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宜无比震惊,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不知何时竟已有了这样一副狠毒心肠。
“你们都下去。”
满屋子的丫鬟嬷嬷俱是低着头,一句不敢言,放下成衣料子一个接一个地出了门。
召颜见她们这阵仗,忽地轻笑起来。
“我有什么心思?我想的难道不对吗?只有她不在了,姑母才会考虑让我做皇后,才会让我嫁给表哥。”她双目腥红,看着召宜,“姐姐,我做皇后,你难道不高兴吗?”
“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骄傲,这还会是整个召家的骄傲,姐姐你看这料子,是我最喜欢的雪缎,还是石榴红,我若穿着这身衣裳去秋猎,皇帝表哥必定喜欢!”
她又哭又笑,独自抱着那一片雪缎转起圈来,召宜悲哀地看着她,只觉她已经疯魔。
可其实她还清醒地很,她还会说:“那个西郡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我恨不得她一辈子病倒在灵泉山上。可她既然下来了,我便要她在所有人面前都出尽洋相,丢尽脸面,叫她无法在盛都立足,无法再待下去!”
“召颜!”召宜实在是忍了很久才忍住要扇她一巴掌的冲动,她夺过召颜手中的料子,一把扔在地上,“你少再给我做你那些春秋大梦,你若是再不打消这念头,往后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你以为你有多能耐?你若是真害的白倾沅在盛都待不下去,你以为西郡王会放过你?你以为西郡讨伐你的时候,太后还会保你吗?”
召颜怔怔地站在原地,从小到大,召宜从来没有这样凶过她,那些什么破道理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召宜凶她了。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召宜要凶她,既然是亲姐姐,那对她的每个愿望和憧憬,都应该支持不是吗?
可她见到召宜失望地摇着头,失望地转身,失望地离开。
她一个人被抛弃在屋中,杂乱的房间,只有她是个活物,她渐渐受不了,矮下身子,抱着双臂抽泣起来。
可惜召宜听不见,她出了召颜的院门,迎面见到了召怀遇。
“你也是来看阿颜的?”
召怀遇点头作揖。
“先别去了,让她好好冷静冷静。”召宜瞥了眼召怀遇手中的吃食,“你成日这般勤快地往外跑,课业可有何长进没有?”
召怀遇胸有成竹,“明年春闱,定不负长姐期望。”
“好,姐姐信你。”召宜稍微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挪了几下步子到他身边,轻轻耳语道,“我已为你物色了几家好女儿,等春闱放榜,我同爹娘就为你好好议亲。”
召怀遇对这些事倒不是很上心,只是按部就班道:“听长姐的。”
召宜笑了笑,摇着头走了。
“若真是听我的就好了。”她喃喃自语,她这个弟弟,她再了解不过,在长辈面前看似好说话,但其实背地里,他只听他自己的。
召怀遇该明白的都明白,召宜便也无需多交代,逐渐离开召颜的院子。
“王妃也是为弟弟妹妹们操碎了心。”赵嬷嬷陪着召宜,边走边道,“恕老奴多嘴,王妃若是想叫六姑娘打消那念头,不如现在就为六姑娘开始议亲,将那些长的好的,有学识的,都留意着,叫六姑娘平日里也多看看,保不齐就有相中的。”
“哪有这么容易。”召宜摆摆手,“怀遇都还未议亲,哪里就能轮到阿颜,更何况,她从小到大,见过的世家公子还少吗?也没见她对哪个动心,反倒是对那把后位,盯得越发紧了。”
“王妃说的是,但是过些日子便是七月七,永定河长街处按惯例是要放花灯,今年的灯主是荣安侯府,到时候,多少的在室公子姑娘们都会去,王妃何不叫咱们家的公子姑娘们也一道去热闹热闹?”
“这些消息,他们比我灵通,哪里还需要我去告知。”
“王妃说的是,只是没了您或侯爷、夫人的首肯,他们又如何能玩的尽兴呢?”
“嬷嬷可真会替他们寻乐子。”召宜嘴角噙了笑,就当是默认了她的想法。
“你说,这灯主既是荣安侯家,那荣可颐也是会去的?”
“那是荣安侯府自家的小姐,自然会去。”
大晏十分看重七月七这个节日,每年的七月七,都会在永定河两岸的长街上挂满花灯,于夜晚来临时点亮,满街灯火,熠熠生辉,再加上沿街商贩的叫卖,引来的人流量数不胜数,好不热闹。
而由于每年七月七所需的花灯和戏台演出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故而每年都会有一家灯主,主动包揽七月七灯会所需的一切费用,由各家自愿担任。而身为灯主,相应的好处,便是长街上七月七当日可调动的资源,几乎都能为他家所用。
去年的灯主是承恩侯冯家,而今年的灯主则是荣安侯荣家。
说来也巧,召宜为召怀遇相看的各家姑娘们,荣安侯家的独女荣可颐便排在了前头,是她最满意的姑娘之一,与之可相提并论的,只有沈家的沁和乡君沈知鹤。
召宜思忱一番,叮嘱赵嬷嬷道:“这几日还是多注意些荣家那边的动静,晚些时候我会提醒怀遇,叫他自己也多上心,荣家的姑娘,可遇不可求。”
赵嬷嬷一一应下,召宜走着走着又想起来,道:“到时候,还要再送一封信去宫中的兰阙殿。”
曾经的兰阙殿是太后娘娘的住所,如今的兰阙殿里住着谁,大多数人都知道。
赵嬷嬷向召宜道:“请王妃再恕老奴多嘴,这西郡来的县主,终究是外人,人心隔肚皮,六姑娘虽然直接,但好歹是王妃您的亲妹妹……”
“我知道。”召宜目视前方开阔的园林,道,“这些事,我会有自己的考量,嬷嬷多虑了。”
这便是叫她不要再管的意思,赵嬷嬷听在耳里,识趣地闭了嘴。
“王妃,王妃!”
忽然有小厮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其中透露着急切,召宜原地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平日里眼熟的一个门房小厮正喘着气小跑过来,见着了她,心焦如焚,也顾不上歇息便道:“王妃,王妃……王爷他,他,他在宫里,和太后娘娘吵起来了!”
召宜愣住:“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今日太后娘娘摆驾回宫,午后便因姜家之事召了王爷入慈宁殿,至今未归,听慈宁殿的宫人说,俩人吵得可凶了……王妃,王妃您去哪?”
第39章 小皇帝
“再帮我一次, 把姜庸放了。”
慈宁殿内,召未雨头疼得很,一直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是不是路上奔波累了?”
陶灼没有正面回答她, 而是上了她的软榻, 帮她揉了起来。
召未雨闭了眼,由得他动作, “你把姜庸放了,我就不累了。”
陶灼嗤笑道:“嫂嫂要求人,就只是这样的态度?”
“不然?”召未雨冷冷甩开他的手, “你拿这事情逼迫我, 不就是想我向你低头么?”
“我可没这么想。”陶灼双手逐渐下滑, 到更细腻的地方,“我只是想给苏疑碎那混小子来个下马威,嫂嫂这回可真是误会我了。”
“给苏疑碎下马威的同时, 正好给我也来了一个,王爷如此一箭双雕的计谋,我是不是更该佩服?”
“当初苏疑碎可还是你同我说他有问题……”
陶灼急着想在她面前解释, 却被她一指点在唇间,封住了后续的话, 指尖缓缓向下,停在陶灼的腰带上。
“嫂嫂——”陶灼的呼吸逐渐热烈起来。
召未雨抬眸看了他一眼, “放了姜庸,一切随你。”
陶灼眼神一暗,揽过她的肩膀压下,“别说是姜庸,把京兆尹给你都行。”
召未雨哪里会不想要京兆尹,可她也知道, 榻上的陶灼什么浑话都会说,当不得真,她若真表现得那般急切,恐得不偿失。
说来好笑,两人这么多年,多少也算半个枕边人了,可每每在一块儿时,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就算一起滚一遭,也是带着尔虞我诈的阴谋。
没意思的紧。
不堪的动作叫召未雨逐渐不耐,她抬手扫落了床头的细颈琉璃瓶,惊动了陶灼的同时,也因此流出了摄政王与太后不和的传闻。
陶灼还是最紧张她,明明也是三十不惑的年纪,却急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捧着召未雨的手关切道:“有没有伤到手?”
翻来覆去检查过一番后,他又自言自语地庆幸:“没有没有,幸好没伤到手。”
“怪我,都怪我。”他连续呢喃几句,迟迟地抬起头来,与召未雨对视。
那一瞬间,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屑,还有冷漠。
也对,他们本就是因利益而结合,这个时候谈感情,未免太可笑。
方才那股关心劲儿立时就没了,陶灼定了定神,沉默半晌,也没了再继续的心思,穿戴好衣裳便要下榻。
召未雨却又挽留了他,手指松松扣住他的手腕,提醒他道:“姜庸……”
“知道了。”
这一回,换成了他甩开召未雨。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穿过层层殿瓦,来到这慈宁殿的前院。
他刚下了台阶,便见召宜正由人陪着,着急忙慌地进了宫门。
远远地,召宜便见到了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她有些喜极而泣,帕子掩了嘴,肩膀微微耸动着,向他而来。
“你怎么来了?”他拧了眉头,不是很乐意在这里见到召宜。
召宜没能读懂他话中的意思,真诚道:“我听说你跟太后起了争执,我以为……”
“以为我会受罚?”陶灼嗤之以鼻,“你何时见过我会受罚?”
是啊,自先帝离世后,堂堂的摄政王,如何还有人敢罚?终究是她想太多了。
“走吧,你还有着孩子,怎么就这样乱跑?”
陶灼见她没话说,便想她赶紧离开。
召宜陡然听见他关心自己和孩子,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低头道:“没事,孩子没事。”
“嗯,没事就好。”陶灼只用寻常语气说道。
可这些话在召宜的耳朵里听来,就成了对她和孩子难得的关心,她面上多了几分笑意,主动挽上了陶灼的手臂。
陶灼被她这样亲昵的动作晃了下神,心中觉得怪异的同时,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召未雨说的没错,他们亏欠召宜,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该有的体面和待遇给她。
***
拂仙殿
白倾沅回宫后才发现成柔近来情绪不是很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成日地卧在榻上,不是在困觉,就是觉着想困觉,就连用膳都得宫女送到榻上的小木桌上才吃,十成十的不对劲。
可惜成熙自嫁了人后便不常住在宫里,她无法相问,如今独自待在成柔的拂仙殿里,她只觉压力很大。
“长公主如今这般,已有几日?”她来到外间,喊了成柔的贴身宫女南栀来问,南栀胆战心惊地告诉她,长公主自回宫那日起,便是这副样子。
成柔回宫那日,便是她们上回下山之日,也是在临江楼上见到沈知鹤那日。
白倾沅百思不得其解,成柔如今这般颓废,总不能是和沈知鹤有关?
她想了想,又问:“ 太后娘娘可知道长公主如今这样?”
南栀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