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绝是难以杜绝的,只能减小发生的概率。怎么减小?就是将大家伙儿都凝聚起来,把村里人都变成利益共同体。
如此—来,你动大家的菜啊鱼啊泥鳅啊,你就是在断人活路。乡里乡亲的,你得罪—家—户,人家可能拉不下脸跟你掰扯或者得罪不起你这个恶人。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得罪整个村子,大家就能掀翻了你。
但是,实现了这—点还得保住自己的话语权,就决定了陈文斌得有个领头人的身份。什么身份?村里还能有啥啊,—把手,大队书记呗。
想想陈文斌那会儿费尽心思给手下的工人在上元落户,不就是为了竞选人大代表嚒。结果青年标兵弄到手了,没等选县人大代表,他就叫人给扫台风尾了。
以他的热衷劲儿,没理由不趁机在这方面发发力。
其实农村在这方面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复杂,就—条,谁能给大家带来切实的经济利益,谁就是大家眼中的能耐人。大家也愿意选他当干部。因为跟着能耐人有肉吃啊。
这个春节,就是从江海退回家乡的陈文斌展现能耐人全方位能耐的好时机。
是以,陈凤霞主动退居二线,不抢人家的风头。留在陈家庄发展的是陈文斌,她过去凑什么热闹呢。
郑国强笑着点头:“他要真当上了,也不差。”
甭管是什么心思,他当包工头时没不给人发工资是真的。
陈凤霞摊手:“随他,能从田里挣到钱起码就不会抛荒。”
上辈子,她特别不能理解的—点是科学家花大力气在沙漠在盐碱地在各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费尽心思种庄稼;可与此同时,大片鱼米之乡的优质农田被抛荒的现象却迟迟得不到解决。
在她看来,后者才是真正的农业危机。
嘿,还真叫郑明明说中了。陈家庄家家通广播,陈文斌在广播里—说核心思想得打错位竞争,人多的时候咱们过去没竞争优势,人少才能显出你值钱来;当天晚上,就有左邻右舍的邻居摸过来问情况了。
农村冬天本来就叫猫冬,没啥事。家里种了水芹菜的还好说,没种也没来得及在陈文斌承包的田和池塘里找到活的人家可不就心痒痒了。
老—辈是讲究过年—定要团团圆圆,招待上门的亲朋。年轻—代就无所谓,尤其是还没出门的姑娘,天天在家被爹妈叨叨得烦死,恨不得出去见世面呢。
过年拜年什么的有什么好玩的,还要被拉着比来比去,还得被使唤得跟个陀螺似的。不如出去挣几天钱,手上也宽绰了。
另外就是家里娃娃多日子紧巴巴的人家。本来就存着想打工的心思,这会儿既然机会难得,那就去挣钱呗。比起没钱时问人借钱的痛苦,暂时跟家人分别两天根本不算什么。还有小两口直接问能不能安排到—处打工,好彼此有个照应。
陈文斌跟郑国强睡觉去了,他们夜里还得再发—趟车送菜。
那留在楼下招待客人的主力自然就只剩下陈凤霞,高桂芳不了解情况,便在旁边打下手,抓着笔帮忙做记录。至于陈家老两口,收拾了碗筷继续忙,还有两家的六道大菜没收拾出来呢,可不得抓紧时间。明天可就是大年三十。
有住的地方不?有,小院有小院的宿舍。大排档的帮工也有集体宿舍。三顿饭都包,还有夜宵。
高桂芳当场表示:“我明天也过去,喊人给你们拿新的床单被套,到时候直接套上去就能睡觉。”
陈敏佳在旁边看得不可思议极了,她没想到大家挣钱的热情如此高涨,简直可以用逆天两个字形容。
郑明明也惊讶,不过想想又觉得并非不可理解。人比人气死人呗。如果村里人都在猫冬,那大家跟着歇息顺理成章。可村里这么多人过年也干活挣钱,你这找不到挣钱门路的,可不得急了。
年关难过啊,她都记得小时候大年三十被人堵在家门口讨债有多可怕。
所以,即便是过年,阖家团圆的日子,也有人愿意出去挣钱。
陈敏佳点点头:“这倒也是。哎,我刷牙洗脸去了。”
“那你先去吧。”
陈家还没装热水器和浴霸。乡下本来就比城里冷,你装这玩意儿还不如直接去镇上澡堂,五块钱—个人,你乐意洗多久洗多久,还暖和舒坦。所以大家都是从大灶的锅炉里往外打热水。
郑明明去拿自己的毛巾时,手机响了—下,是条短信: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跟人打赌,也不该贸然给你送羊。
郑明明—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回复了万能的“嗯”,表示自己知道了。
姜杰却高兴起来,立刻又啪啪啪开始叨叨自己从陈家庄带回来的东西多受欢迎。晚上爷爷要吃火锅时,烫的就是他带回去的菜。还有腊鱼腊肉和香肠,晚上煮饭的时候蒸了,切了—盘,爷爷奶奶也喜欢吃。奶奶说她当年吃过的最香的—顿饭就是打游击时在老乡家吃过的糯米腊肉饭,她到今天都忘不掉。
郑明明看他—条短信接着—条短信叨叨了半天,最后直接—个电话过来,开口就是:“郑明明,咱们是朋友吗?”
陈敏佳已经洗好了,开口喊她:“明明,洗脸吧。洗好了你坐被窝里看书好了。”
老家没装空调,夜晚气温还是相当感人的。
郑明明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是,你和陈志强、邹鹏还有金爱民金友亮—样都是我的朋友。”
姜杰的声音透着轻快:“我今天太笨了,我不该直接送羊的,我应该杀了羊然后将羊杂用保鲜箱装好了再送过去。反正你家吃不完也是冻起来的。哎,还有羊呢,我给你送羊杂吧,这样可以天天喝羊杂汤。”
郑明明毫不犹豫拒绝:“不要!我不跟你说了,我洗脸去了。”
结果她还没打水呢,手机又响了起来,她强行压抑下郁闷,斩钉截铁地对电话那头的人强调:“我说我不要。”
黄宵宇就无奈:“好好好,我尽量自己记得。”
郑明明惊讶:“呀,小宇哥哥什么事啊?”
黄宵宇哑然失笑:“你没看到我短信啊。我是说想请你明天帮我个忙,我明天事情特别多,我怕我忘了打电话拜年。”
—般人除夕夜那肯定忘不了拜年的事,但像他们忙得跟陀螺似的就真不—定记得起来了。
郑明明很能体谅成年人的不容易,立刻痛快地答应:“好!”
黄宵宇声音透着高兴:“那哥哥就拜托你了,回头给你礼物。”
第420章 除夕团圆夜
郑明明以为小宇哥哥说的礼物是请她吃大餐,没想到大年三十当天傍晚,她妈就把礼物给带回来了。
衣服,不仅仅是给郑明明的,弟弟妹妹们都有。
郑骁跟小三儿是飞行员皮夹克,穿着相当拉风的那种,小哥俩立刻就套上,臭美的不要不要的。
蔚蔚是蕾丝裙子,就是民国剧里小小姐穿的那种,非常符合她的审美需求。
至于郑明明和陈敏佳就是姐妹服了,两件都是呢子大衣,牛角扣的那种。多么叫人眼前一亮谈不上,但大人能做主买到不让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嫌弃的衣服,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反正这两年,陈凤霞已经放手,就让姑娘自己去买衣服。两辈人的审美不同,何必强求。
高桂芳笑道:“这孩子有心了,还给兰兰也买了件,一个都没落下。”
大人的衣服就不必,轮不到他一个别家的晚辈买啊。
郑明明又好奇地看她妈的包:“还有呢?”
小宇哥哥说要给她礼物,肯定不是这些衣服啊。
陈凤霞不知道俩孩子之间的小动作,就笑道:“你还挺贪心啊。”
真有,是本书,《proofsfromthebook》。说啥的?应该是数学。里面的英文单词自己虽然认识的不多,但那些算式什么的,不是数学还能是什么。
陈凤霞又转述了一句:“你小宇哥哥让你慢慢看,别着急,奥数嘛,不急于一时。”
陈敏佳震惊了:“这又是奥数书?天啦,你上一本都做完了?”
好吧,她要宣布,她的表妹是怪胎,不能用普通人类的标准去衡量。
“没有。”郑明明没吹牛,“这本是我之前托小宇哥哥帮忙找的,我一直没在网上找到。最早的是德文版,我不懂德语。我们一起看吧,它号称上帝的杰作,不是单纯的奥数书,是数学科普类的,听说特别有意思。”
陈敏佳只想告辞,呵呵,请恕小女子跟你不是同一国的,感受不到数学的意思。
陈凤霞完全不奇怪,上辈子佳佳就不擅长数学。那时候为了给阿爹做手术的事,两家关系已经挺僵硬的了,她还跟明明抱怨过快要被数学折磨疯了。
嗐,其实真学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后来这孩子发展得挺好的啊,同龄人中称得上一句佼佼者了。
就怕高桂芳心里会不舒服。
没想到高桂芳回头跟打着呵欠过来的陈文斌商量:“要不以后让佳佳学文科吧,我看她是真不喜欢理科。”
陈凤霞吃了一惊,上辈子为了学文学理的事情,高桂芳跟女儿闹过矛盾的。因为当时大家有个普遍的错误观点,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理科学不下去的人才会学文科。
就为这,高桂芳觉得丢不起脸,宁可花大价钱让女儿请家教学理科。后来陈敏佳被折磨得差点儿出事,才转去的文科班。
没想到这回,孩子才上高中呢,高桂芳倒是不强求了。
陈文斌没睡醒,随口应道:“随她喜欢,要真太辛苦,到时候送她出国留学也行。”
听听这话说的,出国又不是玩,留学就不辛苦了吗?辛苦得很。
苗姐她儿子都说了,要是再来一回,打死他都不出国留学。为了省钱,人家一个礼拜去餐厅打包一次,分成七份放在冰箱里。每次都拿一份出来热热,就是一天的食物。就更别说赶作业时那个辛苦了。
陈凤霞也不稀罕说他,只催促道:“快点吧,敬菩萨敬祖宗,你俩动作都快点。”
这个俩说的不是陈文斌和高桂芳两口子,而是指郑国强和陈文斌。
从郑国强和陈凤霞也回陈家庄过年起,陈家老两口就拉着郑国强一块儿祭祀了。这相当于拿半子当成儿子看的意思,连顺序也是陈文斌摆在前面。
这种事搁在别的人家,估计要起家庭纠纷的。但是陈文斌不在乎啊,他是实用主义者,对这种事完全不放在心上。跟在姐夫后面就跟在后面,还不容易出错。话说一年就祭祀那么几回,他哪里记得这些流程。错了还得挨骂。
现在阿爹阿妈对他可严格了,看不顺眼就骂他。好像要把从前三十来年积攒下来没用的骂一股脑儿倒在他身上。
他才不触霉头呢。
大家都忙了一天了,祭祀完毕,就赶紧坐下来吃年夜饭。饿了的人,吃啥都香喷喷。三小只同学最高兴,今天过年,可以放开肚皮吃肉肉呢。还有甜甜的八宝饭,每个人都能分到两勺子呢。
陈大爹作为一家之主,先给大家敬酒:“今年不错,风调雨顺,大家也太太平平的,很好。明年,大家加油,争取更上一层楼。”
小三儿激动地大喊:“盖楼!”
桌上的人都忍不住发笑。
陈敏佳逗小弟弟:“你盖楼干啥?”
结果这小豆丁还一本正经:“讨老婆。”
我嘞个去,小朋友,你这才上幼儿园小班啊,你就志存高远了?想的未免太多了些。
其实是他们三个天天疯玩,看到隔壁儿媳妇生小妹妹了非得过去瞧奶娃娃,就有人逗两个小男生,说让他们比一场,谁赢了就给谁当老婆。郑骁看了眼,直接谢绝,妹妹太小啦。
小三儿不嫌人家小,家里他最小,他巴不得能有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喊他哥哥呢。
结果人家就说要讨老婆可以,还得盖一栋楼。所以小三儿就心心念念盖楼了。
大人们听冷眼旁观全程的蔚蔚绘声绘色地学了遍嘴,愈发笑得厉害。
一家人正言笑晏晏地享受年饭时,就有人登门了。人家进了大门才察觉到不妥:“哎哟,不凑巧,我回头再过来。”
大部分人家年夜饭是下午吃,吃完了理论角度应该等大年初一才拜年。可等春晚还有好几个小时,饺子也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包。这么长时间的空档,左邻右舍少不了串串门,一起嗑嗑瓜子吃花生。
可今年陈家事多,要等陈凤霞和高桂芳去江海送完菜回来才开始吃的年夜饭,结果就叫邻居撞上了。
看人要退出去,陈高氏直接喊:“干啥,少你糖开水喝不成?又不是外人,你坐着我们还吃不下去饭唗?”
来女客,陈大爹不方便招待,接话的就是小辈陈文斌:“就是,七婶婶,你到我家还这么客气。”
高桂芳已经去拿了攒好的瓜果盘端出来,里面摆了西瓜子、南瓜子、葵花籽、花生、野生小核桃和碧根果,中间又是几只朱红的福橘,看着就光鲜有档次。
陈凤霞则倒了杯糖开水过去,只放少少的糖,现在人也不稀罕喝糖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