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料子除了你,还有谁身上有?陈敏毓,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召颜不由分说,将一块绯红的料子砸在了陈贵人脸上。
陈贵人似乎还搞不清楚是何状况,惊恐的同时不免叫嚷起来。
“你叫什么叫!分明是你害的我,你还在这里委屈起来了?”召颜厌恶极了她这模样,揪着她的袖口不肯放。
“你说,你若不是心虚,为何要换一身衣裳?原来那件不适合吗?不好看吗?你换下的那身衣裳去哪里了?你说啊!”
白倾沅见状,倒吸一口冷气,召颜如今这般模样,实在像极了疯妇。
不过召颜提出的问题,她也的确好奇,为什么只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陈贵人就换了身衣裳?如今她的身上,早已不是原先那件绯红劲装,而是一套新的月白衣裙。
“阿颜!”召宜从后边的营帐过来。
今年的秋猎摄政王没来,她又有着身孕,故多是坐在帐中休息,如今也是听着召颜的动静过大,这才出来看看。
召颜见自家姐姐来了,更是有了靠山,愈发咄咄逼人道:“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交代,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这是怎么了?”召宜皱眉问道。
“大姐姐,我方才在林子里,差点被人给害了!”召颜挽着召宜的胳膊,撅着嘴委屈地告状,“幸好有三哥哥在,他救下了我,还射下了害我之人身上的一片料子。”
“怎么会这样?”召宜担忧地摸了摸她的胳膊手臂,“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召颜摇摇头,“没有,多亏三哥哥来的及时,可是大姐姐你看,三哥哥射下的这片料子,不正是今早陈贵人身上的料子么?”
召宜 半信半疑地接过召颜给的布料,一看还真是如此。
因为今早陈贵人的衣裳同白倾沅的样式一样,她还特地多看了几眼,的确是这没错。
对了,白倾沅。
召宜回头,见到她站在林子口正看着这边,遂招了招手。
有从前灵泉寺上同住过几日的情分,白倾沅不会不给召宜面子,她大大方方地过去,站在召宜面前。
“小婶婶。”她道。
“阿沅可是赶回来用午膳的?”召宜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急着问她旁的。
白倾沅却也摇头,“我也是被人埋伏了。”她实诚道。
正说着,又有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传来,召怀遇骑着马从林子里出来。
白倾沅见了他,正好同召宜道:“召三公子可以作证,那个埋伏我的人,也被泠鸢射下了这样一片料子。”
“什么?”召颜跑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刚掏出的布料,只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回去冲早已吓呆了的陈贵人道,“你瞧瞧,你不仅想害我,你还想害那西郡来的野丫头!我们是哪里碍着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句西郡来的野丫头,叫召宜和正在下马的召怀遇在白倾沅面前,多少有些无脸了。
想来她私底下也没少这样称呼自己,白倾沅似是没听到,不以为意,只是定定看着陈敏毓,也想听她一个解释。
可陈敏毓根本不想同她们解释什么,她是皇帝的妃子,如今竟被一群人围在这里逼问,这像什么样子?可皇帝如今还在林子里玩的欢,不能给她撑腰,她一人面对召颜和众人的讨伐,只觉自己就算是解释了,也是百口莫辩。
“我没有!”在召颜的不断逼问下,她逐渐头疼欲裂。
召颜却继续道:“那你说说,从我们进林子到出来,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你怎么就要换衣裳了?”
“因为那身衣裳脏了!”陈敏毓尽着最后一点耐心道。
“是谁给你弄脏的?还是你自己弄脏的?你弄脏衣裳的时候,可有人在场?换下的衣裳又去哪里了?”召颜这时候倒是有了脑子,一字一句逼问的都在点子上。
“没有弄脏没有别人,只是因为我不喜欢那身衣裳!够了吗?”陈敏毓被逼得急了,对着召颜嘶吼一通,又直指着白倾沅胡乱道,“今早你们有多少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不如人家西郡县主的?你们当我不知道吗?你们当我耳朵聋了吗?是,我是妾室,我只能穿绯红,比不得人家县主金贵,吃的用的全是上好的,穿也能穿正红的!但我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子,我不想再被你们指指点点,这够了吗?!”
陈贵人突如其来的坦白叫周围的人尽数沉默了,白倾沅莫名瞧了眼自己的衣裳,只觉窒息。
“这便是你害人的理由?”召怀遇却没多大感触,只是沉声问道。
“我没有害人!”陈敏毓快要崩溃了,自始至终,自白倾沅出现后,她便只盯着白倾沅看,“我要害,也是害这个西郡来的县主,我害你召家六姑娘做什么?”
“自然是怕我也……”召颜口不择言,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这场合不能乱讲,只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只是这在场诸位,还有几人是不知道召颜心思的?她想说的,怕是陈贵人担心她也会入宫为后,干脆一起除掉。
小丫头年岁阅历都不大,脸倒是挺大。
白倾沅无声地笑了笑,笑里满满的嘲讽与悲哀,叫一旁的召怀遇尽收眼底。
“怎么大家都聚在这儿呢?”
寂静间,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一听便是养尊处优多年的贵妇人的声音。
一群世家夫人不善骑射,只在营地附近到处打转寻乐子,寻着寻着便寻到了这处热闹。
眼尖的姜夫人见在这儿的多是召家的人,便遥遥先同召宜打了个招呼。
“摄政王妃也在这呢。”
“是,姜夫人巧。”
“是巧,是巧。”姜夫人眼珠子左右转转,见众人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陈贵人,便上前几步关切道,“陈贵人这是怎么了?”
陈敏毓只觉自己冤屈至极,这会儿终于来了个人关心自己,眼眶一热,别过了脸去,“无事,多谢夫人关怀。”
这无事的模样,更像有事了。
姜夫人心下一思量,同其他几位夫人相看两眼,道:“那边备好了午膳,我瞧都没几个人动过,诸位若是还没用,就先去用了吧?”
“是,野味已有许多,诸位还是挪步先去用膳吧?”秦夫人亦劝说道。
“先请陈贵人去用吧,恕我等失陪,我同弟弟妹妹们还有些事要说。”召宜推脱的同时,不忘看了眼白倾沅,叫上她道,“阿沅,你同我们一块儿来。”
白倾沅不放心召怀遇,对召宜却还是放心的,她由召宜牵着,头一个钻进了召家的营帐。
召宜带着她坐在矮桌边,等召怀遇和召颜先后进来,正欲落座时,召宜的声音稍显威严,冷静道:“站着。”
兄妹俩身子一震,对视一眼,乖巧老实地站定在桌前。
原来召宜在召家小辈中的份量如此之重,白倾沅暗自感叹,今日德昌侯召伯臣并未上山,那召家岂不是召宜说了算?
事实的确如她所想的那般。
召宜各看一眼召怀遇和召颜,下巴抬了抬,道:“怀遇先说。”
召怀遇一改外人面前的森冷,此时只正色道:“阿颜今早在林子里遭了人埋伏,正好被我赶上,可惜那人武艺高强,我没抓到她,只射下了她身上的一片衣角。”
“然后呢?”召宜又问。
“然后……”召怀遇瞧了眼白倾沅,眼底藏着丝阴鸷不明,“我把阿颜带出了林子,又回到林子里转悠,想要找到害阿颜的人,结果又碰上了嘉宁县主遇刺,正好也救下了她。”
召宜偏头询问白倾沅,“是这样吗?”
“是。”白倾沅不情不愿,给了召怀遇一点面子。
召宜遂点点头,回首又道:“那阿颜呢?”
“三哥哥把我救下之后,我就回来了。”召颜在召宜面前不敢造次,相比起刚才在陈敏毓跟前的叫嚷,此时的音量只能算是蚊子声了,“但是我想起来,陈敏毓她今早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料子,便想去找她对峙,谁知她早就换下了那套衣裳,还说不知扔哪里去了,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好歹是皇上的妃子,你怎能直呼其名?”召宜拍了拍桌子,对此颇有微词,“你是自小在宫里横着走惯了,大家都给你宠的无法无天了?她再怎么样,也是皇上的妃子,你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她,没大没小,叫她难堪,你叫她的面子往哪搁?叫皇上的面子往哪搁?你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这样的为人处世,往后还有哪个婆家敢要你?”
召宜已不是第一回 这样教训她了,说了也就说了,没给她多大的功夫沮丧,转而又问道,“那陈贵人的衣裳,是真拿不出了么?”
“我哪里知道。”召颜被她骂的难受,声音愈发小了,此刻只嘟嘟囔囔道,“指不定就是被扯了下来几块,破破烂烂的自己心虚,又不敢拿出来,怕人怀疑吧。”
“往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能随随便便拉着人胡搅蛮缠,知道了没有?”召宜知道自己再问她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无可奈何地暼她一眼,向召怀遇道,“如今这才午时,皇上他们狩猎起码得傍晚才能结束,怀遇你立马派人去通知守在山下的侍卫,自即刻起,孤霞山只进不出,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今日上山的全都是有名有姓的人,若是有已经出去了的,直接喊侍卫报上名来,报不出姓名的,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眼神凌厉,想了又想,还是打算先将召颜也支出去,“阿颜,你也出去,到各位夫人们的营帐中四处转转,瞧瞧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尤其是穿过绯红色衣裳又换掉了的,从正头夫人到丫鬟小厮,每个都得注意。”
召宜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召怀遇和召颜听了,只有照做的份。
待他们都从营帐中出去,召宜周身的气场也没减弱半分,白倾沅眼巴巴看着她,讨教道:“小婶婶,那我该做些什么?”
“你?”召宜挑了半边眉,勾了勾唇,“你同我一道,去见见陈贵人吧。”
其实她们都知道,叫召颜在各位夫人营中转悠,多半都是无用功,衣裳的下落,还得叫陈贵人亲自说出口才是。
毕竟是真真切切穿在过她身上的,不会这么凭空就不见了。
白倾沅搀着召宜,两人去到陈贵人的帐中。
陈敏毓刚由几位夫人陪着用了午膳,情绪终于和缓了些,这时候正好要回到营中,谁知还没进去,就在帐子外见到了白倾沅和召宜。
她厌恶白倾沅的一身朱红,便只盯着召宜看,话也只同召宜说,“摄政王妃这是做什么?”
“我们有事要同陈贵人商量,不知贵人此刻是否方便,请我们进去坐坐。”召宜不似召颜那般咄咄逼人,而是温和谈判的语气。
“你们是想来我这里找那件衣裳吗?”陈敏毓眯了眼,不客气道,“我说过那件衣裳我不喜欢,换下来便扔了。”
召宜见她不愿请自己进去,便遂了她的愿,在外头直接问道:“扔去哪了?”
“我叫身边的宫女去扔的,我哪里知道那么多。”陈敏毓不耐道。
“那是哪个宫女去扔的?”召宜一看就是要与她周旋到底的架势,见招拆招,见句拆句。
陈敏毓不想再与她啰嗦,干脆将那宫女从营中召了出来,扔到召宜面前,“喏,就是她。”
瘦弱娇小的宫女瑟瑟发抖地站在召宜和白倾沅面前,还没等人问什么,便先自己跪下了。
好一个软骨头。
陈敏毓恼羞成怒:“只是叫你说那衣裳扔哪里去了,你跪下做什么?”
“主子,那衣裳,那衣裳扔到哪里去,您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宫女缩着肩膀,抬头可怜楚楚地望着她,眸中满是害怕。
“你说什么?”陈敏毓大惊失色,“我只是说不想见到它,叫你拿出去扔了,我怎么知道你扔哪里去了?”
“主子,那衣裳,是您,是您一个时辰前,叫我扔进后头烧饭婆子的火堆里的呀!主子您忘了吗?”
“你在说什么!”陈敏毓失声尖叫,自进宫后,她便再没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
她怒张着瞳孔,惊恐地四下看了看,将那宫女狠命拖到营帐里。召宜和白倾沅随即跟上。
那宫女膝盖和小腿被拉在地上摩擦,跪在地上期期艾艾道:“主子,您回来的时候,说,说这身衣裳都已有好几处地方破了,是您同我说,说不想见到这身衣裳,说它与嘉宁县主的那身一样,您见到就恶心,这才叫我扔了的呀!”
“你瞎说!”
就算是大庭广众之下被召颜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陈敏毓也没这样气愤过,地上跪着的是她的贴身侍女,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她居然就这样空口白牙污蔑起自己来了,这叫她不能接受。
“是谁给你的胆子?是谁叫你这样来诬陷我的?”陈敏毓弯腰揪着那宫女的衣领,满脸的震惊与惶恐。
只片刻,她便反应过来,横眉怒目道:“是周悠禾对不对?是周悠禾叫你这么做的!”
“不是,主子您是怎么了?就是,就是您呀!这都是您自己说的!”那宫女好似被她吓得不轻,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陈敏毓直接一巴掌扇红了她半边脸,“吃里爬外的东西,还在这里污蔑我,定是周悠禾叫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