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了汽水,喝到了汽水,庄玉林兄弟咂咂嘴,一脸回味。
庄民国给他们开了一瓶,兄弟俩分着喝,还打了个小嗝,说:“真好喝啊。”
汽水甜甜的,又跟糖水不一样,喝了一口还想喝。
庄民国记得上辈子他们兄弟两个第一回喝汽水,是出去工地上当小工的时候,他们兄弟刚成年就出来了,头一回到城里呢,看到城里的高楼大厦,马路上穿花带绿的人,那时候连汽车都有不少了,城里的工人们,还有叫“白领”的穿梭在高楼大厦里头呢,他们工地只在城里的郊外,只有晚上能看到城里的灯火炫耀。
美,离他们远。
两个孩子第一回出门,庄民国不放心,回去接的他们,父子三个从村里一路赶到了工地,进城打工的人多,车上挤得很,他们要顾着大包小包的,都是一路站过来的,被挤出一身汗。
到了工地,工地门口有个卖水的小摊子,就是一个小推车,摆了两层,进来的汽水就摆在摊子上让人挑。
想着两个孩子从小到大没喝过城里的“洋玩意”,庄民国咬牙花了两块钱买了两瓶汽水,自己舍不得买,那是庄玉林他们兄弟两个第一次喝到汽水,人家城里汽水牌子都换了好几个了,现在最畅销,最受欢迎的是国外公司投资的,庄民国在姜辰的办公室看到过,叫什么“可口可乐”呢。
庄民国还记得买汽水的时候,卖汽水的摊贩看他们大包小包的,还说了句,“农村人进城啦。”
城里人看不上农村人,庄民国进城不知道遇上多少,这还是好的,有些人看见他们出去,直接就走开的。
庄民国没把这话放心上,大儿玉林放心上了。
他店子开得大,专门请了不少本地户口的当地人,他一个农村人,专门请这些“金贵”的城里人给他打工呢。
“好喝吧,后天我给你们再开一瓶儿。”十瓶汽水,庄民国都打算好了,爹娘一人一瓶,陈夏花一瓶,剩下的七瓶都留给两个儿子。
他们也是吃上“高档零食”的孩子了。
庄民国他们家的两个孩子,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其实都是老实孩子,哪怕没吃过零食,连五分钱的棉花糖都没吃过,也没有眼巴巴的馋别人的东西吃。
庄玉林已经是一年级的班长了,是他们一年级的孩子里最有学问的,最聪明的,他现在数数都不用像弟弟一样掰着手指了,他往桌子上扫了扫,小眉头皱了起来。
没喝过汽水时想喝,喝过了发现只有几瓶又愁人。
喝光了就没有啦。
“玉林,你带着弟弟做作业,幼儿班昨天发小红花了,你弟弟没有呢,邱老师说了,你弟弟学习太懒散了,你好好给弟弟“上课”,爸爸去帮你的“勤快妈妈”做工分。”庄民国换了件脏衣服。
庄玉林还剩了一口汽水舍不得喝完呢,还依依不舍的看着黄橙橙的汽水,对爸爸交代的任务拍着胸脯给他保证:“爸爸你放心,我会好好教庄玉春小同志的。”
“行,爸爸相信你。”他们庄家的“小老板”呢,从小到大说话都是算话的。
秋收是最忙的时候,田地里到处都是投身抢粮食的人,计分会计朱大军一如既往的站在田埂上,拿着大喇叭,吼得嘶声力竭,收音机里,还伴随着熟悉又嘹亮的歌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
地里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庄民国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陈夏花的,在田里割稻子,她分的地不少,弯着腰没停下,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庄民国去领了工具,下了田,让帮忙的庄大炮两个老的回家,“玉林他们两个在家,你们回去帮忙看着一下,这里我来。”
他爹庄炮仗直起身子,一只脚不灵活,差点往后仰倒在田里去了,庄民国吓了一跳,忙把人扶好,不让他再说要留下的话了,让他娘向婆子把人扶回去,“我干活快,我来,家里没人呢。”
向婆子也不放心两个孙子在家里,拧了一把要犟脾气的庄炮仗:“二儿说得对,孙子还在家呢,我们回去烧水,把饭给他们烧好。”
不是回去当祖宗享福,没个儿子添麻烦,庄炮仗想了想,同意了,他在水里泡的时间长了,光从田里上岸就花了好一会。
说来说去还是那腿,医生早就说过了,他那腿早年耽搁了太久,治不好了,要去只能去首都的大医院找专家给看看。
庄家穷成这样,别说去首都找专家治病了,连药都只刚刚吃得上,也就这两年家里条件好些了,庄民国去抓药的时候可以抓两味药效更好的贵药了。
庄民国干活快,他一来,陈夏花分的这块地顿时就比旁边上工的快出不少,要忙到擦黑的地,天还没黑就做完了。
“走,下工回家了。”庄民国把陈夏花手里的工具拿过来,捡了田埂上的竹壶,去路边的仓管员里把工具还了,趁着夕阳缓缓,一前一后的回家。
现在的空气美呢,天边的云彩都这么美,等几十年后,人们想看到这样明媚如洗的景象都难呢。
福大嫂抬头喊了声儿,“夏花,你干完了?”
陈夏花站在路边回了句,“做完了,你也快了。”
福嫂子也不多了,庄福做完了就过来帮忙,还剩了几行就完事。
村里现在说庄家不一样了,以前说人家庄民国小学毕业没出息,现在也改口说只有小学毕业才能被三生产队挑去当工人了,说陈夏花嫁到庄家,倒是不往娘家跑了,男人也好,但好是是好,嫁人还是得嫁个家庭条件好的。
现在也不说了,人家陈夏花成了工人媳妇了,家里有工资,发粮票,是吃公家饭的了。
说陈夏花,就说她这是,“先苦后甜”。
说她以后享福了。
工人的儿子就是小同志,长大以后也是要当工人的,家里代代都吃公家饭,陈夏花现在是工人媳妇,等以后家里的小同志接班了,她就是工人母亲了。
就可以跟刘三婶一样,不上工了,有当工人的儿子养老了。
路上朝他们看得人多呢,庄民国两个往家里赶,也没停下,庄玉林已经做完了作业,正在教弟弟读书,福家两个小子离得近,也过来“求学”,听小老师“教诲”。
“爸爸妈妈回来了。”上一秒还致力于当“严师”的庄玉林成了体贴的好儿子,跑进屋里,没一会就拿了一瓶汽水出来,给他的“好妈妈”,“妈妈,你喝。”
庄玉林没有厚此薄彼,爷爷奶奶回来的时候他也是好孙子的,给爷爷奶奶一人开了瓶儿汽水。
陈夏花下意识的就要拒绝,让他们留着喝,庄民国碰了碰她:“你喝吧,他们都喝过了。”
庄玉林他们兄弟俩小时候虽然没吃过零食,但好歹长大了,当了“小老板”了,手上有钱了,什么没吃过的都可以吃了,陈夏花一辈子为她娘,为两个儿子,为他,却是没吃过几样好的。
“对,我们都吃过了。”他还剩下一口呢,让福家兄弟喝了。
一人一口,就把他跟弟弟的汽水喝光了。
“留着下回喝。”陈夏花还要推,庄民国指了指瓶口:“汽水都开了盖儿了,不能留,这些开了盖儿的要尽快喝,不然要变质的,这么热的天。”
陈夏花听不到什么叫变质,但他们农村里,一到天热的时候,家里的饭菜都要找地方放的,不然就臭了。
有井的就放井里去镇着,没井的就往凉快的地方放,到下一顿只有一点味儿,也能将就吃的,他们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做的,就是工人家庭也不例外。
陈夏花只得一个人喝了一瓶汽水。
福家兄弟两个听了“小老师”教诲了就回家去了,他们兄弟俩年纪比庄玉林兄弟俩个大些,福嫂子两个倒是放心,前脚他们兄弟一进门,福嫂子两个才回来。
福家兄弟就跟他们说了,“庄玉林小朋友请我们喝汽水了。”
汽水可是公社里的“高档货”,摆在公社里头,只有让人看了就眼红的,不光要钱,还要票,没票是买不到的,福嫂子两个往庄家看了眼。
人家的日子啊,是越过越好了。
又是卖苗子,又是当工人的。
福嫂子还以此教育两个儿子,“以后两以后也要好好读书,争取多读书,以后也能当工人,吃公家粮,给你们发钱发/票。”
福家两个儿子点头,只记得一件事,“买汽水!”
当了工人就有票买汽水了。
这是喝到汽水后的福家兄弟学习的动力,以后在“小老师”的教诲下,更勤奋了。还把“小老师”都带得更勤奋了。
庄玉林在“我的农民妈妈”,“工人爸爸”后,又写了一篇作文,叫:我的无私奉献的爷爷奶奶。
歌颂爷爷奶奶养活爸爸的辛苦,照顾他的辛劳。
邱老师没发奖状给他,还跟他说,“你不能只写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你还应该学着写一写我们的山川河流,树木花鸟。”
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作文一直写,就叫复制了。
庄玉林是个感情充沛的孩子,还是邱老师的“好学生”,下回他就不写关于人的作文了,拿着作业本和笔就跑出去了,眨也不眨的看着山、看着花、看着水。
小二玉春跟福家兄弟跟在他身后。
路过的叔叔婶婶笑他:“玉林啊,你发呆呢。”
他认真的跟人家说:“才不是发呆,我在观察呢。”
邱老师说,他聪明呢,只要善于观察,就一定能写作文,得奖状的。
人家就笑话他呢,“行行行,你个小工人了不得呢,都会观察了。”
没人信他。
秋收后,庄民国他们菜地的苗子更好卖了,庄民国他们砖窑厂天气越冷生意越好,家里的苗子都是陈夏花在打理。
这一年卖苗子,陈夏花已经熟了,胡萝卜苗子一放出风声,红太阳大队,还有红枣大队的过来买苗子,胡萝卜、辣椒、莴苣,每样苗子都卖光了的。
他们家生意好呢,有人想跟庄家一样卖苗子,也去花了大价钱从公社里买了种子回来,最后孕育出来的苗子不多,又耽误了一两个月,菜地上一点收入都没有,最后算下来,这收入比卖菜还少一两块,也歇了育苗子的心思了。
就是他们四生产队光明村都有好几家,还有他们大嫂刘春枝。
刘春枝能买皮鞋穿,就是笃定了也能靠卖苗子挣钱,先把钱给花了,最后钱没挣到,花出去的还把家里这些年挣的全花光了。
眼睁睁看着陈夏花种了一菜地的苗子,一个又一个的钱往他们兜里进,气得又骂了庄民安一顿。
老生常谈了,要他去当工人。
卖完了苗子,种下去没两个月就入冬了,精心伺候的一批胡萝卜已经能收,可以送去公社里头了。
家家户户都收菜,送菜,结钱,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模样,有时看见庄玉林兄弟,还给他们兄弟递个糖块呢。
十二月,计分会计朱大军的收音机里播了个大消息。
村里的干部们到过年,分肉分粮的时候才公布出来,提前就说了,要他们全都去开会,每个社员都要到场。
要做什么呢?分土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到了卖土豆都能致富的年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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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土地下放,由公转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也就是俗称的大包干。
文件已经下来,盖了钢印儿的。
因为事关重大,周边的大队都取消了放映队,改为分田来了。
干部们坐在台子上,村长就把他们早就定好的方案说了,让他们每个人上台去抓阄,碰运气,谁运气好谁就分好田,谁运气差谁就分差田。
分田是以一户为主,首先要确认这一户的人符合不符合,还在不在。
一户当中,每个人都是有地的,但过世的人名下的土地要收回去,划分到其他需要地的人头上。
村干部挨家来问,问到庄家头上,问庄炮仗两个,“你们是怎么想的?到底是跟着老大还是老二,我们要把你们的田地划进去。”
庄家两个老的这种情况在村里不稀奇,两个老的跟了老大,合不来,又跟其他儿子一起生活的不少,现在关系田地的事,他们就要问好这些到底要跟谁,免得以后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