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造孽。
这两口子闹成这样,倒霉的还是小孩。
老护士开口安慰了句小姑娘:“好好看病就不会有事了,走吧。我听说是你救了你妈妈,你真是个出色的好孩子。”
她们上了两层楼梯,进了间安静的办公室,那里坐着位40岁上下的女医生。
她瞧见护士带人进去,先点点头:“麻烦你了,刘老师。”
刘护士赶紧做介绍:“这位就是何教授,留洋回来的博士,特别厉害。小姑娘,你就跟何教授好好说说你妈妈的事吧。”
说着她示意陈凤霞,“你先跟我出来下,我给你交代点事。”
陈凤霞看看这位何教授又瞧瞧侄女儿,出了门就站在门口问护士:“什么事啊?”
她可不能走远,有话在这里说就好。
刘护士压低声音道:“你别误会,是这样的。比起孩子的妈妈,现在这个小姑娘更加需要接受及时的心理疏导。这就好像你大冬天掉进了冰窟窿里上岸是不是得赶紧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让身子暖和起来,不然很容易大病一场。”
她伸手点点门里头,“这个小姑娘也是。别说她这么小了,就是一般大人碰上今晚发生的事也会受到严重的刺激。我们担心她如果不及时接受疏导的话,以后会留下心理阴影,甚至会影响一辈子。”
陈凤霞本能地发懵,她上下两辈子是听过心理疏导这个名词,但还真没见识过什么叫心理疏导。
老护士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在担忧费用问题。
虽然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她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差。可这毕竟不是她女儿,人家未必愿意掏钱给亲戚家的小孩看病。
况且孩子爸爸又是那么个态度。
老护士赶紧解释:“您别担忧,这个是教授搞的项目,不收钱的。心理干预辅导对孩子来说很重要,必须得做。”
陈凤霞点点头,诚心实意地跟人道谢:“多亏了您,说实在的,你要不说,我们还真想不到这么多。”
她是知道陈敏佳受到了惊吓,但她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赶紧带孩子回去,安慰孩子高桂芳没事。
至于心理辅导什么的,她见都没见过,哪知道要怎么来呀。
老护士看她态度配合,语气也轻松了起来:“咱们国家现在这块起步比较晚,大家可能还不太重视心理健康。以后慢慢了解多了,也就没什么了。”
陈凤霞叹气:“可不是嘛,这人吃饱穿暖之后,才能琢磨心里到底舒服不舒服。”
她竖着耳朵,想要听听办公室里面的动静。
可惜无论是教授还是陈敏佳,说话都轻声细语,压根就没什么内容能够传出来。
陈凤霞就只好坐在外头,一心一意地等心理辅导结束。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担心影响里面的人做疏导,赶紧起身去楼梯口边接电话。
电话是女儿打过来的,郑明明担忧不已:“妈妈,现在怎么样啊?陈敏佳跟弟弟还好吗?舅妈呢,舅妈是喝醉酒了吗?”
只有喝醉酒的人才会发酒疯啊。
可是舅妈还在喂奶,她能喝酒吗?
陈凤霞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产后抑郁,就只能囫囵回答:“已经没事了,你舅妈受了伤在开刀。陈敏佳还好,她弟弟也没什么大事,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郑明明这才松了口气,居然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吓死我了。”
说着,她又忍不住跟妈妈抱怨,“妈妈,舅舅实在太过分了。我说陈敏佳他们出事了,舅舅居然还笑得出来。”
陈凤霞本来想说,你舅舅以为舅妈在开玩笑。
转念一想,她又脱口而出:“没错,他就是过分。你爸爸正在教育他呢,哪里能什么事情都当成玩笑。”
郑明明高兴了些:“就是,外公外婆都不讲他的。”
陈凤霞趁机说女儿:“好了好了,你赶紧睡觉吧,明天不上学了?”
郑明明却表示自己可以等:“妈妈,我等你们带陈敏佳回来。她肯定吓死了,她一定不敢一个人睡觉的。”
陈凤霞想要叹气:“你还是先睡吧。你舅妈手术还没结束,陈敏佳要留在医院照顾她。”
郑明明又开始气愤:“让舅舅照顾啊,真是的。舅妈都受伤了,舅舅还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真不像话。”
她抱怨了一通,到底还是按照妈妈的安排挂了电话,老实上床睡觉。
陈凤霞将大哥大放回包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转身回头,正碰上老护士在跟病人说话。
“不行。”老护士态度坚决,“安眠药不是糖丸,不能随便乱吃的,也不能随意加量。”
站在她对面的病人语气有些焦灼:“可是我睡不着,我不加量我真的睡不着。”
老护士耐着性子解释:“等明天上班你再过来看,如果需要调整用量的话,医生肯定会给你重新开处方。现在是真的不行,你得放松些,不然越紧张越睡不着。”
病人的情绪激动起来:“我又不是不付账,为什么不能多给我点药?我大晚上的跑过来,你还让我明天再来?”
陈凤霞听着这声音耳熟,赶紧往前快走几步。等看清楚对方的脸时,她不由得惊讶:“艳红,是你呀。”
梁艳红似乎真的饱受失眠折磨,面容憔悴,眉头紧锁。短短10来天不见,她看上去竟然苍老了好几岁。
她朝陈凤霞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是你啊,凤霞,你怎么在这儿?”
陈凤霞还没回答,办公室的门开了。
陈敏佳一边往外面走,一边侧头跟旁边的教授说话:“妈妈不会自杀吧?我好害怕。我不怪妈妈,但是我怕妈妈死。”
教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道:“不用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梁艳红愣了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敏佳,脱口而出:“你妈自杀了?”
陈敏佳立刻否认:“没有,我妈好好的,以后会更好。”
陈凤霞赶紧拉了下梁艳红,朝她摇头,然后又冲陈敏佳笑:“对,会好的。走吧,佳佳,你跟嬢嬢回家吧,明明在等你呢。”
这回不知道教授跟她说了什么,陈敏佳居然没在坚持非要留在医院陪床,只点点头:“好,嬢嬢,那我明天能过来看妈妈吗?”
陈凤霞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立刻答应:“当然可以。”
她跟教授以及护士道谢告辞,转头又问梁艳红,“要不要一块儿走?”
梁艳红踟躇了片刻,大概是感觉没办法要到更多的安眠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一块儿走。”
下楼梯的时候,陈凤霞没忍住,问了句:“你睡不好吗?”
梁艳红没否认,苦笑着点头:“真没办法,明明困得要死就是睡不着。眼睛都闭得酸了,等到天亮也没能睡过去。”
陈凤霞给她建议:“要不你干脆睡觉前打一套拳或者练广播体操,就是邹鹏他们学校教的。这样身体舒展了,再泡个脚,说不定就能睡着。我以前睡眠也不行,动不动就失眠,现在就好多了。”
陈敏佳本来还为母亲的事情忧心忡忡,这会儿听了嬢嬢的话,她也跟着劝邹鹏的妈妈:“是啊,嬢嬢以前脸色跟你一样,现在就好多了。”
等妈妈开完刀身体恢复了,她也要让妈妈锻炼身体。妈妈看上去那么憔悴,肯定也睡不好。
梁艳红看了眼陈敏佳,最后点点头道:“好。”
她跟陈凤霞夫妇坐车回到灯市口,在公交车站分了手,朝自己租住的方向去。
郑国强瞥了眼她离开的背影,好奇的问妻子:“她怎么这个点儿去医院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去看病人啊。”
陈凤霞摇头:“她睡不好,想去医院开安眠药。”
郑国强叹了口气:“这可真是的,她也实在是倒霉。”
两个大人带着孩子回了家。
郑明明听到开房门的声音,就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门口:“妈妈。”
因为担心弟弟睡醒了找不到爸爸妈妈会害怕,所以今晚她睡在了爸妈的房间里。
陈凤霞伸手压住女儿想要坐起的肩膀,轻声道:“睡吧,你今天跟佳佳就睡这边,别跑来跑去的了。”
郑明明这才注意到陈敏佳也过来了,立刻往旁边让了让,招呼自己的伙伴:“你上来吧,没事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面的话是她们前两天在电视上看到的电影里头的台词。
陈敏佳听了就鼻子发酸,上床紧紧抱住表妹,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重复了一遍:“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凤霞没留在屋子里头再打扰两个孩子,就轻轻地关上了房门,跟丈夫一块儿去女儿的房间。
反正明明的床够大,是给三个小姑娘准备的,他们凑合着睡一晚不成问题。
可是躺在床上,陈凤霞却失眠了。她翻身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唉,这个事情搞的。”
郑国强安慰妻子:“别想那么多。既然都说找教授给她看病,那就好好看呗。我也讲过陈文斌了,到底还想不想过下去。不想过的话就说清楚,大家一拍两散,别浪费彼此的时间,赶紧重新找一个。要是还打算凑合着过下去,那发生的事也没办法改变,只能后面改正,彼此体谅。”
陈凤霞摇头:“不凑合能怎么办?他家小的还这么小,肯定离不开妈。高桂芳要想把儿子带走的话,阿爹阿妈首先就不会同意。”
所以这口气,陈文斌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咽得心不甘情不愿,可不就成了怨气。
他都不痛快,还能让高桂芳痛快?
第218章 女人要有用
旁人对于陈文斌高桂芳两口子的情况,不过唏嘘感慨一番而已。
真正为此忧心忡忡的大概也只有陈敏佳。
她很快忘记了那个夜晚的惊恐,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父母的婚姻上。
爸爸该不会要跟妈妈离婚吧?这一次,她感觉不像假的,而是真要离婚了。
爸爸对妈妈好凶好冷漠,眼睛像结了冰,连看都不愿意看妈妈一眼。
吴若兰完全无所谓:“他们还不如离了呢,你不是说你爸对你妈好凶的吗?”
陈敏佳急了:“不能离,要是离婚了,我妈怎么办?她生病了,现在好可怜的。”
她很想天天陪在妈妈身旁,可是大人们都不让。就连嬢嬢也不同意,因为妈妈的病还没好。谁都不能保证妈妈会不会突然间又要掐死她然后再自己自杀。
他们说,她会刺激到妈妈。
吴若兰摊手耸肩膀:“我倒觉得你妈如果不跟你爸离婚的话,病永远好不了。”
陈敏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行,要是真离婚了,我妈才更糟糕呢。我妈不是你妈,我妈还在生病呢。”
郑明明安慰她:“放心吧,你爸妈离不了。你妈在生病,你爸要是非跟她离婚不可,那就是遗弃罪。你爸也不能不管你妈,不然还叫遗弃罪。”
她跑到自己的书柜旁边,从里面翻出了一本初中政治练习册,然后找出其中的一道题指给陈敏佳看:“你瞧这上面就是女的精神不好,丈夫离家出走,然后又结婚。你看参考答案说的很清楚。男的犯了重婚罪,遗弃罪。”
吴若兰开始疑惑:“这上面女的是有精神病,抑郁症是精神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