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而言,自己就过得再糟糕不过了。
“起初是恨过的,不过后来想明白了。”阮文害死了她的父亲,可她爸何尝不是害得阮文没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
冤冤相报何时了,她早就看开了。
这释然让阮文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你怎么要去工地工作?”
“工厂那边干不下去了,总得给自己找点活干。”元雯笑了笑,“别跟罗嘉鸣说,不想再麻烦他了。”
元书记出事后,元雯自然不能再在学校教书。
她没了父亲,家也抄了,值钱的都被没收了。
她失去主心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罗嘉鸣提供了帮助,元雯接受了。
用他的话来说,“就算是想要找我报仇,那也得蛰伏着,先让自己活下去才是。”
只是这份工作,她也没能继续干下去,厂子被骗了钱,经营有误导致大批工人下岗,这其中就包括了元雯。
她总得活下去,所以在看到那招工的信息后,想也不想就过去试试看。
“我知道是你的工厂,不过我想你又不会出现在这里,没想到让你看了笑话。”
那负责招聘的人对她并不满意,不觉得她能适应工地的生活。
元雯是挺失落的,更没想到这世界小的很,就这么遇上阮文了。
已经二十六岁的人,正是一个女人风华正茂的时候,元雯的眼中却没了当年的明丽。
她活像是六十二岁风烛残年的老人,所有种种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不对,是生存下去。
她没什么活力。
有那么一瞬间,阮文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在踢她,这个向来再老实不过的小婴孩在踹她。
阮文温柔的安抚着孩子,“那你有什么打算?”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很热心的介绍,“我们这的酒很不错,要不喝点酒?”
现在还是票证时代,但又不那么严苛。
过去国营饭店里人人眼馋的好岗位如今不过尔尔,街上陆续有了小饭馆,物美价廉抢走了不少生意。
服务员们也使出手段来推销,和过去鼻孔看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用,不过再来两个凉菜吧。”陶永安把人打发了去。
他觉得阮文动了善心,想要帮元雯。
可怎么帮啊?
这人怎么安排都不合适。
陶永安正想着,听到元雯开口,“再去找个别的工作吧,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这一句话,让陶永安哑巴在那里,活下去。
其实元雯所求也不过是活下去而已。
“你家里还有人吗?”
这话有些冒昧,也有点伤人,元雯笑了笑。
陶永安意识到问题,“不如这样,我给你买个车票你去南边找找机会,这小县城里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工作,倒不如去香港广东那边看看,那里有不少的工厂,也有其他的一些机会。”
他是个心软的,也同情元雯。
可这人还是不能留在身边,也不能去他们的厂子。
陶永安可以买车票甚至再给她一些生活费,这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办法。
“就当我借你的好了,等回头你有了钱再还我。”
他担心伤了元雯的自尊心,觉得还是换个说辞比较好。
“谢谢。”
从元雯的脸上,陶永安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答应。
这顿饭吃的并不是很愉快。
以至于陶永安都后悔,没事非拉着阮文去招工现场看什么热闹。
“你说怎么办?”
阮文摸了摸肚子,“你打电话给罗嘉鸣呗,他们既然一直联系着,那就送佛送到西。”
“对哦,不过罗嘉鸣这人还挺有意思。”
这话阮文是赞同的,她都不知道罗嘉鸣竟然暗地里帮元雯。
还瞒着所有人。
……
罗嘉鸣倒是来的快,下午打了电话第二天中午就到了。
“阮文见到她了吗?”
陶永安觉得这人脑子肯定少了点什么,他忍不住嘲弄了句,“我又不认识元雯,你觉得阮文见到了吗?”
罗嘉鸣:“……”是他关心则乱了。
一个男人,默默帮着一个女人。
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猫腻。
陶永安撞了下罗嘉鸣的肩膀,“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怎么可能?”他像是被踩着尾巴似的,那声音骤然间变大让陶永安觉得自己猜对了。
“男未婚女未嫁,有意思也正常啊。”没必要这么反应强烈,这反应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倒是罗嘉鸣听到这话愣了下,“原来你说的是……”他声音很低,陶永安也没听清楚,他还在那里嘀咕着。
“不过你喜欢人就喜欢呗,还藏着掖着干什么?有点男子汉的担当啊。”
罗嘉鸣一句话把他给怼了回去,“你有男子汉担当,怎么没跟你爸妈说你在人处对象?”
人与人之间总是避免不了的相互伤害,比如现在陶永安就据理力争,“那是我有意隐瞒吗?她不想让人知道我有什么办法?”
彭书燕并没有想过未来怎么办,仿佛她就觉得再过两年他就会变心,到时候直接分手倒也爽快。
爽快什么?
他从来没这么想过,然而任凭陶永安说再多,彭书燕从来不相信。
罗嘉鸣这句话算是点燃了小陶同志的炸.药桶,惹得陶永安跟机关枪似的扫射个不停。
真要是论斗嘴,罗嘉鸣哪是陶永安的对手?
长篇大论后,陶永安直接走人。
不过他到底没能摆脱罗嘉鸣,“你走什么?陪我去元雯家一趟。”
他一个人过去不合适,不然至于偷偷把陶永安喊出来,让他陪着一起去,结果给自己找了一通骂吗?
陶永安呵呵一笑,“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相互伤害个没完没了,罗嘉鸣索性当作没听见。
元雯并不在家,准确点说她被赶出了这边。
“被开除了那肯定不能再在这里住着了啊。”
罗嘉鸣有点着急,“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住了吗?”
“听说是去一个亲戚家了,就在元府路那边,就那个油铺后面。”
元府路距离这边不远,罗嘉鸣脚程快,快到陶永安觉得自己跟不上,他体力不错的,但就是被甩在了后面。
等着过去的时候,他在那里直喘气,“找到了吗?”
“……我家十口人就那么两个屋,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哪能住的习惯?早就搬走了。”
罗嘉鸣语气沉沉,“那搬哪里去了?”
“这我哪知道啊,说不定是搬到那个工头家去了,她这人就性子倔,有人不嫌弃她她倒是挑三拣四的,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那中年男人剔着牙,唾沫星子飞溅。
罗嘉鸣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怒意,就在他几乎要把拳头挥出去的时候,胳膊被人给扯住了。
“咱们去问问就知道了。”陶永安哪曾想找个人还这么麻烦。
也不知道那元雯到底怎么想的,当时给她钱,都说借了回头有钱还了就行她都没要。
何苦呢。
找到元雯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街上问了好几个小孩子这才问出来,她在城隍庙那边住。
早些年城隍庙被破四旧,这两年风气一变又有了点香火。
一个孤零零的小破庙,后面有个茅草屋,元雯就住在这里。
而且还不止她一个人。
罗嘉鸣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元雯正在跟人争吵,用争吵来形容似乎又不太合适,因为是那人在推推搡搡,元雯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陶永安几乎要冲过去时,被罗嘉鸣拉住了。
“你干什么?”女同志被欺负啊,不帮忙出头?
罗嘉鸣拉扯着人往后退了好几步,“她不想被人看到。”
人或多或少总有些自尊心,元雯也不例外。
罗嘉鸣自诩是了解她的,所以他宁愿装偶遇,也不想来英雄救美。
尽管这压根就瞒不住元雯。
她脸上有些尴尬,试图去掩饰自己的狼狈,“我来给人送点东西,不过她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