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最近很忙。
大二开学后课程本就紧张,按照系里的安排,他们这学期得去好几个工厂见习。
平日里,也会有化工厂的技术员来学校指导实验。
劳动课同样必不可少。
用班长的话说,“这总比每年都要去挖河轻松。”
响应国家号召,种地的农民每年都要去出一个月的义务工。
没去棉厂工作前,周建明去挖了一个月的河,回来的时候跟从坭坑里刨出来的萝卜没两样。
可把阮姑姑心疼坏了。
现在每周也就一节劳动课,对于从农村来的学生来说,不要太轻松。
反倒是学业比体力劳动更费劲。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考生,三年半的学制。
而77级的工农兵大学生,如化学系的东方升他们,则是三年学制。
到了新的一届78级的学生,四年学制。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们固然是吃螃蟹的那一批,同时也是试验田里的秧苗。
作为秧苗的阮文,有属于她的生长方式,和这片田里的其他庄稼,不完全一样。
帮着同学解答了两个问题后,阮文拿出李教授给她的笔记看。
老教授在农场待了多年,没少和当地的老乡打交道,这也让笔记内容丰富多彩。
阮文最需要的植物的纤维含量这一项并没有,但是她有了其他的收获。
能够取代化学纤维的天然纤维可以分为植物纤维和动物纤维两类,动物纤维主要是其毛发,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烧焦后的味道不是很好闻。常见的有羊毛、兔毛、骆驼毛大衣还有真丝衣物。
动物纤维保暖性强,但并不是阮文所需要的。
她要找的是植物纤维。
老教授的小本本上,就记载了很多。
除了棉花,再比如苎麻、大.麻、亚麻、黄麻之类的植物。
这些名字阮文听说过,但大部分对不上号。
更不知道一些典故,比如说新石器时代的苎麻布,再比如说黄麻。
老教授的笔记本里挤在,这个茎纤维丰富的椴树科植物,在南方的山地上野蛮生长,偶尔被村民用来烧柴火。
“我曾经尝试一二,觉得这是造纸的好材料,只不过手上没什么工具,浆洗制造出的纸张粗糙。神州大地老天馈赠了我们许多宝贝,只不过民识未开,我们的工业发展还太慢,需要更多的年轻人投入其中……”
阮文猛地阖上了笔记本,这举动把一旁的薛亚男吓了一跳,“阮文,你没事吧?”
今天是化学系的公共课,无机化学实验。
有实验课内容,但因为刚开课,目前还处于课堂内讲述理论知识。
老师还没过来,薛亚男正拧着眉头看课本,被阮文这举动吓了一跳,课本都掉到了地上。
“没事,对了亚男,我记得你家是赣州的对吧?”
“对啊,怎么了?”
阮文眼睛一亮,笔记里说,黄麻喜温暖湿润,广泛分布在长江以南。
“那你老家黄麻多吗?”
“那是啥?”薛亚男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就是长得很高,叶子有点肥,这样。”她拿出笔记本,上面有老教授画的黄麻的图谱。
“这个啊,我们那叫牛泥茨,山上还挺多的,有时候会上山砍来做柴火,怎么了?”
很多。
阮文笑了起来,“没事,等有空跟你回家去看。”
“好啊。”薛亚男很是高兴,“我们那山上的杜鹃花可好看了。”
可惜她不会画画,不然的话一定要用笔把那美景记录下来。
一旁卢文英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翻了个白眼,她去跟涂宝珍说话,“对了宝珍,不是说你爸爸要来咱们学校讲课吗?什么时候啊,到时候我也去听。”
涂宝珍脸上透着微微的得意,“明天下午,给机械制造系讲课。”
明天?
阮文想起来陶永安跟自己念叨了好几天的事情,说是413研究所的所长要来给他们讲课。
研究所的所长,是涂宝珍的父亲?
阮文还真没留意,毕竟涂宝珍和她既不是一个专业,又不是一个宿舍的。
她本身又忙,能记得舍友是哪的人就不错了,哪还会去八卦其他宿舍的。
“是明天涂所长的课?”
“不然呢?”卢文英白了阮文一眼,“你该不会不知道,宝珍的爸爸是研究所所长这件事吧?”
涂宝珍笑了笑,“不知道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卢文英不爱听这话,“怎么不是了?我要是毕业后能去研究所工作,这辈子就值了。”
她又是拉着涂宝珍说了起来。
薛亚男小声跟阮文说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那样。”
她觉得涂宝珍有点和卢文英一唱一和的意思,虽然嘴上谦虚,可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怎么看都是在说阮文装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好装的。
阮文天天忙的要死,哪有空这么八卦?
“没事。”阮文倒是觉得无所谓。
研究所所长,且不提干部身份,光是头衔也够让人敬畏。
她父母要是还在世的话,阮文也能炫耀一番呢。
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英雄的老子狗熊的儿子。
阮文没见过为国捐躯的许工夫妇,也为他们做不了什么,她尽可能的做点什么,别损了夫妻俩的名声,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
卢文英没想到阮文也来旁听涂所长的课。
这会儿正在跟一个男同学讨论着什么,十分的热烈。
“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过会儿让涂所长看看,别忘了还有李教授这个靠山呢。”
“我那不是没做完嘛。”陶永安悻悻。
“那你桌洞里放的是什么?”
阮文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陶永安的那点小心思。
那是一个半成品的榨汁机模型,虽然比不上原本那个木模型好看,但陶永安还挺喜欢的。
机械怪物,谁不喜欢呢?
半晌,小陶同志这才说了句,“你眼真尖。”他虽然带来了,但还有些纠结。
生怕阮文再说,陶永安连忙岔开话题,“对了,听黄春华说,小谢同志没少给你写信啊,他干嘛去了怎么不来看你?”
之前还在学校招待所住着,结果暑假过后人没影了。
两人见天的写信,阮文都能集邮了吧。
“忙呢。”提到谢蓟生,阮文的神色都温柔了许多,她一次又一次试着给谢蓟生寄信,同一封信。
终于收到了。
回信里打趣她,“这次染的没有上次的好看。”
阮文没有半点心虚,倒是抱着信笑了起来。
她能做的有限,只要有点用处就好。
陶永安觉得阮文不对劲,“你这也太可怕了吧?”
就是提了下谢蓟生,整个人就柔情似水了,这要是见了面那还不得干柴……
“涂所长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阮文下意识的往教室门口看去。
等看到进来的人时,她有点懵。
涂所长,她见过。
第一次见,是她跟着陈主任来省城开会,她把自己的笔记卖给了新华印刷厂的黄厂长,回招待所的时候,看到了涂所长。
当时陈主任正在送人。
阮文想起来,涂所长还跟她说了话,提到了宝珍这个名字。
宝珍虽然不说是烂大街的名字,但也比较常见。
阮文压根没联想到一起。
后来阮文还见过一次,是在学校,当时她和陶永安去废品站,坐在后车座上阮文看到了一身制服笔挺的涂所长。
只不过那次擦肩而过,她瞧到涂所长只觉得眼熟,一时间没想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没想到……
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小。
阮文收敛了下精神,回头看了眼侧后方。
涂宝珍仰着头,嫩白的脸上带着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