什么,春英就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不然你想我们怎么办?我娃娃以后不做人不讨老婆不生小孩啊。人家会笑死他的!”
事情发生后,她跟丈夫就将儿子强行送回了老家。
那狗东西,做出这种事居然还赖着不肯走,还想待在江海。说江海好玩,他想在江海玩。
好玩个屁,人家在玩他,玩他的屁股。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皮没脸的小畜生,一点儿都不知道礼义廉耻!
陈凤霞皱眉头:“你打小孩做什么?这时候你们更加得站在孩子这边,跟他一条心啊。”
春英愤愤不平:“我打他不要脸,不晓得好歹。”
她话音刚落,那头房东就开始喊人:“春英,你老家电话。不是我讲,你们别一个个拿我家当公用电话亭啊。算了,谁让我好讲话呢。”
春英出去了,房东老太太过来找陈凤霞讲话:“好了,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们以后都别再讲了。不然让他们两口子要怎么抬头做人啊。”
陈凤霞冷笑:“奶奶,你讲哪个两口子?是春英还是老卢跟他老婆?”
老太太叹气:“那你说怎样?老卢赔了钱,五万块。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总比两手空空来得强吧。别看我,我真是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拿。我还去庙里头专门烧了香去晦气,我才叫倒霉呢。”
陈凤霞不晓得说什么好,就叉着两只手看房东来了又走。
呵!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它也要能真没发生过呀!
屋子外头响起了春英的哭声,她像丢了魂一样喊:“跑出去了?跑哪儿了,是不是找同学玩了啊。妈,你再找找,我跟他爸马上回去。”
话音落下,院子里就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春英三魂少了两魂半的哭喊:“老卢你个畜生,老娘跟你拼了!你把我家小伟弄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