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查看古代典籍, 断定赵臻在淅川县深山里的矿山,应该是铁矿,因此特意来试探他。
此时见赵臻装傻, 沈正笑了起来,道:“这是我的属下在平顶山发现的铁矿石, 你帮舅舅看看成色如何。”
赵臻笑得天真可爱:“舅舅,我哪里懂这些。你若是问我曲谱或者箭术之类, 我倒是还懂一些。”
沈正知道赵臻防备自己,防备定国公府的人, 心中叹息, 口中却道:“你不知就算了。如今我已禀明朝廷,大约八月份就开始大规模开采, 到时候炼出生铁,倒是可以送你几车。”
端妃是他的亲姐姐,萧贵妃是他的表姐, 自从端妃亡故, 萧贵妃盛宠,定国公府表面上两碗水端平, 其实早偏到了萧贵妃及其所出的韩王赵致那里, 也怪不得赵臻不信他。
也罢, 日久见人心, 赵臻总有一天会知道,定国公府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韩王的,起码他这个做舅舅的, 还是会支持自己亲外甥的。
若是赵臻愿意,他倒是很乐意亲上加亲,把嫡出长女嫁给赵臻做王妃。
按照家族的安排,虽然决定阖家支持韩王,却也得悄悄在豫王这里下一些注,万一将来得势的是豫王呢?
赵臻笑吟吟起身,拱手道:“多谢舅舅。”
沈正转移了话题:“五月十五万寿节,你预备了什么贺寿礼?”
赵臻喜欢这样轻松的话题,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父皇富有四海,我也没什么能入父皇的眼,就准备了几样宛州特产,一尊独玉观音,一尊紫晶弥勒佛,另有一些从宝天曼深山中得来的珍异兰草。”
反正无论他和赵室送什么,永泰帝都不会满意,所以也不用特别费心,差不多过得去就行。
沈正笑了:“阿臻为陛下准备礼物,还是很用心的。”
赵臻抿着嘴笑:“我一直很孝顺的。”
沈正忽然又道:“我听说德庆的小姨子在豫王府做女官,被撵了出去?”
德庆是沈正大哥的长子、定国公的嫡长孙沈德庆,沈德庆的续弦大秦氏,乃是秦英莲的姐姐。
赵臻看向沈正,凤眼中带着试探之意:“这样的小事,舅舅如何知道?”
沈正有些无奈:“你也知道,你外祖母最是疼爱长孙媳妇,大秦氏的妹子被赶回家,大秦氏不知道在你外祖母面前吹了什么风,你去见你外祖母时,若是你外祖母说话难听,你多少包涵些。”
赵臻没再说话,右嘴角翘了翘。
他贵为皇子,大安的亲王,看定国公夫人脸色,那是看在母妃面上孝顺外祖母,如今却还得看定国公府一个孙媳妇的脸色,这是把他当什么了?
定国公府未免太看不起他,也太高看他们自己了。
沈正知道赵臻一向倔强高傲,自己这段话怕是适得其反,忙笑着道:“阿臻,舅舅得了一张好弓,你看看怎么样,若是喜欢,舅舅就送给你。”
赵臻忽然笑了,脸上似有春风拂过:“那我先谢谢舅舅。”
送走沈正,赵臻把从沈正那里得的那张好弓递给蓝冠之看:“冠之,你看看这张弓怎么样。”
蓝冠之看弓的时候,赵臻轻轻道:“让人查一查,这段时间有没有从宛州来的人拜访我四舅舅。”
“你不要随我进京了,从鲁山入山,走山路前往矿山,把矿山内外肃查一遍,以防有人泄露风声。”
“若是找到了泄密的人,先不要动,以后再——”
他手指并拢,往下一砍,做了个的手势。
蓝冠之点了点头,口中却大声道:“此弓甚好,王爷,不如让小厮在庭院里竖上靶子,末将陪你比试一番。”
说罢,他用极低的声音道:“王爷,我先护送你入京,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赵臻把玩着一把匕首,轻声道:“怕什么,我现在对赵致又没有威胁,他会在我身边安插人,却还不至于弄死我。”
蓝冠之低声道:“王爷,一路山高林深,谁知有没有别的宵小,我还是护送你进京吧!”
两人商量已定,果真吩咐沈正派来服侍的小厮在客院庭院里插上箭靶,高挂灯笼,比试箭术去了。
得知赵臻深夜不睡,还在庭院里和蓝冠之比试箭术,沈正不禁摇头。
他有时也看不透,他这个外甥,到底是玩心重,还是在韬光养晦。
天还没亮,城门刚开,赵臻带着蓝冠之,在众王府亲卫簇拥下离开许州后衙,呼啸着出城往北而去。
沈勤林是个谨慎人,既然王爷提前进京了,为了车队中的宝物安全,他也不急着赶路,一路天亮出发,傍晚栖止,一直到了五月初三,这才慢悠悠带着车队进了京城,进入了位于福安巷的豫王府。
宋甜等女官都被安置在了豫王府内院东侧的几个院落里。
沐浴更衣后,宋甜带着月仙前去见陈尚宫。
陈尚宫住在东偏院正房内,这会儿也刚沐浴罢出来。
等姚素馨和辛女官也都过来了,陈尚宫这才道:“王爷不在王府,我就斗胆做一回主,凡是女官都给假五日,各位若是在京城有亲眷,登记后就可以前往探望。”
辛女官先出列登记。
她要去羊尾巴胡同探望已经出嫁的姐姐一家人。
姚素馨待辛女官出列,这才道:“启禀尚宫,我父亲如今担任京畿祥符县的知县,既然尚宫给假,我打算去探望父亲,以尽孝道。”
陈尚宫点了点头,看向宋甜,含笑道:“宋女官,你呢?”
宋甜想了想,道:“启禀尚宫,我爹爹如今也在京城。我家在南城柳条街有一个宅子,我就去那里看看吧!”
她家虽然在柳条街有一个小小院落,不过宋志远每次来京城,都是在相好家落脚,宋甜也不能肯定她能不能在宅子里见到她爹。
不过宋甜有事需要见她爹,她必须得想办法把她爹给找出来。
陈尚宫点了点头,吩咐大丫鬟给三位女官安排车马,送她们离府探亲。
宋甜留月仙在王府,却带着紫荆乘了豫王府的马车出了王府,去了南城柳条街。
柳条街街如其名,窄而洁净的街道上种植着不少古柳树,十分清幽。
王府派来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问道:“陈女官,这家外面写着‘宋宅’,是这家么?”
宋甜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道:“正是这家。”
下了马车后,宋甜待紫荆给了车夫一个小银锞子做赏银,这才道:“你五天后来这里接我就是。”
车夫离开之后,宋甜和紫荆这才上前敲门。
应门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并不认识宋甜。
宋甜开门见山道:“我是从宛州老宅来的。你去请田妈妈过来说话。”
片刻后一个瘦小精干的老婆子过来了,见了宋甜,她先是一愣,接着试探着道:“是……大姑娘么?”
宋甜微笑:“田妈妈,是我。”
留在京城看宅子的,正是宋志远的奶娘田妈妈。
自从几年前买了京城宅子,宋志远就把田妈妈留在京城看宅子了,田妈妈也是好几年没见宋甜了,没想到就长成大姑娘了。
她一把握住了宋甜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还没开口,眼睛先流下泪来,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道:“几年不见,大姑娘就长成人了,还这么好看,跟老爷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宋甜:“……”
她真心不觉得这句“跟老爷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是在夸自己。
宋甜忙道:“田妈妈,咱们进去说话吧!”
田妈妈这才意识到自己忘情了,忙给宋甜屈膝行礼:“老婆子见过大姑娘!”
宋甜扶了田妈妈起来,一起进了院子。
这个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是个三进院落,分为前院、后院和园子。
园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赏景楼,宋甜前世便在那里住过,很喜欢那里的幽静,这次过来,故地重游,便又住了进去。
田妈妈一向闲不下来,即使赏景楼没人住,她也带着小厮和小丫鬟打扫得干干净净。
宋甜安顿下来以后,这才问田妈妈:“田妈妈,我爹呢?”
田妈妈脸上显出些尴尬之意来,结结巴巴道:“大姑娘,老爷他……他……”
她这个奶儿子,风流得很,即使来到京城,也有好几个相好的,如今自然是在相好家住着。
可这哪里好意思在大姑娘面前说起?
宋甜直接道:“爹爹是去见他哪一个相好了?”
田妈妈见宋甜挑明了,便知她都知道,于是道:“老爷应该是去鲤鱼巷贺宅了。”
宋甜扬眉道:“贺兰芯?”
田妈妈点头:“老爷这次自从到了京城,就与她拆解不开了。”
宋甜略一思索,道:“田妈妈,你派个人去贺宅寻我爹,就说我有要紧事情要和我爹商议,让他先回家一趟。”
田妈妈忙答应了下来:“大姑娘,论说老爷也该回自己家住几日了,你先歇一歇,我这就亲自请老爷去。”
她怕派丫鬟小厮过去请,老爷还不肯回来,打算亲自过去,免得大姑娘等得焦躁。
宋甜笑盈盈道:“田妈妈,你一定得把我爹给押回来,我有急事要和他商议。”
她想和她爹商议做海上生意的事。
田妈妈慨然应允,雇辆马车,径直往鲤鱼巷贺宅寻宋志远去了
第39章 晚风池塘开口索要 “爹爹……
到了鲤鱼巷贺宅门前, 田妈妈跳下马车就去敲门。
应门的是个才留头的小丫鬟,认出了田妈妈,笑嘻嘻道:“田妈妈, 您是寻宋老爷的么?他带着宋梧宋桐往朱雀桥东边的杭州酒楼饮酒去了。”
田妈妈心里不是很信,就道:“我们大姑娘进京了,有急事要见我们老爷, 你这小姑娘可别骗我——我还是进去见见你们娘子吧!”
小丫鬟赌咒发誓:“田妈妈,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赌个咒,我若是说谎, 叫我一个毛孔儿里生一个天疱疮。”
田妈妈见她起的咒誓甚毒,忙道:“也罢, 我这就过去看, 若是寻不着,我就还过来找。”
上了马车, 田妈妈交代车夫:“去朱雀桥东边的那个杭州酒楼。”
车夫应了一声,驾着马车往朱雀桥那边去了。
田妈妈赶到朱雀桥,已是掌灯时分, 朱雀桥两岸皆是临水酒肆, 灯火辉煌,琴声悠扬, 歌喉宛转, 舞态蹁跹, 热闹非凡。
到了杭州酒楼, 田妈妈下了马车,给车夫些碎银子结了车钱,这才去和酒楼前迎客的小二打招呼:“我是宛州提刑所宋提刑的家人, 家里有急事,要寻我家老爷。”
小二甚是热情:“这位妈妈,宋提刑在三楼雅间与人饮酒,我带你上去,让他家小厮通禀!”
田妈妈年纪虽大,腿脚却甚是麻利,随着小二上到了三楼,在雅间外的阁子里见到了宋梧和宋桐两个小厮。
宋梧见田妈妈上来,忙迎上来压低声音道:“田妈妈,你来这里做什么?老爷在里面正与客人饮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