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军多为骑兵和步兵,多数不通水性,他们在海上能打嘛?”令嘉的好奇心十分旺盛。
“不能,刚上船时,十个要吐八个,船上被吐得连落脚的地都没有。”
“那殿下怎么能带他们灭海匪?”
“练呗!”萧彻轻描淡写道:“在船上住个一年半载的就都练出来了。”
“那殿下在船上住了多久?”
“半年吧!彼时威望不足,只能以身立教。”
令嘉眨眨眼,往萧彻那倾了倾,问:“那这半年里,殿下洗过几次的浴?”
“……”方还有问必答萧彻忽然就答不出来。
令嘉会意,同情地“哦”了一声,然后心疼道:“真是委屈殿下了。”
——倘若忽略她那双杏眼中扑闪扑闪的嘲笑,那大约就是真的心疼了。
萧彻沉默了一会,突然站起身来。
令嘉脑中警铃大作,干咳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哄一下人,却见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然后她就被萧彻横腰自凳几上抱了起来。
忽然被悬空的令嘉小脸忽白,惊道:“你做什么啊?”
萧彻不语,只抱着她穿过帘屏,走到内室的软榻前,将她放下,俯身压到她上面,脸上带着让人发毛的温柔微笑,“当年是没洗过几次的了,不过现下倒是可以多洗一次,如何?”
“不如何!”令嘉撑着软榻,欲朝后退去,却被萧彻拿腿压住了脚,动弹不得。
眼见萧彻低下身来,两人的脸越挨越近,而他那双凤目也越见幽深,令嘉终是放弃了尊严自持,利索地告饶道:“我不舒服。”
萧彻漫不经心道:“等会自然就舒服了。”
他熟练将往襦裙的襟带解开,松到里衬时,动作忽然顿住,他直起身,就见令嘉侧着头,把脸埋进软衾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萧彻将脸从软衾里轻轻掰过来,只见一双杏眼紧紧闭着,但眼睫上凝着的几分湿意却是出卖了她。
“你是真不舒服?”萧彻的声音里带了几许惊异和懊恼。
他惯常是个细心的人,方才与令嘉说了好一会话,竟是半点都没看出来她的不适。
令嘉抿着唇,不睁眼,也不说话,但脸上的委屈却是挡也挡不住。
萧彻心中忽地一乱,忙道:“你是哪里不舒服?”
令嘉把头扭回被衾里,还是不语。
萧彻想把她掰正,但又不敢用力,半是心疼半是心焦地,极力放柔了声音哄劝道:“方才是我不好,你要气恼也是应当,只事有轻急缓重,先别赌气了,说说哪里不舒服,等太医来了才好看症。”
他不放低姿态还好,他这一做低,令嘉心中的那份委屈陡然间放大了十倍百倍不止。
鼻头一酸,便再忍不住,低闷的啜泣声自衾间缝隙飘出。
萧彻听得头皮都麻了,他这会既想着要派人去传太医,可对着忽然哭起来的美人又撇不开手,至于把使女喊进来,那就更不适合眼前这情景了。他果决了小半辈子,何曾这么两难过。
不过到底还有理智在,踌躇了片刻,他还是做出了取舍。
“身体为重,我派人去传太医,去去便会。”萧彻下了榻,连脚边的靴子也懒得套,跣着足便要去唤人。
只他没走出两步,衣袍一角就叫一只手给拽住了。
他回头,对上一双才被泪水洗过的空朦朦的杏眼,眉眼低垂,低下的每一寸,都是委屈。
“不许叫太医。我……我就是腰酸而已。”令嘉闷闷不乐地说道,语声中还带着少许泣音。
腰酸?
萧彻回到榻上,坐到令嘉身侧,摸着她脸上被闷出来的红晕,低声问:“是我昨晚的缘故吗?”
“恩……恩?”令嘉感受到腰上有只手自裙摆下钻入,扭着身子躲了躲,警觉地看向了萧彻。
“别动,”萧彻按住她,他解释道:“不碰你,就是帮你通下腰上的脉穴。”
令嘉半信半疑地放任了那只手的靠近。
萧彻并没食言,那只手指尖凝着内劲,自脊中往下,一路按到尾椎,也未见他如何用力,但指尖所过之处,先是发酸,旋即转作暖融,原本残余的酸痛转眼便化得一干二净。
令嘉的警惕卸下,脸上的委屈渐渐淡去,转作懒洋洋的放松神态。
服侍了令嘉好一会,萧彻问道:“你一向直白无忌,昨晚既然难受了,为何不说?”
这话听着很有些推诿的意思,但结合其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懊恼,便也不至于那么刺耳了。
令嘉无辜又委屈地答道:“到了后面,我都快困死了,哪里还分得清是难受还是舒服?”
萧彻一噎,想说她糊涂,可作为把她弄糊涂的元凶,他又实在没立场去说。但没立场归没立场,教训还是要总结的,以避免下次再犯。
“之前也有好几次比昨晚还久的,你也没有那么难受?”
“你怎么知道那几次我不难受?”令嘉轻飘飘地反问。
萧彻无奈苦笑。
令嘉趁势追击道:“再说,之前你弄得也没那么勤啊!”
萧彻叹了口气,承诺道:“以后我会克制的。”
“……那倒也不用。”令嘉小声说道。
萧彻手上动作忽然停下,他定定地看了令嘉好一会,直看得她心虚不已,最后问道:“你到底是难受,还是不难受?”
令嘉转了转眼珠,道:“看心情吧!”
萧彻从中品出了几分意思,想到自己方才的乱了方寸的举止,凤目中露出了几分恼意,训道:“你不愿意拒了就是,何必拿身子唬我。”
令嘉先是心虚,可虚着虚着又恼了,挥开他手,扯过被衾,把自己裹了进去,裹出一个小土堆,就权当外面的世界不存在了。
萧彻眼睁睁地看着令嘉居然耍这种小孩子用的赖皮手段,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拽了拽被衾——拽不动,资深赖床专业户很有经验地拿自己压住了被角。又因着被子里压着的人太过身娇肉贵,萧彻不敢用太大力。
他一下黑了脸。
“傅令嘉,你是十七岁,不是七岁。”
土堆纹丝不动。
“都是要做娘的人了,别闹脾气了。”
土堆朝萧彻的反方向挪了挪。
“你方才可是不开心了?”
土堆摇了摇,可又很快停下。
萧彻没有再说话,于是室内就只得一片寂静了。
过了一会,衾被外传来一声叹息,然后便是一阵布料摩挲的声音,然后便是起身、着靴的声音,最后便是渐远的脚步声。
当脚步声远得听不见的好一会后,令嘉终是自被下钻出,因为在被下闷得久了,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她双手捂住脸,发出一声懊悔的低吟,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在榻上滚了起来,滚时没注意方向,竟是朝榻外滚的。
眼看就要滚出榻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忽然出现在榻边,抵住了她的身子。
然后她捂在脸上的手被掰开,杏眸湿哒哒的,带着未平的水汽,娟好的眉目间,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伤心难过。
萧彻叹了口气,弯下腰,认真地问:“你到底是为什么不开心?”
他之前既没有读错她的身体,也没有弄错她的心情。她身上的不舒服不过是她心上不舒服的借口罢了。
令嘉和他对视片刻,缓缓垂下眼帘,身上的气一下馁了,像是被人从龟壳里拽出来的乌龟,一身生无可恋的丧气。
她动了动嘴唇,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打出娘胎起就无师自通如何唬人的傅令嘉,在这一刻,竟是生平第一次词穷了。
面对着耐心地等着她回答的萧彻,令嘉默默地抄起一侧的枕垫,然后朝那张讨债一样的俊脸上砸去。
“你不会自己去想啊?”
答不出来的王妃娘娘恼羞成怒,不讲规矩地掀桌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攻略进度60%
这章是12点后才发的,恩,就算今天的更新了。
第88章 或急或缓
萧彻回到承和殿时,面色平静如静水,叫人窥不出半点迹象。
可乐逸是谁?
此人生就一副七窍心肝外带一副唯恐天下太平的贱性。
眼睛贼溜溜地在萧彻上下扫了一圈,张口就道:“被王妃赶出来了?”
萧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做理会。
可乐逸也不需要他理会,当即大笑三声,“当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叫你把杂事都推给我,现在热脸贴冷屁股了吧!哈哈哈哈……”
这些年他为了追求心上人,不知叫萧彻这黑心肝的家伙坑去做了多少苦力,然后又被他瞧了多少笑话,如今风水轮流转,好不容易转到他头上,他不趁机多笑几声,都是对不起自己。
萧彻冷眼看着乐逸大笑,目光越来越冷,神色越来越静。直看得乐逸颈后毛发直竖。
想到往后还要在他手下讨日子,乐逸终是干咳一声,勉强止住笑,做出一副为君分忧的贴心姿势来,“王妃对你不挺上心的嘛,一日三餐地惦记着你,顿顿不落地往这送膳食,生怕你又饿到自己。你这是哪里惹着她了?”
鉴于萧彻缺乏与人分享的缺点,乐逸至今依旧不知王妃送来的膳食里冷不丁地就藏了几盘口味极是清奇的菜色。而依照王妃当日当刻心情,此类清奇菜色所占比例波动极大,从十之一二到过半不等。这种夫妻间的小情趣,萧彻自也不会与乐逸说。
故而至今,乐逸对王妃的印象与现实存在较大的差距。
不过,乐逸这问题倒真问到萧彻此时都快结成麻花的心肠上去了。
萧彻与令嘉成亲快有半年,成亲初时两人关系紧张中带些疏远,但到了现下,两人已算得上亲密——尤其是对萧彻来说,在他那堪称荒芜的个人世界里,令嘉甚至算得上是最亲密的那个人了——聊天、亲热都不过是日常罢了。
令嘉虽然性格顽劣爱捉弄人了点,但平日里恼是恼,喜归喜,半点情绪都不含糊,从不遮掩。即使是萧彻,若真哪里惹恼了她,她只会从其他地方找机会不打折扣地报复回来(具体可参考二人新婚之时),而不是暗自郁结或忍气吞声什么的。
但今日——
她若是不愿,一脚踹他下榻都不算稀奇。但若说她情愿……
萧彻忆起当时她眼睫上凝着的一颗水珠,心中忽地起了痛意,微小得跟虫蛀似的,但又偏偏无法忽视。
其实,人之七情,变化莫测,忽喜忽悲,也不过寻常事。但出于一种奇妙的直觉,萧彻还是无法把令嘉这次忽起的情绪忽略过去。
萧彻敛眉,沉默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