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霞摆手:“双语幼儿园可以早点帮你弟弟打好基础,将来好上外小。”
郑明明撇嘴巴,又是外小,外小是金子盖出来的吗,有什么好稀奇。
陈大爹看外孙又要开哭,也帮外孙女儿说话:“好了,才几岁的孩子,中国话都说不清爽呢,急着说外国话。行了,上实验幼儿园,外公带弟弟妹妹送你上学。”
蔚蔚高兴地喊:“送哥哥上学。”
小三儿听不懂,可他本能地附和姐姐,还冒出了个单音节:“学。”
得,家庭投票,人民大众顺着小胖子的心意来,陈老板压根没有发言权。
哎,这些人,是不知道以后竞争到底有多激烈啊。看看那个《三十而已》上的顾佳,人家为了让孩子上个好学校费了多大的精力。再看看以后的学区房价格疯涨,人家不就图个好学校嚒。
他们家这老的老小的小,完全不当回事。
唯一的同盟军郑国强居然无耻地临阵倒戈,也站到他们那边去了。
陈高氏看女儿不痛快,赶紧打圆场:“好了,要学英语,实验幼儿园也能学嘛。电视上都有那个abcd。”
陈凤霞恨恨地一筷子卷掉了半碟菜,化悲愤为食欲:“随便你们,将来别后悔就成。”
郑明明这只小兔崽子还火上浇油:“可是无论怎么做人生都有遗憾啊,最重要的是符合现在的心意。”
郑国强赶紧夹起茄夹塞进女儿嘴里,姑娘哎,没看你妈不高兴,还敢摸老虎屁股。
郑明明朝爸爸做了鬼脸,扭过头看电视娱乐新闻说一位港台女明星辛苦求子,她赶紧趁机转移话题:“她干嘛不找人代.孕呢,自己扎针多难受。”
陈凤霞皱眉,拉下脸来:“代.孕?谁跟你说代.孕的?你知道什么是代.孕吗?”
郑明明懵懵懂懂地重复了一通代.孕的理论,然后又加了句王月荣的比方:“就像嫁接一样。”
大家都觉得这事好像挺不赖的,但妈妈为什么脸色这样难看。
陈凤霞何止是面色不虞,她心中正翻滚着惊涛巨浪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想骂女儿为什么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可是面对孩子满是天真懵懂的脸,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她只能叹气:“你想把海棠嫁接到苹果上,苹果树愿意吗?好,你给苹果树钱。可是人家愿意收这个钱让你嫁接吗?它不愿意,但是海棠在它身上长最好。那嫁接的人会真的尊重苹果树的意见吗?”
郑明明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妈妈的问题。果树是没有意志的,植物跟动物不一样。
陈凤霞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换到人身上,人家觉得你聪明漂亮身体健康,适合当那棵被嫁接的苹果树,你会怎么想?”
郑明明惊讶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否决妈妈荒唐的念头:“我怎么会给你代.孕,我不愿意,谁都不能强迫我。”
陈凤霞摇头:“不,一旦这事稀疏平常,自然你就会被愿意。就好像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违心话一样。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曾经言不由衷一样。”
她看着女儿,“不要想什么代.孕,那是对女人的剥削,是在把女人当成货品买卖。”
代.孕妈妈有多惨,她当然知道。
她上辈子给人当钟点工的时候,有位主家的亲戚就在挑选代.孕妈妈。他们用选下崽母猪的口吻讨论选谁来代.孕。
她还认识个同样当钟点工的代.孕妈妈,她生下的小孩因为兔子嘴,被主顾嫌弃退货,等她出了月子就不再露脸。偏偏这代.孕妈妈对小孩有感情了,舍不得不管,就只好带着孩子打工。
她是农村老妇女,她没什么文化,她不懂什么让一个女人拥有可以随时圆满美好的人生。她就知道,一个人的幸福不应该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上。
哪怕这人再有钱再优秀也不行。
第277章 变成大坏蛋
这一晚,郑明明睡得比平常迟。
妈妈同她说了很多话,比如说为什么不能跟外国一样有红灯区,比方讲为什么不允许代孕。
鼓吹这些的人美名其曰尊重妇女身体自由,完全遵循妇女意愿,其实是在奴役剥削女人。
因为一旦说是都听你的,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你想想看,以前过年的时候人家给你压岁钱,你都主动拿来给妈妈。表面上看,这是你自发的行为,但实际上你真的愿意不要压岁钱吗?你不想跟小伙伴一块儿逛街买零食?人家吃零嘴时,你假装不喜欢其实心里很难过吧。你不愿意拿这钱去书店挑基本自己喜欢的书?在书店免费看书的时间一长,店员都会朝你翻白眼是不是?可是这些难受似乎都是你心甘情愿承受的,但这真的应该由你来承担吗?”
郑明明抿了抿嘴巴,直到四年级的时候,她主动交压岁钱给妈妈,妈妈才说钱归她自己。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怪爸爸妈妈,因为在此之前,家里真的很穷。
陈凤霞指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电影《半生缘》示意女儿看:“你瞧,这个姐姐顾曼璐当初爸爸去世了,她也是主动去当□□养活奶奶、妈妈、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七口人。……”
陈大爹听不下去:“你跟孩子扯这些干什么?”
“我不说你不说大家都不说,以后她就是长大了也不懂到底为什么啊。”陈凤霞正色道,“不说远的,就是小东门那边,一堆洗头房,谁不让孩子绕道走。放在我像明明这么大的时候,会有这种地方吗?谁敢搞,皮都扒了。”
陈大爹叫女儿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皱眉带几个小的出门:“走,我们出去逛。”
郑国强脚走路还不方便,两位老人忙三个小孩再带一个他便有些吃紧,于是老父亲也只能尴尬地坐在沙发上看妻子跟女儿讲道理。
“你看电影吧,看顾曼璐最后变成了什么样?”
郑明明小声道:“我看过《十八春》,就是张爱玲的小说。我觉得顾曼璐不是坏人,她,她也很可怜。她奶奶还有她妈妈跟弟弟都是吸血鬼,她妹妹也挺不要脸的。吃着她挣来的饭,心里还嫌弃她。哎,所以最后她虽然害了她妹妹,可我还是觉得她很可怜。”
陈凤霞搞不清楚电影原著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她也没看过。她想跟女儿说的重点也不是批判那一家子的白眼狼,而是顾曼璐开始当舞女这件事。
“你看,她家不是真穷到吃不上饭。穷人哪里能上学,哪里能住这么大的屋子。可是她依然沦落风尘。所以说,红灯区合法存在,结果跌进去的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最底层的山沟沟里的人。绝对不会真的跟你们想的一样,和你们没关系。所有人都可能会变成顾曼璐。”
陈凤霞伸手摸了下女儿的脑袋,柔声道:“除了想顾曼璐这样看上去是自愿当舞女的,还有好多被拐卖进去的,你爱看书,不会不知道。”
郑明明点头,老实道:“小福子被她爸爸卖了好几次,上吊自杀了。”
陈凤霞点头:“是啊,因为能挣钱,所以她们就变成货品,不是个人了。代.孕也一样,代.孕能挣钱,当然也会有人把主意打在她们身上。以后,她们也会变成同样的货品,被人当成猪肉一样挑三拣四。”
郑国强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可靠:“你妈说的没错,但凡能挣这种钱,就多的是人不当人,以后被拐被骗的人就更多了。这个不对的,不行。你看为什么打拐这么长时间,还是有女人孩子被拐卖?就是因为太能挣钱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郑明明“哦”了一声,上楼洗澡去了。
其实她跟爸爸妈妈结束谈话的时间并不晚,外公外婆还没带三个小的散步回来呢。可是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外面的天都发灰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她又去电视台的影视基地拍戏时,王月荣见到她都吓了一跳:“你昨晚肯定写奥数题了!”
郑明明摇头:“不是,我是在思考我爸妈跟我说的话。他们说代.孕就跟做小姐一样,是对女人的奴役压迫。”
说着,她重复了一遍昨晚妈妈跟她说的话。
王月荣就双掌一拍,眉眼间都是压抑不住的得意:“我就说嘛,跟典妻一个样。”
吴若兰下意识地否定:“男的跟代孕妈妈不那个的,他们见面,女方都在。”
“可是他没直接用她的荫道却用了她的子宮啊。”郑明明认真道,“本质上一样,目标是小孩,只是当时没有技术手段人工受孕而已。”
陈志强拿了葡萄过来跟小伙伴分享,听到班长的话他就想撤退。女孩子好可怕,她们怎么不害羞,居然还聚在一起说这种事。
郑明明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害臊的,其实代孕妈妈的荫道也被用了,不然孩子怎么生下来?
陈敏佳在旁边皱眉头,喃喃自语道:“其实你讲的好像也很有道理,这都是剥削阶级在压迫劳动人民。”
她昨晚回去后特地到书店去找了《为奴隶的母亲》,好在短的很,她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便读完了,只觉得那个妈妈真可怜。无论是当春宝妈还是秋宝妈,无论跟哪个丈夫,都可怜。
郑明明叹气:“其实那个秀才娘子也是可怜人,但是她有钱,她就可以欺负穷人了。”
王月荣配合着也“哎”了一声,开始愁眉苦脸:“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呢?”
吴若兰摊手:“有钱呗,就感觉自己能拿钱买到一切,不管人家是不是真愿意。我爸不也一样,觉得他有钱,干什么龌龊事都理所当然享受特权。”
她被朋友反驳了观点也不生气,反而迅速地赞同起来,还补充道,“那个代孕的妈妈是个女大学生呢,很好的大学。我爸他朋友说,他们家的种子好,不能放在坏土壤里长,不然会坏掉的。”
王月荣立刻捂住嘴巴,眼睛瞪得老大:“完蛋了,那肚皮肯定会变得跟西瓜皮一样的。”
她怎么知道?她妈给她看的呗。曹老板的原话是:你也不看看老娘为了生你受了多大罪。
王月荣忧心忡忡:“那她以后怎么办啊,她要是结婚的话,她丈夫一定知道她干过什么。”
吴若兰摊手:“几十万没那么好挣啊,肯定得付出代价。”
场记过来喊大家赶紧去上妆,下一场就拍他们。
郑明明起身时,还认真地跟吴若兰强调:“你爸爸的朋友家都好坏,要是他们不用几十万诱惑那个大学生,说不定人家也就不会想挣这种钱了。嗯,顾曼桢说的对,嫖.客不比妓.女高贵,嫖.客更可恶。”
吴若兰点头:“没错,我妈说在法国,妓.女合法,嫖.客非法。”
然后小学生们化妆的时候都不忘聊关于欧洲红灯区合法是对女性最大摧残的话题。
听得化妆师姐姐都不得提醒他们:“别说话了,一会儿该没力气了。”
大家才住嘴。
可惜已经晚了,或者说早晚都没用。毕竟从早上八点钟开始拍那个野炊的片段,一直拍到傍晚太阳落山,顶着大太阳晒了一天,再精神的小树苗也要蔫吧了啊。
导演终于喊ok的时候,所有人都欢欣鼓舞。
陈志强更是当场宣布:“我以后再也不想当明星了,太累了。我要告诉洪刚哥哥,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跟他学跳舞,我也不想当歌星了。”
小伙伴们惊讶:“啊?你还要跟洪刚学跳舞?”
“对啊。”陈志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洪刚哥哥说他准备挑选几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当他的接班人呢。”
导演在旁边打击他:“你连这苦都吃不了,还当什么明星。先从今天不吃晚饭开始。”
陈志强吓得直摆手:“不要,导演伯伯你要说话算话,说好了请我们吃大餐的。”
他们不过是群演,戏份少的可怜。昨天跟今天两场就彻底结束了。
导演笑道:“当然有大餐,你们先回去。王月荣,你带他们回酒店玩会儿吧,等我们回去了,你再带大家下来吃自助餐。”
王月荣高兴地点头,招呼自己朋友:“走走走,我们回去吹空调吧。我跟你们说,自助餐特别好吃,有……”
她报了一路菜名,等剧组的车子把大家拖到酒店时,大家都感觉口水要压不住了。
王月荣姑娘写作文常年拖班上均分后腿,然而在描述吃的方面,因为真情实感,所以分外动人。
郑明明都在旁边一个劲儿强调:“你就这样写,还有你拍戏的过程也写下来,我保证能上报纸,大家都想看的。”
王月荣不自信:“真的?”
吴若兰点头肯定:“嗯,大家都对拍戏是怎么回事充满了好奇。”
坐在前面扮演王月荣剧中母亲的女演员笑着点头:“没错,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试着写写。刚好有文艺杂志的编辑找我约稿,我可以给你推荐。”
郑明明等人先兴奋起来:“啊,太好了,阿姨你实在太好了!”
王月荣也害羞地点头,然后念了声:“谢谢妈咪。”
女演员笑道:“记住这种情绪,明天我们拍下一场戏,你就这样面对苏老师。”
大家下车,往酒店房间去的路上,善良的演员妈妈还在跟剧中的女儿说戏。
王月荣一路点头,等到了房间门口,她一摸口袋却傻眼了。
呃,她的房卡呢?啊!想起来了,今早出门太匆忙,忘记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