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手头这块,竟然是当年最后一批产品。
都是老师傅手工制作的,同一批出来的好像也就八块。
指望找到备用齿轮没戏,要么去定制,要么自己搞。
比起后者,定制更不靠谱。
阮文想了想,打算回去后找个齿轮慢慢打磨。
她还挺喜欢这款手表的,三十年代国内能做女款手表,而且款式到现在都很新潮,还真不容易。
阮文把玩着手表正出神,有人喊她,“小同志,我这收音机能修修吗?这声音断断续续的。”本来是想着去找师傅修的,但那得花钱。她一个孤寡老太太没什么收入,不舍得花这个钱。
老太太把收音机抱在怀里,似乎舍不得交出去,生怕修坏了。
上面的字迹略有磨损,但外壳上一尘不染,看得出来主人很是珍惜。
阮文笑了起来,“我就在您眼皮子底下修,要是动什么手脚,您就把我这摊子砸了。”
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把收音机递给了阮文,“这是我老伴儿给我留下的,就这么个念想了。”
那一瞬间,阮文忽的觉得这收音机格外沉重。
她要修理的不止是一台设备,更是一些被珍藏的,苦苦维系着的情愫。
那是远比收音机本身要珍贵的东西。
阮文小心翼翼地拆开收音机,“喇叭上的线接触不良。”阮文很快就解决了这点小毛病,顺带着给收音机做了体检。
“就这点问题,已经修好了,您拿回去试试看,不行的话再来找我,我今天就在这里,不走。”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抱着收音机离开了,有围观的群众提醒,“小同志,你怎么跟曹老太打交道呢,她男人是大地主家的少爷,她是资本家的小姐。”
阮文仰头笑了下,“那巧了,我祖上也是大资本家。”
这话本不该说。
纯属一时冲动、意气用事,可阮文也不后悔。
其他人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显然都把这当玩笑话。
倒是陶永安忍不住看了眼阮文,真的假的?
他还真觉得不是没可能。
没多大会儿,曹老太步履蹒跚回来,“能听了,能听了,谢谢小同志。”
这让修理摊热闹了起来。
原本还在那里闲得冒泡的陶永安也忙碌起来。
接连修理了五六台收音机,阮文终于有时间休息。
“怎么样?”
陶永安伸懒腰,“你这是倒是应了我党的宗旨。”
为人民服务,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阮文笑了起来,一抬头看到个中年男人站在摊前,她很是热络地招呼,“同志,要修理收音机吗?”
“不修。”
正在工具箱里扒拉东西的陶永安听着声声音有点耳熟,一抬头就迎上了那怒火中烧的面孔,“我修理人!”
第34章 034谢蓟生的辞行
前一秒还懒洋洋的找东西的陶永安,撒丫子跑开了。
阮文久久才回过神来。
省城最热闹的长城路上,父子俩在你追我赶好生活泼。
大翻译家陶衍左脚踩着一只皮鞋,手里拎着另一只,中气十足,“你个混小子给我站住!”
“你让我站我就站啊,就算你是我老子我也不能坐等着挨打啊!”
阮文:有骨气,敢于反抗父权。疯狂点赞!
“那你趴下,我只打三下。”
“当真?”
阮文:“……”骨气这玩意,怎么可能和陶永安有缘呢?
这是什么神仙父子啊。
阮文的滤镜碎了,全都碎了!
陶永安不止一次的提到他父亲,尽管就三言两语,阮文能够想象,这是一个略有些固执,但又带着知识分子特有清高的中年男人。
现在……
她捂着眼,留了一道缝偷偷地看。
陶永安动作麻溜的趴在地上,而他亲爱的父亲则是挥舞着皮鞋在儿子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
“亲爹嘞,你不能轻点啊!我死了谁给你养老送终啊?”
“一鞋底子抽不死。”陶衍那叫一个气,下手更狠了。
这混账小子竟然败坏自己的名声。
他当初留学法兰西,修习法语之余又学习了德语和意大利语,同时掌握了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在拉丁语系方面可谓造诣不浅。倒是英语水平了了。
所以前些时日,出版社联系他想要翻译几本英语小说,陶衍拒绝了。
不想那出版社竟然不死心,主编两次三番写信,但这些信件陶衍都没收到——陶永安这小子联合他妹妹,竟然冒名顶替以他的名义回了信接下了这活。
若不是上周开会,刚巧遇到那出版社的编辑,陶衍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被儿子给蒙在鼓里。
他到底是一把年纪的人,又素来爱惜名声,没有揭穿这其中把戏,特意等到周末来找他家混小子。到了学校才知道,人来百货商店这边摆摊了。
“欺上瞒下,自小我就教你读书识字,是让你长大成人后招摇撞骗?”
陶永安又挨了一鞋底子,时隔多年再度挨打,他到底有些生疏了,惨叫声没有配合上,迟了一步惹得陶衍越发的愤怒。
鞋底子狠狠抽了好几下。
陶永安的叫声惨不忍睹,“爹,你说了只打三下的!你说话不算话!”
陶衍又是狠抽了一下,“买三送三不行吗?”
阮文:“……”
这到底是大翻译家,还是……黑市里讨价还价的资深买家?
陶衍出了气,慢条斯理地穿好鞋子,“那文字不是你的行文风格,把那小子请出来,我请他吃饭。”
“不就在那看热闹的吗?”陶永安不觉得丢人,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谁还没被自家老子打过?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呢。
陶衍一惊,看着站在那里的年轻姑娘不掩诧异。
身后是陶永安捂着屁股小声哔哔,“别看不上人家是女同志,语言天赋一点不比你差好吗?”
他帮阮文润色那本《呼啸山庄》的翻译稿件,其实就是修正一些语言习惯,真的动手修改的地方并不多。
阮文是真的天才啊。不管数理化还是语言方面,陶永安深深钦佩。
陶衍当即上前一步,“小同志,你是外语系的学生?高考英语考了多少分?”
“不是。”阮文如实回答,“我是理工科学生,翻译纯属爱好。”
爱好。
陶衍嘴里念叨了一句,回头给自家儿子一个脑瓜崩,“你怎么就没这爱好?”
陶永安很是受伤,“我这不是跟阮文在一起弄吗?”
虽然翻译只是附加,赚钱才是他的本质目的。
但差不多嘛,这不一样在搞翻译?
陶衍邀请阮文去吃饭,捎带上了自家小子。
把桌子和小椅子还给百货大厦,陶永安抱着工具箱小声的跟阮文解释,“我爸就这么个火爆脾气,他说话要是不中听你就别往心里去。”
阮文点了点头,“我觉得你爸挺有意思的。”
清高的知识分子人设阮文见得多了,没意思。
倒是陶衍的形象让阮文觉得新鲜感十足。
知识分子嘛,大都注意自己的名声。
她和陶永安偷偷用陶衍的名义接活,是挺让人生气的。
只不过陶永安之前再三担保他爸不会知道,阮文觉得这又是个不错的来钱手段,也就把原则暂时性舍弃。
现在被人抓了个现行,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国营饭店。
陶衍点了好几道硬菜,肉味十足。
宫保鸡丁、韭菜炒鸡蛋、肉丝藕片、红烧肉,还有一份牛肉汤。
相当的丰盛。
陶衍看着眼前这个吃饭慢条斯理,甚至带着几分优雅的年轻姑娘,他先问了句,“你的英语谁教的?”
“自己学的。”阮文撒谎都不带脸红。
不是她刻意打造语言天才人设,实在是村里没英语老师,可不就是自学的吗?
陶衍看着神色坦然的年轻姑娘,恨其不争地看了眼自家儿子,他从小培养熏陶,结果还不如人家一小姑娘自学来得好。
真是人比人得扔。
“你要不调剂到外语系?”这般人才,不该在理工科折腾,去外语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