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那到底是他亲娘,你也得长个心眼。”
为人子女抱怨父母,可不见得能容别人抱怨。
阮秀芝觉得,那真要是谢蓟生亲妈的话,怕是当年的事情就有的说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怕是小谢自个儿都不清楚。
谢蓟生带着人去了国营饭店,先让她吃了点东西。
“我娘已经去世了。”
饭桌上的女人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蓟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当初也是没办法。”
谢蓟生看了她一眼,“小姨,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手里的筷子落到了地上,她看着谢蓟生的眼神带着几分惶恐,“你……”
谢蓟生是侦察兵,侦察地形,侦察敌情。
自然也会对自己的身世进行了解。
他去过蓟州,去了那个他出生的地方。
汪叔说,他是蓟州出生的,所以取名蓟生。
这是一个有点意思的名字。
小时候谢蓟生想过,如果自己是在首都出生的呢?
他的名字会是谢京生,北京又称燕京,古代被叫做幽州。
或许他的名字会是谢燕生、谢幽生。
孩提时代充满想象力的谢蓟生用这件事折腾了自己许久,后来天真无邪的童年早早结束,谢蓟生不再考虑这些有趣但无益的问题。
他开始想去蓟州看看。
看看他母亲的老家。
终于有了这个机会,谢蓟生借着休假去了蓟州。
他被人认错了,那人把他错认为父亲。
谢蓟生这才知道一些事情,一些汪叔刻意瞒着他的事情。
比如他母亲难产死去的真相。
怀孕的军嫂,又是烈士遗孀自然是受尊敬的。
但这个敬重不包括家里人。
娘家人把女婿的抚恤金拿走后,逼着女儿拿掉这个孩子。
那是丈夫唯一的血脉,她怎么能这么做?
离开了娘家的女人挺着大肚子到县里,好不容易保住了这个孩子,她人却是没能撑过去。
娘家人来到后,把女儿的尸体拉走了,至于这个襁褓里的婴孩。
没有管。
若不是这个孩子,他们家的闺女可以再嫁人,那是一个老光棍,手里头有些钱,早前娶了个婆娘没能生孩子,看中了谢蓟生他妈能怀孕生养。
当然,这是那些人的说辞。
实际上,娘家那边是为了给小儿子凑礼金,想要把还没许人的小女儿嫁给老光棍。
但小女儿怎么肯呢?
主意打到了姐姐身上,觉得她反正死了丈夫,而且那老光棍就是想要个能生的。
正怀着孕的姐姐肯定能生,她嫁过去正好。
谢蓟生的母亲哪知道自己竟然是被亲妹妹出卖的?
她死在了产床上,用最后一点力气告诉医生,这孩子叫蓟生,谢蓟生。
蓟州出生,新的生命。
她对得起战死的丈夫,给他留下了一丝血脉。
医生并不晓得产妇家里的事情,知道这是志愿军烈士的遗腹子,帮忙照顾,直到那志愿军的战友找来,得悉内情后带走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汪叔到底怎么想的,谢蓟生大概知道。
他的母亲想要对得起丈夫,却也不想连累家人。
真要是报仇,怕是会让死去的人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所以打小只告诉他母亲早逝,他的父亲是烈士。
早逝的真相是什么,都掩盖了去。
汪老没想到,很少向他追问父母在哪里的那个孩子,竟然会在很多年后不声不响的去调查。
把自己的身世,查了个水落石出。
蓟州没什么好留恋的。
谢蓟生对外公家也没什么感情,知悉真相后就没再去找。
谁曾想,这么些年过去了。
那个坑了他母亲的小姨竟然找了来,还说是他娘。
真当那些知晓内情的人都没了吗?
田家小姨有些慌张,她手忙脚乱地拿起了筷子,“蓟生你在胡说什么,我知道你怪我当年丢下了你,可我也是没办法。”
田小禾在赌,赌谢蓟生是在唬自己,他其实并不知道真相。
“小姨,这二十多年有没有梦到过我娘,梦里她对你说了什么?”
田小禾浑身哆嗦,“蓟生你在胡说什么。”
他知道了,他肯定是知道了的。
可他为什么当时没拆穿,是因为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吗?
田小禾忽的跪了下来,“蓟生,原谅我好不好?我当年也怕,我那时候才十五啊,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那个老光棍,都四十了,长得凶神恶煞的。
她爹娘,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她也是他们的孩子啊,为什么三哥要结婚就要把自己卖了,凭什么?
饭店的服务员看着忽然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努了努嘴,示意看热闹。
“我也后悔,这些年我都没睡好过,梦里总是梦到你娘,她对我说小禾你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蓟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谢蓟生并不为之所动,因为即便是到这时候,他的这位小姨,依旧拿着他死去的母亲套近乎。
死去的姐姐没能完成保护妹妹的愿望,所以要他这个儿子来继承,对吗?
“小姨你对不起的是我娘,如果真想要道歉,找她去好了。”
他其实是一个冷漠至极的人,对待这种哭哭啼啼的人素来没什么耐心。
曾几何时,谢蓟生一度以为自己再冷血不过,直到遇到了阮文。
但这并不代表着,谢蓟生就会对犯下过错的小姨宽恕。
除了死去的母亲,谁又有资格原谅呢?
……
汪老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立即让人把谢蓟生请回来。
看着神色严峻的年轻人,汪老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嗯,已经解决了,让汪叔您费心了。”
汪老叹了口气,“蓟生,留下陪我吃顿饭吧,跟我聊聊阮文同志。”
听到这个名字,谢蓟生脸上紧绷着的线条松弛下来,神色柔和了许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谢的身世解决!
第60章 060糖葫芦
汪老今年五十二岁,只不过战争的摧残让他仿佛行将就木的老者。
加上早些年的风湿一直折磨着他,这会儿坐着都不断的用小木槌敲着腿。
“听说之前老首长见了阮文。”
谢蓟生点头,“嗯,她在胡乱研究东西。”说这话时,小谢同志脸上浮着笑,虽然是胡乱研究却又大作用。
他用颜料和树叶茎汁涂抹在衣服上,试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最合理的上色方案。
那件衣服乘坐飞机飞往了首都,然后又被迅速送到了省城。
比他本人的待遇都要好。
虽然谢蓟生早熟,懂事后就是去了部队。
但汪老到底养了他许多年,知道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说明了什么。
“蓟生,你是知道的,我原本并不想要你当兵。”这话之前就说过,他原本觉得谢蓟生退伍倒也好,不用担惊受怕的。
谁知道他冷不丁的又去了南边。
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如今他又旧话重提,“有些事情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怕你想多了,现在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上了年纪的人,不免容易想多,毕竟上次走出国门去打仗,都快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那会儿他多年轻啊,什么都不怕。
死就死了,有什么要紧的。
哪像是现在,反倒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