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带有瑞士风格的老教区还是欧式别墅建筑群,都是高大上婚拍外景的选择,更别说充满了小资调调的咖啡馆还有瞧一眼就感觉庄严肃穆的古教堂,走在人家的百年老街上,背景就是百年风雨情这种充满了格调的意味。
余佳怡不贪功也不给朱凯脸上贴金,实话实说道:“这里面很多资料都是小今一点点跑出来的,包括适合婚拍的路线,也是她敲定的。还有这套样片,都是她拍的。不过朱凯不赞同她去武汉蹚水有他自己的考量,因为越是内地城市越讲究人情人际关系,小今未必能适应得了。”
陈凤霞和余佳怡了然,中国幅员辽阔,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自己的处事模式。小今性格倔强好强,这是好事,但对于婚纱影楼这样的服务型行业而言,那未必适合。尤其在先期打头仗的时候,她很容易跌得头破血流。
毕竟在有些环境下,你跟人家发生分歧,人不打算跟你按照一开始规定上是怎么讲的来掰扯,人家开口就是找他的谁来说或者找谁的谁来讲,绝对要把面子找回去。
梦巴黎这趟要过去谈接手的一家台湾人开的婚纱影楼就是因为碰上了这种经营理念上严重碰撞导致水土不服到憋屈。明明生意还能做下去,行业的热潮让所有的从业者都饿不着,可人家就是不堪其扰,决定撤退了。
“搞人际关系是朱凯的特长。”当着老板的面,余佳怡也直言不讳,“他从小在家庭环境里练出来了,跟这些人打交道就好像我摸相机一样,让他去打头阵再合适不过。”
至于他为什么没直接从梦巴黎跳出去索性单打独斗?倒不是因为爱江山更爱美人,而是投资是个大问题啊。这回要接手台湾人开的婚纱影楼不能小打小闹,一点点抠钱,一出手就得八位数。
陈凤霞估计朱凯算过账想自己盘,后来发现经济实力不足,这才退而求其次,改让总部出手。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她倒没觉得这小子有反心,不堪大用。相反的,在她的理念中,在事业上没野心的人那多半也是没上进心的。硬币还有正反面呢。只要他能给公司赚钱,只要他不违法犯罪,那谁做事还没自己的私心不成?
陈凤霞点点头,转过脑袋问胡月仙:“那咱们谁去武汉走一趟呢?”
去年她们是带队领着梦巴黎的员工游玩北.京城,今年大家不知怎地,个个乖得出奇,居然谁都不拱着老板要求请客,带他们再出去转转了。
天底下的资本家都一个德性,员工没要求,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加福利。所以,今年没有员工旅游项目,最多安排农家乐放松放松。这个亲近大自然的机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啊。要是大家想要享受田园之乐,没问题,收割空心菜或者茭白,只要你想。
是如此丧心病狂地不要脸啊。存心找免费劳动力呢。
胡月仙笑了回厚脸皮的陈凤霞,还是招呼对方:“你去吧,刚好娃娃们放假,你带他们出去逛逛。不然一个两个要脚板心长草的。”
不得不说,胡老板算是看着三小只长大的,实在瞧得准。
当陈凤霞在家中宣布要带他们出门玩时,小三儿直接绕着院子开始“哦哦哦”大叫。有咖啡馆的客人经过,看到他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他居然还朝人抛媚眼给飞吻。
娘哎,这小崽子到底跟谁学的?怎么小小年纪就如此油腻做派?
结果外面的客人笑得更加厉害了。高桂芳都哭笑不得地直接拎起了人,不好意思地对公公婆婆笑:“阿爹阿妈,又劳你们辛苦了。”
就陈凤霞一个人带三个小豆丁肯定扛不住,虽然还有三个大姑娘,可大姑娘也还是初中生啊。这出门带小孩,一个个能跑能动的,可费神了。
陈大爹和陈高氏既然打定主意搬出上元,手上的生意也随着小孩子放暑假一并停下。这次去武汉,陈凤霞就赶紧拉住老两口,没他们坐镇,她是真心虚。
虽说余佳怡也要去武汉。但她和朱凯都是谈判的主力军。要接手婚纱影楼,要联系再装修,要重新开业大酬宾活动,可不得忙到焦头烂额。
哪个还有空带小孩玩哦。
陈家老两口摆手:“没事,我们家的小孩都是最乖最好的。”
只要别冲人家小姑娘抛飞吻,免得碰上暴脾气的家长直接动手揍你。
不知道自己是重点被担忧对象的小三儿重重地叹气,十分惋惜的样子:“姑爹,你不能去哎。”
郑骁和蔚蔚也是满脸遗憾,当干部的人好惨。前年他没去闵老师家和小谢姐姐家,去年他连升旗仪式都没看到,今年要去登黄鹤楼看二水中分白鹭洲他又要忙。
当干部真可怜。
陈文斌在旁边笑:“当干部有小车坐啊。”
他当年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对干部最大印象就是坐吉普车呢。县里的干部坐着吉普车,多气派多威风。
结果郑骁直接小脑袋一扭:“我妈妈不当干部,我妈妈有车。月仙婶婶和丹妮阿姨都不当干部,她们都有车。”
划下来,还是当干部吃亏,都不能出门玩。
陈文斌酸溜溜:“那舅舅我也不能出去玩啊。”
收割完小麦和油菜又种下茭白之后,陈家庄本来到了农闲时节,就等着丰收了。可这不是县里的拨款下来的飞快,他得赶紧组织人把路修好,好解决行路难的问题嚒。他还要去跟毛书记取取经,看人家土地是怎么流转的,林木又是如何长的,不然那樱花林下种菊花的大计可得泡汤。
除此之外,孔雀种的引进又是个要好好考量的问题。食用的和观赏的都得有。现在搞休闲农庄也是时髦玩意,不管是吃孔雀还是观赏孔雀都有市场。
看看,他还没仔细扒拉,就是一堆事,哪一桩是他能走开的哦。
陈文斌越想越心酸,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头老黄牛。分明数年前,他还是潇洒走一回的风一般的男子。
嘟囔完毕,他也没指望得到小崽子们的安慰。这三只小混蛋从会讲话都是怎么扎心怎么对他开口。
没想到三小只齐齐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因为你也是干部啊,你是大队书记呢!”
小三儿更是激动地竖起大拇指,眼睛都闪闪发亮:“最大的干部!”
得,你能指望四岁大的幼儿园小朋友真理解大队书记是个什么官吗?不知道。他只晓得在陈家庄,那么多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伯伯伯娘都要听爸爸的话。那就是很大的官。
陈敏佳直接将脑袋藏到了表妹身后,天啦,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人老说衣锦还乡来着。因为你认识的人对你毕恭毕敬,那种感觉才最真切啊。
可是,小三儿,闭嘴吧,真的好丢脸。
陈文斌却一把抱起了小儿子,拿胡子扎他的胖脸蛋:“对,爸爸是大干部啦。”
他现在又不用天天陪领导应酬,自然不像以前一样天天把自己捯饬得油光水滑的,而且因为常年在田头忙碌,别说胡子扎人了,脸都粗糙了不少。
小三儿被他蹭得嗷嗷直叫,大干部爸爸又变成臭爸爸啦。
陈文斌看他们收拾行李放在车上,下意识地东张西望:“呀,就你们几个,没其他小孩跟你们一块去吗?”
陈凤霞冷笑:“你还想让谁一块儿过去啊?”
村干部同志试图狡辩:“当然是他们的同学啦,像王月荣陈志强他们,不是一直说要出去玩吗。人多热闹。”
陈敏佳直接朝爸爸展露出死鱼眼:“他们接了新电影,期末考试完了就直接去机场,连成绩都没有来得及听。爸爸,不会有其他人,你就不要想啦。”
陈文斌矢口否认:“我能想什么呀?我什么都没想,我就是关心一下你们呗。”
呵呵,你随便说说,我们随便听听得了,谁还敢把你的话当真。
姜杰同学的确想和他们一同出游的,可是他现在忙啊,忙到要爆炸的那种忙。
按道理来说,主攻校园市场的味美食品厂在进入暑假之后应该旋即开启销售淡季。可是今年泡椒凤爪市场突然间火爆起来了,好多人一下子发现了这种无上美味。停止往各个学校的超市小卖部发货之后,味美食品厂的网店直接在网上标红。
这个时代,做方便食品的大部分厂家关注的点还是线下销售,不停地下沉铺线,以此为起点,实现全方面覆盖。
味美食品厂是没这个能力,他们刚开始,哪儿来的门路去铺如此密密麻麻的线。他们连自己的专营店都没有。因为这个,姜杰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在网上意思意思的弄了个网店。
结果他运气好呗,叫供销社给挑中了。好几家供销社都从他厂里拿货,这一下子网店的销售量直接秒了他之前在校园里铺货的量。姜杰看到订单都吓傻了,差点连话都不会说。
他哪里还敢玩,作为投资人,他天天蹲在厂里嗯,就是怕工厂的负责人会为了数量,直接牺牲了质量。
现在洪家沟基本上都没有闲散劳动力了,就连还在上初中的学生,都去厂里打暑期工,好帮忙做无骨凤爪。
除此之外,姜杰还要盯奶茶生产线。梦想成为一代商业传奇大亨的人,即便对黄鹤楼心生向往,也只能盯着洪家沟的山沟看啦!
这世间从来都是熊掌鱼翅不可兼得。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诗,叫什么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对此,女生们一致认为很不错。已经出发去拍电影的陈志强和王月荣也觉得很棒棒。他俩可是投资人,奶茶生产线要开销的钱,全是他们拿片酬投进去的。
这掏不出钱来的合伙人,可不就得出力了。所以好好呆在工厂里吧,少年,实业生产才是发家致富的希望。
时候不早,要旅游的人得赶紧去码头了。
没错,他们不和余佳怡一道出发,他们要坐船去武汉。
虽然2001年的夏天,去武汉,大家可以选择的出行方式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和水里游的都没问题,并且尽管飞机票贵,可火车费用和坐船差不多,而火车又比客船节约一半以上的时间都不止;从哪方面看,坐船都不是上选,但他们不赶时间啊。
坐船畅游长江,从下游到中游,真是爽翻天。每天都可以在船上欣赏不一样的风景呢。
嘿,要不是陈老板还记得自己身负去武汉拍板决定的责任,她真想一路走一路玩,每到一个港口就把孩子们带下船,好好感受沿江的风土人情。
当然,真正敲定坐船出行的人是郑国强。因为他记得老丈人年轻的时候坐船去过武汉,对沿江的风景念念不忘。而陈高氏则是还是个小姑娘时到过武汉,那时家里有亲戚在武汉。她到今天都没忘记武汉的排骨藕汤,一直想再去尝尝。
不管是老家还是江海,长出来的藕都不是武汉藕的味道。
陈凤霞听丈夫安排时,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其实阿妈对于湖北藕汤的执念,上辈子就有。后来阿爹走了,阿妈一个人过。听说明明去武汉大学开学术讨论会,她还念了一句:“武汉的排骨藕汤真好喝。”
都已经是传说中的老封君了,她也不敢对小辈提要求,带她去趟武汉吧,让她再尝尝梦里怀念的味道。
当时陈凤霞听出阿妈的言下之意了吗?当然。可是她也不敢主动提。那个时候的她,也害怕给长大成人的女儿添麻烦啊。
后来还是明明离开武汉前,从饭店打包了份排骨藕汤带到了陈高氏面前,让她尝了尝味道。可那滋味又怎么能跟刚炖好的汤比呢。
这回,就让阿妈亲自去武汉喝藕汤吧。
郑国强有当兵时的老领导在港监局工作,领导的女儿就在长江客轮上工作。他们到码头时,穿着制服的年轻姑娘就笑着上来主动打招呼,将陈凤霞等人安排进了窗明几净的船舱房间。
三小只从上船起,就激动得东张西望,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哇,好大的船,比在北京坐的游船大好多。
郑明明倒是想起来小时候她爸还在社办厂跑供销那会儿,曾经带她一道出差。是在泰州还是哪里的大船,她瞧见船上停着的一辆辆卡车,简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自她回家后足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家里人和周围邻居就听她翻来覆去地强调那船究竟有多风光多漂亮多么的大。
陈敏佳也起了少女心,托着下巴感叹道:“如果天天待在船上看天地一沙鸥,感觉也很好啊。”
那位主动喊郑国强叔叔的战友女儿赶紧摆手:“别别别,我保证你们过不了一个月就烦死了。再说你们想待着也没戏,长江上的客轮快要全面停运了。”
陈大爹惊讶:“这好端端的干嘛停啊,这么大这么漂亮的船。”
被郑国强称呼为小梅的姑娘苦笑:“哎哟,爹爹,亏钱哎,公司从成立到现在就没挣过钱。这三年功夫已经亏了两个多亿。”
乖乖,两个多亿呀,那可扛不住。这简直就是头吞金兽。
小梅叹气:“我们都愁呢,船已停运,一条船上就是好几百号人。这么多职工肯定得下岗,哪有地方安置我们哦。”
下岗也是全国性的问题,现在哪个地方没人下岗呢?比起大部分普通工人,她算是幸运的。最起码,她爸还没退休,还能想办法帮她往别的岗位上活动。
上船的客人逐渐增多,小梅去忙自己的事了。郑国强也有工作要做,帮忙放好行李,他就同家人道别。
他不回区委大楼,而是直接坐车去工地。
齐溪镇的福桃节上,孙老板最终还是签下了合同,在上元投资电动自行车厂。
郑国强感觉这事挺好的,于公于私于上元于孙老板,都不错。人手上有事情做,才可以冲淡回忆,忘掉悲伤。时间是这世间最好的良药,再大伤口总能慢慢地愈合。就算留下深深的疤痕,起码没那么痛了。
陈凤霞送丈夫下船,回过头看女儿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不由得奇怪:“怎么啦?现在就想回家啦?”
小三儿高度紧张,一颗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大声强调:“不想家,我要去看黄鹤楼。”
嗨,真是哪哪儿都有他的事,时时刻刻都要彰显存在感。
郑明明摇摇头,表情困惑:“妈妈,铁路不亏本吗?我记得铁路亏损的更严重吧。”
可没有说铁路停运,而且新的铁路线在不停地修筑当中呢。难道他们不知道亏损吗?
陈凤霞笑道:“别说铁路了,公交车也亏损。车子一开,都在亏钱。那你看是不是在增加新的公交车路线?又为什么增加呢?”
郑骁喊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加入到妈妈和姐姐的谈话当中:“因为需要,有车子,才能出去卖东西,人家才会过来。秀红婶婶才能卖蝴蝶!”
哈,大家都说要致富先修路呢,舅舅也在想办法弄公交车,直接通到村子旁的公交车,不是三蹦子。
陈凤霞摸了摸神气活现的小家伙的脑袋,笑着看女儿:“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
长江客运被淘汰,可不仅仅是因为它亏钱,而是需要它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是铁路与航空事业发展的必然,以后水运恐怕也只能在货物运输上发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