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不吃硬的,他们就只能来软的了。
庄炮仗现在也编提篮了,以前的人喜欢大包大揽的,现在流行什么“小巧”,说什么“精致”,他编的提篮漂亮,每回卖苗子的时候,总是会卖出去几个,也算是个进项,庄炮仗自己也在考虑,要不要多编些提篮到公社里支个摊子。
庄炮仗晚上悄悄跟向婆子说的,“我去支个摊子,能挣几块就挣几块,把药钱挣出来,也给他们省一些。”
前年他一个月的药钱三块多,今年开始已经涨到四块了。
一年光吃药就要几十块。
庄民国给他买药从来没在他们两个老的面前抱怨过药价,跟大媳妇刘春枝一样说什么“饭都吃不上还吃药”的话,他不说,庄炮仗其实都看在心里头。
向婆子在心里算了算,“你去支摊子,我就帮着二媳妇烧饭,给她搭手。”
庄家的大头是种苗子,育苗子其实比种粮食容易些,周期短,只要把气候掌握好,适当施肥,浇水,苗子就长得好,长得快。
种粮食就不是了,要好几个月,天热的时候,光是为了放水都要跟人吵架。
田里留不住水的,缺水的,就要引水来,一条沟渠里一片田都有引水沟,这家要引水,别家也要引水,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去引水,就为了多引点水来浇田,晚了去,前脚把引水放到自家田里,后脚就被人引到他家田里。
光是为了浇田的事儿就没少吵。
陈夏花管苗子地,苗子地经常去,活是没多少干的。
庄炮仗就开始练摊了。
陈夏花跟福嫂子担挑子卖袖套,走乡下村的,把附近几个大队都走遍了的,走多了,陈夏花两个的“口才”就练出来了。
袖套都要被她们夸出花来了。
买袜子的人要少些,袜子毕竟是穿在鞋子里的,脏点破点也没人看得到,缝缝补补的时候身上全是补丁呢,袜子破了补一下就行,将就还能穿穿。
实在穿不了了,这才舍得仍了。
头一天担了袖套去卖了回来,陈夏花晚上一晚上都在想她说的话,有没有哪里不对,有没有说错的。
还想着有哪句话说得不对,没按庄民国教的说,等庄民国回来,还跟他讨论过,又把话记在了心里。
庄民国上午带她去卖了回,下午陈夏花又跟福嫂子去了回,两个挑子的袖套卖出去了上百幅,挣了小几十块。
把作坊的库存都清了一半。
庄炮仗那边跟向婆子商量过了,第二天就跟庄民国他们几个说了,要去公社练摊子了,现在练摊子的不少,多数人还觉得这是在“投机倒把”呢,跟风做的人少,还有人始终觉得这个练摊子“不正经”。
刘春枝最早也在公社支了个小摊子的,后来被人看见,叫娘家一说,就不出去支摊子了。
刘家人都说了,“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本本分分的人,没有去搞这些“不正经”的,叫亲戚朋友撞见了,丢人啊。”
庄炮仗跟儿子媳妇说了,庄民国两个也没反对,陈夏花这个“货郎”买卖也是做不久,最后都要去公社上练摊子的。
锦绣作坊现在只能“零售”,先赚钱,等以后买上了缝纫机,做出来的东西多了,就可以“搞批发”了。
上海牌儿的缝纫机最贵,要一百二三,普通的一百上下。
等他们把现在手头的这批货给卖了,也能买得上一台缝纫机了。
庄家几口人,家里就没有闲人。
庄民国在砖窑厂上工,陈夏花跟向婆子忙苗子地,卖袖套袜子,庄炮仗在公社练摊子,庄玉林兄弟读书回来,也给他们找了事情做。
洗碗。
庄玉林当哥哥的负责洗,庄玉林负责清洗,家里其他的不要他们负责,只清洗碗筷。
庄玉林想哄爷爷奶奶,让他们毫无任何底线的“宠溺”他这个大孙子,小孙子的,还学学校的小同志们,跟爷爷奶奶撒娇要吃的呢。
被人家的爷爷奶奶都是心颤颤的拿了好东西出来。
他们家的爷爷奶奶在爸爸妈妈面前告了一状。
“好妈妈”卖货回来说一次,“工人”爸爸下班回来也说一次,妈妈最好了,她都不说什么,爸爸不一样,爸爸不让他们喝可口可乐,还让他们以后要洗碗。
庄民国拿庄玉林的话反问他:“你不是说,邱老师说了,让你们在家中帮勤劳的爸爸妈妈做力所能及的事吗?”
邱老师还跟他们说,他们的爸爸妈妈都辛苦了呢。
“唉。”没喝到一口可口可乐,庄玉林还揽下了一件事。
庄民国现在安排他们洗碗,大儿庄玉林今年快九岁了,小二玉春也七岁了,过两年他们的内衣裤、袜子也该自己洗了。
他是先说了的。
跟庄玉林他们兄弟先说了,爸爸妈妈再帮他们洗两年,以后就该他们自己洗了。
洗澡都是他们兄弟两个自己洗的,每次洗个澡,地上全是水,要喊好一会才能把人喊出来。
庄炮仗练摊后,每天都往公社跑,庄蓝都打了回电话来,是打到砖窑厂的,让庄民国接的,问清了是怎么回事。
刘春枝专门打了电话给庄民安说的,说庄民国把老头撵去支摊子去了。
刘家当初说她支摊子“丢人”,刘春枝卷了摊子回来,现在看庄炮仗去支摊子,卖的还是跟她一样的提篮,她觉得庄炮仗这个当爹的是在跟她“抢生意”,专门打了个电话去告状。
最好老头子也不去支摊子,这样就公平了。
她在家里也没闲着,把后山的果林包了一半下来。
另一半叫汪群包了。
村长继任,又去后山坡看了果林一眼,林子去长满了杂草,树枝上挂的果子又小又涩,都七八月份了,还没红,这果子送去公社也换不了钱,村长就挨家通知了,说今年果子林不分钱了。
看看有没有人把果子林给包下来。
这么一大片果子林,要是就这样空着,可惜了。
当时村里还开了个会,村长把社员都召集齐了,问谁家愿意包果子林的,就去生产队办公室签字,包果子林的钱拿出来挨家分。
这个方法社员们都是同意的。
村长属意的是村里的两个“工人”家,工人家里有存款,拿得出钱来,“工人刘家”跟“工人庄家”,他们两家其实都没这个意思,刘春枝跟汪群先跳了出来,盯着他们,只要他们有这个意思就要搅浑的。
还先一步说了,她们要包。
要包就要拿钱,刘春枝跟汪群谁都吃不下,最后把果子林分成了两份,一人包一半。
庄民国从上班过后就没在村里走动了,他们菜地离后山近,陈夏花倒是看过好多回,后山的草冒得老高了,都不收拾的。
村长叫两家去收拾,前头应得好好的,回头一个去的都没有。
刘春枝还给庄炮仗送了回礼呢,称了一包白糖送过来,哭她家里没人,“她们两个又小,抵不上什么力,家里又没个男人的,那林子的草跟人一样高,我这怎么弄啊。”
要庄炮仗这个当公公的去帮她锄草。
庄炮仗没去,还要练摊子,这回就让刘春枝记恨上了。
村长也是看出她们的态度来了,悄悄找过陈夏花一回,问他们家有没有心包果子林。
“那果子小,卖不了钱,只有烂在地里的份,卖不上钱,包的土地费也给不了。”陈夏花也不是不懂村长的意思。
大嫂刘春枝他们包的果子林是先签的条子,给他们容了日子的,让他们卖了果子再给钱。
这果子今年是卖不了钱的。
社员拿不到钱,肯定要闹。
村里不想把果子林包给她们了。
“你回了村长吧,我们现在哪有人手空出来包果子林的。”
果子林也要精心伺候才结得出好果的,不说锄草,还要施肥,修枝,防虫害,样样都不简单。
陈夏花说:“我就是这样说的,张嫂子他们把样式都弄出来了,等缝纫机买回来,要做冬帽冬袜了。”
袖套袜子都卖光了,作坊的合伙人一致决定,要买缝纫机。
票是庄民国找庄秋拿的,庄秋托了姜辰从县里弄到的,公社里过两天才有货。
到收果子的季节,三生产队的果子林还没人动,“工人庄家”的缝纫机先回来了。
第59章
缝纫机抬回来那天,整个生产队都轰动了呢。
刘春枝先前还在生产队吹牛呢,说她要卖果子挣大钱,结果她果子没卖,人家缝纫机都买回来了。
都八十年代了,三大件都要变成电冰箱、电视机和洗衣机了,在他们农村地区,七十年代流行的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仍然是畅销货。
城里的工人们有能力置办,他们是只有这两年土地下放了,卖粮食挣钱了,才能买得起。
听过的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也能咬咬牙买上一台了。
像工人刘家,早先他们家只有台收音机就叫人羡慕,巴结了。
现在才多久,从七八年到八十年代,也不过下放了土地一年多点,生产队接二连三就买上收音机了,买回来往堂屋一放,把声音开到最大,传得整个村里都知道,人家就知道这家买上收音机了呢。
再也不羡慕工人家庭了。
收音机是一响,价格不贵,咬咬牙也就买了,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这三砖是大头,村里只有工人刘家的刘大壮工人同志有手表、自行车,工人庄家有手表,他们村里还没人买缝纫机的,陈夏花这是第一台。
缝纫机往院子里一摆,妇人家全围了上去,人家要上手摸,向婆子拦着不让,她是专门讨的这个差事,让陈夏花进屋,她来招待。
年轻媳妇脸皮薄啊,她就不同了,“我一个老婆子,谁敢跟我耍浑!”
老婆子都有的技能,地上一躺。
就是逢人开道儿,生怕被讹的了。
向婆子瞪着眼,先说好:“看归看,别伸手,等下掉了个零件的,你们赔不赔?”
工人母亲刘三婶没过来,田婆子被打了手,酸里酸气的,“你们现在享福了哦,缝纫机都买上了。”
向婆子只以为当真在夸她,也不跟田婆子计较她以前的事了,得意的挑了挑眉眼:“那可不,我儿子说了,以后还要买电视。”
电视是什么,不少人听都没听过。
田婆子听过啊,她听她再婚的退休工人说的。
退休工人见多识广,他就跟田婆子这个再婚的农村媳妇讲过城市里头的花花绿绿。
她不仅知道电视机,她还知道电话机呢。
都是公家的,退休工人都没见过两回。
“你吹吧,那是什么玩意儿,四四方方的盒子,能看到人呢,比放映队的画面还清晰呢,就这么大”田婆子比划给村里的“无知妇孺”看,给他们讲了什么叫电视机,还讲了什么是电话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