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么新鲜,颜色也深了些,但有结痂的迹象。毕竟只是轻微的擦伤和淤青,过段时间脱落以后应该不会留疤。
谢九黎观察着伤口,漫不经心地问道:“是觉得痒吧?”
“……嗯。”
“伤口愈合结痂的过程中痒很正常。”谢九黎用指尖去碰了碰那些新长出来、还很柔软的痂,“但要忍住不能挠。你马上是个成年人了,要克服一下。”
沈雾沉低着头看自己的手:“可是会痒。”
谢九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短短四个字说得委委屈屈的,有意无意地在她心弦上勾了一下。
简直就像是贺孤舟有次去野营、因为被咬了个蚊子包就钻进帐篷里和她撒娇时似的。
谢九黎轻轻叹了口气,哄沈雾沉:“要是挠破以后会留下疤的,你也不想自己这么好看的手腕留下这么引人注目、令人误会的伤疤,对不对?”
沈雾沉抿紧嘴唇,看起来仍然有点抗拒。
谢九黎心里有了点猜测:“是和顾舟相处得不好吗?”
——仔细一想,沈雾沉这不就是上来告顾舟状的吗?
沈雾沉垂着眼睫没说话,过了几秒钟才把自己的手往回抽:“我回去了。”
“行行,”谢九黎无奈地拉住他,“我帮你弄,我们换透气一点的绷带。夏天到了,被包裹住的伤口是容易觉得闷。”
顾舟提着医疗箱站在不远处笑着插嘴:“看来我的水平还不够。”
他说着走上前来,示意了一下手中箱子:“本来想帮你分担点事,没想到弄巧成拙。”
谢九黎看看左边这个,又看看右边那个,扬眉:“去楼下吧,也快吃饭了。”
顾舟不经意似的问:“这个空置的房间你准备用来做画室?”
“嗯。”谢九黎回头看了一眼门,没多解释什么。
反正这间房以后她会锁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里面就算摆满贺孤舟的画也没什么。
大概是因为沈雾沉愿意配合,谢九黎给他伤药换纱布的过程就很迅速。
“如果伤口再度发炎,就得去医院了。”她吓唬沈雾沉。
沈雾沉用指腹轻轻抚着手腕上的白色纱布,好像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谢九黎叹了口气。
沈雾沉突然问:“等下可以带别的到你房间里去吗?”
“带什么?”谢九黎愣了一下。
沈雾沉没说话,耳朵微微红了起来。
谢九黎:“……”不对吧,你这时候脸红个泡泡茶壶!多让人误会啊!
顾舟从旁边伸过手来,帮谢九黎把她下意识停住的收纳工作做好了,才笑着问:“晚上的秘密活动能不能让我也加入一下?”
“不,”沈雾沉冷淡但很果决地拒绝了他,“没你的事。”
顾舟看起来有点遗憾。
沈雾沉站起身回了房间。
而谢九黎还在思考沈雾沉他刚刚到底在脸红个泡泡茶壶。
她最近,应该,都挺谨慎地没有做什么让沈雾沉会误会的事情吧?
“未成年人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很容易,”顾舟突然说道,“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一个人会很容易,不需要生离死别也行。”
谢九黎转过眼眸看他:“你就比他大一岁。”
“对啊,所以我懂。”顾舟笑着往桌上一趴,脑袋枕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上,侧过脸含笑看谢九黎,“我就和你说过,你总是这么照顾他,他一定会误会的。这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事情……毕竟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没有得到过善意和爱,你在给予他这些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面的事情了。”
谢九黎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她张口说:“他不会这么和我说话。”
顾舟敛起大半笑意,声音也放轻不少:“对不起,我还在熟练工作内容。那他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怎么哄你?”
“……”谢九黎沉默片刻,心情指数顿时又跌了一大截,“那是你做不到的事情。”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不想和这个心思太通透、脑子太聪明的年轻人留在一个空间里了。
但顾舟像是预判了谢九黎的行动一般,抬起手来、不偏不倚正好勾住了她的中指和无名指。
他几乎没用什么力道,稍微一用力就能甩掉的那种程度。
谢九黎停住脚步。
“我不是沈雾沉,我已经成年了,”顾舟含笑说道,“你不用和对待他一样小心翼翼对待我也没关系。你心里那个人从前安慰你的举动,我全部都可以学着做。我说过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分得清,不会有任何令你觉得困扰的误会。”
他用指腹轻轻在谢九黎的指节内侧摩挲,触觉近似于无,卷起的是又酥又麻的痒意。
“……那天一起吃饭的时候,你说不会对我出手,我其实多少有点失望。”
谢九黎垂眸看着顾舟,眼底心中满是审视。
眼睛里看的是顾舟,想的是贺孤舟好像偶尔也会这样逗她玩。
这种行为在求欢的同时,其实更深层的含义是贺孤舟想要挑拨到她失控,他觉得那很有成就感。
反推过来也就是说,顾舟显然也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小朋友。
“如果你真的是他,我现在就会弯腰亲你了。”谢九黎淡淡地说,“但你不是。”
顾舟看起来有点失望地收回手叹了口气,而后重新挂起笑容:“好。”
相贴的皮肤突然松开,谢九黎的指尖顿时拂过一阵凉意。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系统脱口而出的那句【玩家,他在勾引你】。
谢九黎:“……”呸,是世界的错,不是我的错。
第12章 茶里茶气,统统打死。
谢九黎其实并不讨厌顾舟这种性格的人。
有野心但又不冒犯他人、知道在让他人不舒服之前适时收手,其实是个非常高难度的技能,不是人人都能炼成。
也不知道顾舟对这个技能的熟练度是天生还是他自己后天磨炼出来的。
看看时间才九点多,谢九黎去画室把刚刚草草花了个大概的素描精修了一番,放下笔时差不多正好是睡觉的时间。
果不其然,她一洗漱完,沈雾沉就拿着书来敲门了。
谢九黎悄悄开了个录音放在枕头边,顺便问道:“心里有想去的大学吗?有多大的把握?”
本来正要把书翻开的沈雾沉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才给出一个在首都的大学名字。
说远不远,飞机大概四个小时。
不过沈雾沉就算去了那里,应该就是打算以后不再回来这个满目疮痍的出生地了吧。
不过谢九黎无所谓,她的本意就是关心一下未成年人的学业而已。
再说,沈雾沉去上大学之前,她还有时间能录音很多内容。
所以沈雾沉说完以后,谢九黎只是略一思索就点点头躺进被子里:“念吧。”
沈雾沉盯了她两秒钟,突然问:“然后呢?”
谢九黎抬眼看他:“什么然后?高考加油?”
沈雾沉:“……”他垂下眼去照着书上的内容念道,“第四课,生产与经济制度……”
谢九黎:“……”你不想听这个你倒是直说你想听什么然后啊!
……
谢九黎虽然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情,但她能确认自己必定很不喜欢政治课。
不然也不会每晚这么快就被高考政治复习内容飞快催眠入睡。
按部就班的日子每天都过得特别快。
谢九黎才在电脑里存了不到十段录音,顾舟和沈雾沉之间的那点小矛盾似乎也还没完全解决,沈雾沉的家长会就先一步来临了。
没有记忆的谢九黎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给人开家长会的经历,于是在把沈雾沉送到学校之后回家做了一下功课。
从“高中家长会应该穿什么”一路搜索到“去参加家长会时最会令孩子受伤的十个行为”。
顾舟周五只有半天课,中午就提前回来,趴在电脑旁看谢九黎认真搜索这那的,笑得两边肩膀抖个不停:“你不用考虑这么多,穿普通的衣服、做普通的言行就够了。”
谢九黎划着鼠标:“他容易想多,万一我不小心做了什么……”
“不会的,”顾舟很肯定地说,“你不会做那种不站在他人的角度上考虑、伤害他人的事情。”
谢九黎的动作终于停了一下。
她记得自己之前那天晚上对顾舟说的话还是挺重的,但听起来顾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嗯……还是他做出了自己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沈雾沉以前从来没有过家长,他既然同意你去参加,就考虑过后果。”顾舟双肘支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少年气里带点悠然自得,“我知道你觉得他脆弱,可他其实没你想像得那么脆弱,否则也撑不到现在。”
谢九黎握着鼠标琢磨了一下,觉得顾舟给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就像个循循善诱谆谆教诲的长辈。
谢九黎:“……”
说起来,贺孤舟好像确实比她大了几岁。
……几岁来着?
顾舟又说:“况且,我觉得沈雾沉不会在意其他人对他的评价。”
谢九黎从刚才的一下恍神里回来:“你在教我做事?”
顾舟失笑起来,举着两手重新站直:“我错了。”
谢九黎瞥他一眼,也没真动怒,往椅子里一靠:“我知道沈雾沉要的不多,但我怕我连这一点也给不了他。”
“是吗?在我看来你已经给予他最重要的东西。”顾舟比了个翅膀的形状,“他有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