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是她,更气。
自家孩子犯了错,她能说什么?只能咽下这口气了。
阮文也并非口舌之争,只是想着自己是“受害者”,有点小脾气是应该的,这样的话,罗主编有了内疚之心,过会儿谈价钱的时候也更方便一些。
事实证明,人家罗主编公事和私事分的很开。
“小阮你翻译的文稿我看了,很不错,很有水准,不过价钱方面的话……”
罗主编顿了下,“老陶把你推荐给我,我自然不能亏待你,不过你是新人,我现在只能给你千字八。”
这个价钱,已经很高了。
《傲慢与偏见》全文二十万字左右,一本书下来就能挣一千六百块。
寻常的老师工人一个月工资也才不过三十六元,她这一本书抵人四年工资,已经是很不错的价格了。
“您说的是。”阮文笑了笑,“那我再考虑下。”
“考虑下?”寻常人想要翻译连门道都没有,怎么到了阮文这里,就要变成考虑下?
阮文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的之前我给新华书店翻译过书,第一本他们给了我千字十,现在还想要我翻译另一本,不过难度高了点而且时间也有点紧,给我千字二十。”
说这话时,年轻的姑娘眼底难掩得意的光彩。
千字二十的稿酬,那都赶上科技类的著作稿酬了。
罗主编啧舌,她倒是知道新华书店之前找人翻译书,背靠新华印刷厂,想要印书出版比其他出版社简单太多。
可千字二十,这价钱太高了些。
阮文没道理撒谎,毕竟自己真要是怀疑,去新华书店一问就知道了。
“你翻译的什么书?”
“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
罗主编一惊,“那本书是你翻译的?”
年后省里开会,就引进国外著作这事讨论了一番,当时新华书店那边拿出了一本译文稿件,主持会议的胡部长对这本译文十分肯定,要不是黄厂长拦着,当时就要把这译文当外国文学翻译的新时代标杆了。
罗主编看了那本译文,只看了两页。
会后她追着黄厂长问这个译者的事,但黄厂长当时忙,他前段时间调到商业厅,是副主任。
现在虽然还兼任新华印刷厂厂长,不过总有轻重缓急,哪有空回答她这问题?
没想到,自己之前苦苦追寻的译者,就是阮文。
罗主编当即拿了主意,“这件事我还得再回去商量下,这样我明天下午给你答复怎么样?”
阮文摇头,“我明天一天的课,怕是没时间过来。”
罗主编:“……我到时候去学校找你。”
阮文:“可是我不想让同学知道这件事。”
这同样难不倒罗主编,“那到时候我让人送信给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同志的担心罗主编完全谅解。
……
阮文下午还有课,午饭后匆匆回学校。
罗主编也回出版社,开会讨论稿酬问题。
没想到,罗嘉鸣竟然还在她办公室。
“你怎么还没走?”
罗嘉鸣觉得阮文很奇怪,“她是省里的理科状元。”
这话让罗主编一愣,喃喃自语道:“难怪我看她翻译的语句逻辑性特别强,不是那种破碎感。”
罗嘉鸣:“……”他说的是阮文考试成绩不科学。
“您觉得一个在乡下联中上了几年学的学生,能考全省第一?”
这话罗主编就不爱听了,“怎么不能?为什么古人这么重视科举?那是因为寒门也能出贵子,最后一位状元,他就是农民子弟,人家就成了状元。阮文怎么不能,就因为她是女同志?”
罗嘉鸣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她是理工科状元,还能翻译外国著作,这也太……”
“有的人就是天生的语言大师,嘉鸣,我知道你工作使然所以总是对人保持警惕心,可是你该走出来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退伍?他和那个小谢明明都有大好前途。
还不是因为抓间.谍的事,怀疑的那个人自杀了,死无对证。
人家家里不愿意,闹大了。
两个最是有前途的战士退了伍,罗家和汪老又是给那家人安排了工作又是赔了钱,这才算了事。
这就,那家人还说,“没把你们送上军事法庭是便宜你们。”
罗主编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罗家这边就是她出面处理的。
谁都知道那家是真的有问题,但死无对证,你能怎么办?
死者为大,你总不能鞭尸问那个埋在地底下的人,“喂,你到底是不是间.谍?”
部队让两人退伍,也安排了工作。
罗嘉鸣去国安,抓更多的间.谍。
知道这个安排时,罗主编气得浑身发抖,她好不容易把这件事处理妥当,竟然又去抓间.谍?
这到底是哪辈子的仇与怨?
可她更头疼的是,罗嘉鸣还怀疑起了阮文。
“陶衍你总知道吧,你觉得他会居心叵测的推荐一个间.谍给我?”
罗嘉鸣正色反驳,“我认识陶叔叔您不用再重复,但是上了年纪的人容易被蛊惑。”
罗主编气的拿起鸡毛掸子打人,“嫌我们这些人上了年纪是吧,起码我们活到了五十多岁,你还不定能活到这岁数呢。”
她是真生气了。
罗嘉鸣被抽的生疼,看着直喘气的人,“是我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
他脚下生风离开了出版社,避免被鸡毛掸子招呼。
只不过,阮文的确很可疑,他不把这件事查个清楚,过不了心里那关。
想要查清楚,那就得再回安平。
罗嘉鸣是行动派,当即就是买了去安平县的火车票。
阮文哪知道自己被调查了,就算知道了她也做不了什么。
到最后,还是按照固有的计划生活着。
第二天阮文又收到了罗主任的信,约她周末的时候去出版社签合同。
阮文松了口气,拿着手里的这本《雾都孤儿》,轻声笑了起来。
……
五四运动会。
这会儿的省城凉暖合宜,省大的操场上四处都是高举着加油横幅的学生。
曹丹青看了眼身后,“她确定参加接力吗?”
班长对这种怀疑革命同胞的行径表示谴责,“曹丹青同志,阮文同学跟着我们训练了半个月,怎么可能逃避比赛?石磊同志你觉得呢?”
生活委员哭笑不得,班长你最后这句也底气不足啊。
曹丹青嗤笑一声,转头去看那边正在进行的跳高比赛。
他们正在等待检录,而混合接力赛中唯一的女同学阮文迟迟未到。
“同学,你们班人到齐了吗?还有一分钟,人要是到不齐就取消比赛资格了。”
“马上马……”
“取消就取消呗。”曹丹青说风凉话。
“班长,你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咱们辛辛苦苦练了半个月,人家就练了三天,还来一句取消就取消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只眼,有个眼睛长在头顶看不见其他人呢。”
等待检录的同学还挺多,听到这刻薄的一张嘴都回头看去。
阮文穿着当下最流行的士林蓝运动服,脚上是一双白色的鞋子。
有学生认了出来,“那是梅花牌的运动服,一套得三十大多,脚上的鞋子是回力的运动休闲鞋。”
这两样,不拿五张钞票出去,可穿不到身上。
除了个别干部子弟,寻常人家出来的学生,有的一学期省吃俭用也才花五十块。
班长也愣在了那里。
阮文本就白净,在这蓝色运动装衬托下,白的反光。
她整个人似乎和这简陋的检录处格格不入。
曹丹青看了眼,“怎么没买双蓝色的鞋?”
回力的运动休闲鞋主打白底红和白底蓝,白底蓝饰明显和这衣服更衬。
“我觉得这样好看。”阮文说的振振有词,“我穿的好看,回头其他观众就不自觉地给我加油,到时候我就更有力气冲刺了。”
班长和生活委员深以为然,不敢表白,可谁还不敢给加油啊?
“咱们到时候肯定能拿第一。”
班长信心十足。
要绝对的战斗力,有曹丹青,要颜值有阮文,怎么不行?
比赛分两轮,预选赛和决赛。
阮文除了这个混合接力,还报名了女子百米。
先跑的接力,她是第二棒,和那些穿着运动短裤的男生们比起来,第二棒位置唯一的女生阮文吸引了观众们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