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摸了摸。
又摸了摸。
眼神里带出了羡慕。
这么白的米啊!
一粒一粒,晶莹剔透的。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白米呢。
姜晓菱不记得自己家有多久没有吃过大米饭了。
怎么也得有大半年了吧?
按照规定,他们一家子,除了小河是二两,其他人每月都有半斤大米的配额。
可别说他们镇子,就是在他们县里,像大米这样的精细粮,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供应过了。
上次爸爸在信里无意中感慨了一下,说是做梦梦到小时候奶奶给打的年糕了,醒来后好久都还在咂摸着梦里的滋味儿。
奶奶拿着信,看着直抹眼泪。
后来妈妈没吭声,背着家里的老玉米跑出去,走了好多个巷子,才总算是换回来了小半盆的糯米。
妈妈和奶奶连夜打出来了几块年糕,自己和小河看着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却都没舍得吃上一块儿。
这次,都给爸爸带过来了。
想到年糕,姜晓菱忍不住按照上辈子摸索出来的办法,在那个图案最上方一个长格子处点了点,然后将脑袋凑过去,冲着那里喊了一声:“年糕。”
虽然依然没有发出声,可是那格子仿佛能够听懂她的话一般,忽然一个变换,艳红的图案变成了一长溜各式各样的年糕图片。
那年糕有长有圆还有方。
有精米面的,黄米面的。
更有一些干脆做出了奇奇怪怪,姜晓菱从来没有见过的各种形状。
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居然是做成了如最初所看到的金红鲤鱼一样的模样。
不过这可比那图案好看得多!
瞅瞅那鱼身子,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抹了多少油啊?
在那鱼的身上,还插-了四根竹签子,上面贴了写着“年年有鱼”的红纸。
“年年有鱼啊!”姜晓菱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照片。
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些东西也就是看看,最多是摸摸,吃是吃不着的。
甚至她还知道,过不了多久,大概也就一年的功夫,连看都看不见了。
上辈子,十八岁之后,她就再也做不了这样的梦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至少现在她还在梦里,还能梦到这些她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能看到,能摸摸,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
姜晓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她呼了一口气,眼前腾起了一片白雾。
宁林比起老家,实在是冷得多。
在老家,一年能够下上那么两场沾地就化的雪,就已经了不得了。
而在她的记忆里,宁林随便一场小雪,都是要没过脚脖子的。
她从床上坐起,披上了棉袄,然后给睡在她旁边的美美掖了掖被角,然后下了床。
刚将房门打开,正在往饭桌上摆碗筷的妈妈就朝她招了招手。
姜晓菱走过去,妈妈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还热乎乎的煮鸡蛋,过来在她的身上滚了一遍,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了几句,最后不忘在地上将鸡蛋皮敲了个粉碎,这才放到了她的手里。
然后笑眯眯的对她说:“快吃,新的一岁也要圆圆满满的。”
姜晓菱咧了咧嘴,看着妈妈笑了起来。
这是他们家的规矩,无论再穷再苦的时候,每逢生日,妈妈总会给她或者弟弟煮一个白煮蛋。
还要在他们的身上滚上一遍,说是“滚运”。
“谢谢妈妈。”姜晓菱说着,将鸡蛋接过来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看到她这个样子,徐寒梅无奈的叹了口气:“这鸡蛋是要自己吃的,不兴分。一年才这么一次,不用给他们留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徐寒梅知道,女儿肯定不会照做。
往年也是这样,她的鸡蛋永远会给弟弟留一份。
可以前两个孩子分,一个人总算还能吃上一半。
现在又多了美美还有宁宁,那分到大女儿嘴里的,还能剩下什么?
再怎么说,一个孩子一年才有一次吃整鸡蛋的时候,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她还是有点心疼。
之前一直惦记着要怎么将那两个孩子平安的带出来,徐寒梅实际上并没有想太多。
可现在到地方了,昨天晚上男人出去之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却越想越忧愁。
这里还不比老家,在家她和婆母每个月帮助街道上糊纸盒,折烟壳,多多少少还能贴补些家用。
现在换了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途径找活干。
全家上下,就都得靠丈夫那一个月三十八块钱的工资过日子了。
不仅如此,现在还又多了两个孩子……
虽然婆婆天天挂在嘴边上就是一句:“从我嘴里省一口,就够那两个小人儿吃了。”
可徐寒梅做了这么多年的主妇,她还能不知道那孩子是会一天天长大的?
而且还得越大吃得越多。
一个小河就能吃垮老子了,现在又多了个宁宁。
家里养两个男娃,那一个月的口粮,估计半个月就差不多能吃空了。
一想到这儿,徐寒梅就忍不住的恓惶。
她倒不是嫌弃小姑家的孩子,她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不要说自己坐月子时那救命的小米,就凭他们身上还流着姜家一半的血,她就说不出不养活他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