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当真没什么说服力。闵老师又不是不知道她干房产中介和婚纱影楼的。两项工作,哪样都不是“男士止步”啊。
可他也明白陈老板的真正用意,就立刻点头答应:“这事我来办。”
哇,好大的口气,他又不是什么干部,哪儿来的脸面可以应承?可他是十里八乡第一位大学生,毕业后还留在了城里当先生,是体面人。大家自然要卖他几分面子。
看,本地人不是真不知道念书的好处。
再者,因为网络生存实验项目是闵老师争取来的,这让朗乡名声大振,卖出了不少土特产。他还带来的想投资办厂的老板。大家当然得认他的功劳。
闵老师就有信心将这件事接手过去跑。
他伸手抱起了小三儿,笑容满面:“走,今天就带你们在街上逛逛。”
小三儿立刻高兴地拍手,认真地强调:“看大牛。”
哇,大牛好威风,还有大马,好气派。
小卢也一抹嘴巴,牵着郑骁和蔚蔚的手跟出去。他现在的首要职责就是看好几个小小孩呢。
大人孩子前脚刚走,后脚供销社的吴同志就主动过来找陈凤霞了。
吴同志倒不是要催促客商动作快点,马上出发,而是过来跟她汇报情况。他找到了他们供销社退休的老职工,问了关于油橄榄的事。
这边的油橄榄当初是从国外引进的种子,农科院的专家手把手教大家栽种的呢。当时他们供销社也受过油橄榄果子,然后统一送去上一级供销社再榨油。但后面公社撤销了,上级供销社也不收油橄榄了。树木疏于管理,产量自然也跟不上。此后不少人直接砍了树木当柴烧。过了这十多年,能留下来的屈指可数。
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之前种过还收购过,那就代表当地气候适合种植油橄榄,有这一层做保证,这事情起码成了一半。
要知道,农作物就是老天爷赏腻饭吃啊。
可是陈凤霞再问种植油橄榄的关键,吴同志就只能双手一摊了。他算是乡里子弟,干了供销社的活虽然经常金山寨,可他连锄头都没怎么拿过啊,他哪知道那许多。
陈凤霞当机立断:“你的同事还记得当初过来指导种植的专家叫什么名字,又在哪儿工作吗?这很重要,想要把它形成产业的话,没人手把手教着做,产量跟品质都跟不上。”
吴同志没想到她会问得这样细,但他并不嫌麻烦,反而心中带着窃喜。
人家问得认真就代表人家是存了心思想要好好做这事的。按照他那位老同事的话,当年油橄榄果也是当地农民的重要经济作物呢。每逢收获的时候,牛车一车车地往外运,场面相当壮观。
后来油橄榄无人收购,疏于管理,品质下降,愈发没人要,被陆续砍伐掉的时候,他还相当可惜。
如果这个果树能再长起来,有人肯收的话,那真是件大好事。
吴同志的老同事被请过来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直强调:“专家都说我们这里是长油橄榄的好地方呢。这个好重好养活,基本上不用特别管理,不费什么人手。那个时候,专家还让我们在油橄榄树下种苞谷,一点儿也不耽误产粮食。”
陈凤霞对油橄榄套种玉米兴趣不大,这里本来只要粮食作物就是玉米。而且,说实在的,玉米这种作物太普通了,真想卖出价格来不容易。要是套种的话,套种经济作物会比较划算。
毕竟种油橄榄这种事,起码前三年是别指望它能给你挣钱,从树苗长成树,它起码需要三四年的时间。虽然它挂果之后会年年挂果,生长百年的都有。但前面几年功夫要是不在这地上再下功夫,光等着它丰收,是个人都等不了啊。
当地农民还要过日子呢。
陈凤霞听供销社的退休职工絮叨了半天昔日油橄榄的风采,没有陪对方唏嘘感慨,而是直奔主题:“老同志,你还记得当年那位下来指导的专家叫什么名字吗?他是在哪里工作的?”
“当然记得,是教授呢,何教授,省里下来的专家。天天就蹲在田里看树苗,穿的跟个老农民一样,一点儿都没专家架子。就做事认真的很,谁打马虎眼他是要翻脸的。”
然而这位省里的专家具体叫什么名字,抱歉,退休的老人不知道。具体是省里的哪个单位,不好意思,他也说不清楚。
当时他们也想不到要打听这些啊。
陈凤霞没办法,只好再想办法去找省农科院,省里各大高校的电话号码。她甚至连人家大学都设置了什么专业也搞不清楚,就只好一家家的问。
奈何现在正值暑假时期,高校办公室的电话根本没人接。她打到省农科院,对方倒是接了电话,但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位何教授。
陈凤霞再追问,接电话的人不耐烦起来:“你都不知道何教授叫什么名字,就光说七十年代研究油橄榄的,连他是不是我们单位的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陈老板尴尬地跟人道歉:“对不住,实在是这个事情比较着急,我希望在这边大规模地种植油橄榄,但是我又不懂技术,想请专家过来指点。这位何教授……”
那边的人已经想挂电话:“都说了,我没听说过何教授……”
陈凤霞灵机一动:“那你们这边有这方面的专家吗?我担心这里油橄榄会长不好。”
“怎么可能长不好?涌谷县冬无严寒,夏长干热,干湿季分明,雨热同季,气候特征明显,是典型适宜油橄榄生长的地区啊。平均气温17.6摄氏度,年平均日照高达2800多小时,这样优越的条件,全国能有几处有。这里种佛奥,产油量可以高达27%。”
陈凤霞叫这一连串的数据给砸蒙了。她哪知道啊,她昨天才上下两辈子头回见到油橄榄树呢。
不过她虽然无知但不至于无智。
电话那头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大串数据,对油橄榄的生长了如指掌,人家分明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对方教育完没礼貌的人之后,立刻准备挂电话:“行了,我不认识何教授,你到别的单位找找看吧。”
“啊,不用了,教授,我找的就是您,我迫切地需要您的指点。我们全乡的老百姓也只需要您指点迷津。”
结果对方语气冷淡:“我不是什么教授,我就是普通的技术员。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凤霞哪里肯放过对方,现在让她上哪儿找那位何教授去。能逮到一位专家已经是她瞎猫撞见死耗子,啊呸呸呸,哪能这么说,反正就是她走了狗屎运。她才不另起炉灶呢,她抓到人就得用起来。
“老师,您一定得帮帮我们。我们乡上下好几万人想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就全指望老师您呢。油橄榄在我们这里变成这样,我们也心痛得很,希望它能够迅速蓬勃生长,长遍我们乡的山间田头。”
她说得情真意切,到最后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奈何对方就是一声冷哼:“你又不是涌谷县人,你有什么好遗憾。”
咳咳,这话说的多伤人啊,重点不看户籍,要看心,她分明有颗一样希望涌谷县腾飞发展的心。
第325章 套种香草
被陈老板缠上的这位专家的确不是什么教授,人家就是位技术员,年纪跟陈凤霞一般大,却从大学时期就研究油橄榄的种植。
这声专家,当真货真价实。
王技术员要上班,要蹲在实验田里看油橄榄的生长情况。她人走不开,当然得陈凤霞过去请教。这本也是应该的,人家刘备请诸葛亮还得三顾茅庐呢。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想跟着一块儿过去,却被陈老板实力拒绝了。
为撒子,因为成年长辈要维持在小辈面前的尊严嘛。陈老板已经下定决心去求人,那肯定得软磨硬泡使出各种水磨工夫。
人求人,手心向上,还要保持多优雅的姿态?陈老板有自知之明,她资质有限,真做不到。
万一到时候伏低做小,讨乖卖好,她总不希望孩子看到她如此上不了台面的一面。
唉,求人的时候,脖子就得放软点。
可没想到,陈老板自己暗戳戳地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真到了农科院,却连人的面都没见到。
今天省林业厅的领导来视察呢,大小专家们全都陪同去迎接检查了。又是看展板又是开座谈,反正不知道领导的关怀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陈凤霞好不容易说服了门卫放她进去找人,可惜也只能在一楼大厅等待。里面的工作人员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放她进一步,怕她碍事。
陈老板打了个电话给王技术员所在的办公室,没人接。可见对方不出意外也在陪同检查或者迎接检查。找上门的商人没辙,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现在各方面条件有限,即便是省农科院的大厅也没装空调,甚至连电风扇都没一台。本地气候炎热,大厅就跟蒸笼一样,陈凤霞待了没多久就感觉自己是在蒸桑拿。
她心浮气躁地喝着手上自备的糖盐水,就在一瓶水都见底时,她终于听到了一串脚步声,这是专属于大部队的脚步,还伴随着领导的讲话:“我国油料需求量大,自产能力不足,我们迫切需要发展优质的木本油料产业……”
陈凤霞立刻打起了精神,还背过身去擦了下满头大汗,然后才调整好面上的表情往上迎。
那位被众星拱月的省厅领导刚好走出来,口中念着:“现在产业发展面临的困难和问题还很多,我们也了解。所以像你们农科院,林科院这些单位要加大积极年轻的科研人员,加强彼此间的合作,来共同推动这个产业发展,为我们的乡村振兴作出我们应有的贡献。……”
“好!”
领导的话还没说完,迎检单位的同志们都没来得及配合鼓掌,就被个满脸通红的外来户抢了先机,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这种事向来是一人起头旁人立即跟上。她这掌声就像村里的第一声公鸡叫,雄鸡一唱天下白,所有的公鸡都会跟着叫。
于是掌声接二连三,很快就汇聚成热烈的掌声。
搞得领导后面的指示都进行不下去,不得不先听这位“备受鼓舞以至于情难自禁”的外来人员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我听说涌谷县适合种油橄榄时,就已经意动;但又害怕本地政府不支持不鼓励这个事,到时候真正种起来有一堆政策壁垒。可现在听了领导您的话,我心里就踏实了。我们这里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地方,在这里种植油橄榄,我信心十足。领导您说会扶持油橄榄的种植,我能否冒昧地问一句,都有什么扶持政策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吧,刚才领导说的话虽然漂亮,但只讲了做出应有的贡献,还没提到什么扶持政策之类的。
要怎么扶持?包产包销吗,嗐,这肯定是个商人,算盘珠子倒是拨得啪啪响。
省厅的领导见多识广,当然不可能被个突然间冒出来还不知道底细的群众唬住。他只微微笑,以退为进:“你希望有什么样的扶持政策啊,我们都可以开会讨论的。”
至于讨论出什么结果,那就不好说了。
陈凤霞脸上笑容愈发情真意切:“我希望能跟以前一样,种植过程中得到专家各方面的指导,像怎么选种、怎样种植、种的过程中又要注意哪些事项,中间碰上虫害又要怎样处理。这些光翻书找资料,越看越糊涂,只能请专家帮忙,直接给指点。除此之外,种苗方面,还请提供帮助,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树。”
大家都等着听她要求包产包销呢,结果她说完这些就满怀期待地看着省厅领导,居然没下文了。
好惊讶。
连林业厅的领导都有些难以置信:“就这些?”
陈凤霞双手合十,做出了个拜托的姿势,不好意思道:“我知道要求有些多,实在是惭愧。自从听说涌谷县以前种过油橄榄后,我就想做这个事,但是我又不晓得该从何下手。只能请领导请诸位专家帮忙了。”
林业厅的领导笑着点头:“为人民服务,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请专家指点,还有种苗的问题,嗯……”
他沉吟了片刻,转头看旁边陪同的农科院领导,“你们不是想搞试点嘛,我看这就是个合作的机会,涌谷县我知道,那边条件还是蛮合适的。要是能弄起来,既振兴了乡村经济,对于选种搞后续研究克服技术难题也很有意义。”
农科院的领导立刻表态:“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全力支持。”
陈凤霞也不知道对方能支持到什么程度,就赶紧先给人戴高帽子:“太好了,先前我试着打电话到农科院,就怕打扰了诸位专家挨人白眼。没想到接电话的王老师却耐心又细致,回答了我很多疑惑。今天我上省城办事,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各位领导,看到各位领导和专家,我就知道这是个诚心实意为我们老百姓办事的单位。这里有千千万万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王老师。”
她的话当真肉麻,不过领导平常应该也没少听肉麻话,所以能做到笑容不变,还点头夸赞:“我们农科院的同志都在兢兢业业地做事呢。”
既然访客先前联系过王技术员,那就由王技术员来接待她吧。
王技术员剪短发,很技术员;头发中间挑选了几缕蓝色和黄色,嗯,又很不技术员。
她嘴里像是嚼了口香糖,看了眼陈凤霞,就微微点头:“跟我走吧。”
陈凤霞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她有些惭愧,感觉自己如此戏精的表现叫人看了个底朝天,实在没脸。
可是她一个外力户想在本地做成事,就必须得扯虎皮做大旗,得让人不敢轻易蠢蠢欲动。不然她花钱就是打水漂,被人嚼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没有政策支持,想要在白寨推动油橄榄的种植事业,基本上没戏。头一桩,她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盯着啊。政府不介入,谁来持续跟进这个事?
也不知王技术员有没有看懂陈老板的为难之处,也许她没看懂正不屑也许她看多了谄媚的姿态无所谓,她倒是没对陈凤霞冷嘲热讽,而是直接切入主题:“你也别再犹豫了,就种佛奥,它在这边生长良好,抗病虫害,能正常生长到开花结果。这是我跟我的老师们研究了几十年的成果。”
她一路走一路说,没有带人去办公室,而是直接领着人到实验林中看油橄榄。
大片的油橄榄,生机勃勃,眼下都到了挂果的时候,一个个碧绿的果实真跟绿宝石一样,值钱啊。
陈凤霞贪婪地看着果子,发出赞叹:“长得可真好。”
王技术员笑了笑:“这是示范林,能不好吗?你看这边,是嫁接的,我们选择尖叶木犀揽作为母树进行嫁接繁育,可以提高油橄榄的存活率,抗旱耐瘠提早开花结实,能够增加它的经济效益。”
陈凤霞有些担忧:“那个,会不会长两年就不是油橄榄树了?我听说有的果树嫁接完头几年长得挺好,后面就不行了。”
“那跟果树原本的特点有关系。”王技术员伸手指旁边的一棵油橄榄,“这是最早进行实验的一批,到现在二十年了。去年它的单株产量是63.5公斤。”
陈凤霞悬着的心可算是落下了一半,二十年前做的实验,现在结果也有十五年了。那就是说起码能赚十五年的钱,很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