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变了个人。
李宿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捏着剑快步出了山洞。
姚珍珠眨了眨眼睛,等他身影不见了,才轻笑一声:“唉,这臭脾气。”
李宿弯着腰出了山洞,慢慢往前走,随着暖阳在林间游移,他渐渐看清了两人所在之处。
正如姚珍珠所说,这里似乎没有人烟,也似乎没有任何野兽,很适合短暂居住。
李宿一路走,一路观察山林里的树木,然后便来到湖边。
他看见了姚珍珠所说的穿心莲,也见到了菰米,更看到了这一湖的游鱼。
宫中养过不少鱼,都是为了观赏游戏,用来吃的鱼倒是不常见。
但李宿的太傅顾锡年认为一国之君需知天下间事,需识世间万物,所以曾经领着他辨认过御膳房养的活鱼。
穿心莲这种野物,宫里没有,李宿自然无法认得。
御膳房能养的鱼,皆是肉质鲜美的,其中有一味长河鲥鱼,每年春日时吃最是鲜美,肉质甜嫩,一点腥味都无。
李宿吃过也见过,此刻倒是瞧见这湖里竟有好几条鲥鱼。
此时此刻,他竟然想:要是姚珍珠能认出来鲥鱼,一定高兴疯了。
李宿:“……”
孤怎么惦记起那馋嘴丫头了?
李宿没在湖边停留太久,他看清周围的境况便有了底。
山洞附近应当没有太多野兽,即便有也不是什么危险物种,不需要他们如何防备。而且这湖水清澈干净,里面有鱼有虾,可足够他们日常食用。
再加上姚珍珠算的菰笋,李宿觉得这山谷里的日子说不定还会很自在。
如此一想,李宿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在回去路上,李宿特地选了一棵早就枯萎的桦树,用那杀人的长剑,耗费内力从根部砍断。
这树不算太粗,他一人就可环抱,也不算太高,将将砍成两段,他用右肩抗住,不轻也不重。
李宿掂量一番,快步回了山洞。
当李宿把树干放到山洞口时,姚珍珠忙迎了出来,她看着那个一人粗的树干,惊呆了。
“殿下……”
李宿淡淡扫她一眼:“给你做个床。”
李宿想:孤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只能靠小姑娘养活。
孤学过木匠活!
第58章 【一更】殿下,不苦了吧……
李宿说要给她做个床, 姚珍珠自然很吃惊。
她差点就直接问:殿下您会吗?
不过她可不缺心眼,她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让太孙殿下不开心。
姚珍珠脸上堆笑,声音温柔:“殿下, 您可别再把伤口挣开,到时候就不好痊愈了。”
李宿板着脸说话。
他只冲姚珍珠摆手,转身回去把另一段树干扛了回来。
这段树干上还有上面的枝条, 李宿把这树干直接放到洞口,举着长剑就去砍削。
姚珍珠生怕他把自己割伤了, 站在洞口一直没走,心惊胆战看他在那刀光剑影的, 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养尊处优的贵人,哪里会干这这种活?
然而刀光剑影闪耀而过, 树干上的干枯树枝都被李宿砍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直挺挺的树干。
姚珍珠:“……”
姚珍珠拍手鼓励:“殿下真厉害!”
这个时候, 拍马屁要到位。
李宿略动了动有些隐痛的肩膀,睨了她一眼。
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李宿没得意也没高兴,只平淡地说:“你去忙你的,这里不用你。”
殿下都开了口, 姚珍珠也确实放了心,便去火堆那看了一眼烤鸭蛋。
这烤鸭蛋快熟了, 外皮都发黑,姚珍珠道:“殿下,要不咱们先用饭吧?”
李宿看了看天色, 又听出姚珍珠声音里的期待,便道:“好。”
刚刚走得匆忙,没瞧见洞口的布置, 这会儿他才瞧见,姚珍珠在水罐上也绑了一条绳索,把她包袱里的几条帕子都挂在上面。
李宿那件染血的里衣,这会儿洗得干干净净,也搭在绳子上,这会儿都快干了。
姚珍珠道:“殿下,咱们取水不方便,您将就用帕子打湿了擦擦手,等咱们陶罐烧好了,就方便了。”
姚珍珠这还没干就觉得一定会成功的架势,李宿倒是还挺欣赏。
他点点头,把手擦净,跟姚珍珠一起蹲在火堆边,看她用木棍把四个鸭蛋从火堆里拨出来。
姚珍珠见李宿面色还是发白,又颠颠跑进山洞里面,把她早先编的蒲团取了过来。
“殿下,您坐,咱们就在这吃吧!”
李宿沉默坐下,用手碰了碰鸭蛋,入手还很滚烫。
姚珍珠道:“咱们有盐和五香粉,我又拌了点穿心莲,一会儿忙完了,要是殿下有兴致,咱们烤菰笋吃。”
这么说着,姚珍珠又补充一句:“就是没有油,吃起来可能没那么香。”
李宿沉默听她说,末了点头:“嗯。”
姚珍珠:“……”
嗯什么嗯,嗯是什么意思?
她决定不跟他计较,道:“殿下瞧见那湖了吧,是不是可干净了,水也甜,鱼还很多!”
姚珍珠越说越高兴:“殿下寻的这山洞真好,去湖边可快了。”
李宿又“嗯”了一声。
他想,还是别告诉她鲥鱼的事儿了,万一陶锅做不出来,他们没办法煮鱼汤来吃,姚珍珠估摸着能天天蹲在湖边,盯着那几条鲥鱼。
烤鸭蛋还很热,没办法立即就吃,两个人就一人坐一个蒲团,沉默地盯着眼前的火苗。
这小火堆姚珍珠弄得不算大,却刚好够用,位置刚好在洞口,也不会往洞里吹烟,弄得特别有模有样。
沉默了好半天,李宿才问:“这火堆位置选得很好。”
姚珍珠就说:“以前父亲讲过,就记住了。”
农户家里,什么差事都做过。
姚珍珠觉得气氛有点沉闷,思忖片刻,便道:“以前农闲的时候,父亲便带着我们兄妹一起上山,我就挖野菜摘果子,哥哥们跟着爹爹扑野兔,不过毕竟不是猎户,十次有八次扑不中,偶尔能扑中,也是兔子受伤,总归就是赶巧。”
李宿安静听着,面无表情,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一开始说了哥哥,现在又说父亲,姚珍珠这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
“父亲其实也没什么捕猎手艺,他平日里也就杀鸡宰兔,再大的牛羊都不会杀,但他说男儿不会也要学,最起码知道山上是什么样子,知道兔子会怎么打窝,知道如何辨认白蛋,也要知道如何养活一个家。”
说起父亲的时候,姚珍珠脸上是浓浓的怀念。
就如同刚打开一坛陈年老酒,香浓滋味浅浅散出,却并不浓烈。
那馋人的酒香就在周身飘荡,吸引着酒虫。
姚珍珠神色悠然,眼神平静,脸上更多的是怀念。
她不难过,不委屈,也不愤懑。
“我小时候不知道,为何别家孩子在外面疯跑的时候,我们就要在家里学编草席草筐,我们要学会做草鞋,也要会做蒲团扇子,凡是芦苇或草绳可以编的,亦或者爹娘会的,我们都要学。”
农户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一点不错。
但姚珍珠兄妹几人却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跟着父母做这些五花八门的差事,玩的时候少,学的时候多。
“哥哥喜欢这些,我也喜欢,做起来自然是开心的,只是三弟觉得委屈,总是哭鼻子。”
姚珍珠道:“我们家老三最娇气,老是缠着母亲撒娇,母亲就告诉他多学一门手艺,以后总不会吃亏,别人只能要饭的时候,你却可以靠手艺养活自己。”
“我娘当时说,你看咱们家的地不比别家多,咱们家的祖上也不比别家富贵,可这村里,咱们家的日子却过的最红火,为什么?”
因为她父母都很勤快,也都有自己的手艺。
“我娘厨艺好,除了平日做些素鸡菜饽饽同人换粮,也会出去帮厨,但凡村里有红白喜事,我掌勺准是我娘。”
姚珍珠一开始还父亲母亲的,说着说着就不自觉说回了爹娘。
“我爹会做木匠活,会编各种各样的小物件,也能辨认山上的药材野菜,谁家要换家具,总会想到我爹,让我爹去帮忙。”
她家里地是不多,但靠着父母勤劳,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逢年过节都吃得上肉。
对于李宿来说,这些都是他闻所未闻的,随着姚珍珠的娓娓道来,李宿一下子沉浸其中,竟有些像去她家中瞧一瞧,看一看。
只可惜……
李宿垂下眼眸,只可惜天灾无情,平静祥和的小山村一夕覆灭,幸福之家流离失所,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李宿很清楚,成为流民有多可怕。
他们不能进城,不能落户,甚至不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避难所。
他们只能跟着其他流民一起往前走,找不到未来,也寻不到方向。
只能期望朝廷可以管一管,可以给他们安置一个新的家。
但那一年,朝廷忙着同北漠开战,北漠十万骑兵压境,一不留神,大褚都要覆灭。
朝廷忙着打仗,忙着往边关送军粮,为了不被北漠铁骑踏入中原,朝廷倾尽全力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