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嶂和秦峻兄弟在一边听着,心中很是疑惑——这张家口堡如此荒凉,宋大姑娘为何坚持在这里买铺子做生意?
待酒菜上齐,宋甜给了跑堂的五钱碎银子做赏钱,然后给葛二叔使了个眼色。
葛二叔胆子虽小,却是个生意精,当下会意,拉着跑堂的攀谈起来。
宋甜坐在一边,端着茶盏慢慢品尝,听葛二叔与跑堂的东拉西扯地闲聊。
葛二叔从跑堂这里打听出了不少消息,还打听出十字街的铺子都属于一个叫周二官人的马贩。
宋甜在旁边状似无意地开口道:“不知道十字街这些铺子是什么价钱,若是便宜,我倒是想买几个铺子存放货物。”
那跑堂的闻言,当即满面堆笑道:“这位姑娘,小的认得周二官人,若是姑娘愿意,小的愿意为姑娘和周二官人这桩生意牵线搭桥!”
宋甜笑眯眯又给了跑堂的五钱碎银子:“我姓宋,在金守备府上作客,你帮我把这句话传达到周二官人那里。”
回金家的路上,葛二叔问宋甜:“大姑娘,您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银子?”
宋甜笑眯眯道:“咱们带来的杭州绸缎,葛二叔忘记了么?”
这次来张家口堡,因有提刑所的节级王庆带着十二个士兵护送,再加上有秦嶂秦峻跟随,宋甜就让葛二叔和跟着过来的两个伙计押送了八大车杭州绸缎。
如今王庆还带着十二个排军居住在金家西偏院里,看守着那八大车杭州绸缎。
除此之外,宋甜还带了三千两银票,这是她爹给她的私房钱。
葛二叔这才想起放在金家东偏院那八大车杭州绸缎,不禁笑了起来:“还是姑娘考虑周全。”
下午时分,宋甜正陪着金太太和谢丹说话,金守备匆匆从外面回来了。
金太太亲自服侍金守备解下斗篷。
谢丹指挥丫鬟送来热水和香胰子,服侍金守备净手洗脸。
金守备在外面奔波了大半日,这会儿终于松快了些,在罗汉床上坐定,长长吁了一口气。
宋甜待舅舅罗汉床上坐定,忙奉上了一盏雀舌芽茶:“舅舅,外面如今怎样了?”
她知道舅舅喜欢桐柏山产的雀舌芽茶,这次过来特地给舅舅带了不少。
金云泽饮了一口茶,清苦中带着甘甜的茶液滑过喉咙,整个人舒服了许多,这才道:“我在守备衙门刚接到捷报,宋百户率军伏击入侵的辽军骑兵,斩杀二百余首级,他率众乘胜追击余寇,至今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宋甜听了,也觉惊心动魄,忍不住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祈求老天,请一定要让他平安归来!
谢丹忙在一边问道:“父亲,我让厨房给您准备几样菜肴吧!”
金云泽这才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便道:“让厨娘下一海碗大肉面送来就是。”
谢丹答了声“是”,自去厨房吩咐厨娘。
宋甜又拿了两碟点心放在金云泽面前,拣了一枚椒盐酥饼递了过去:“舅舅,你先吃些点心。”
金云泽一枚椒盐酥饼还没吃完,小厮就进来回禀道:“启禀老爷,周二官人派小厮来投拜帖,说一会儿就来拜访。”
“周二官人?是那个贩马的周青么?”金云泽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开口问小厮。
小厮恭谨地答了声“是”。
金云泽打开拜帖看,见上面写着“眷晚生周青顿首百拜”,口中道:“我又不买周青的马,他来寻我做什么?”
宋甜在一边道:“舅舅,这个周二官人,应该是来见我的。”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舅舅说了一遍。
金云泽听了,诧异道:“甜姐儿,这张家口堡甚是荒凉,城中铺子不值几个钱的,你买它作甚?”
宋甜上前给舅舅按摩着肩膀,撒娇道:“舅舅,我和我爹商议好的,我自有主张,您就放心吧!”
金云泽知道宋甜一向很有主意,不是寻常闺阁娇女,当下便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舅舅都依你,不过强龙不敌地头蛇,你和那周青谈生意,舅舅得在一边看着,免得你被人给坑了。”
宋甜也想要舅舅在一边压阵,忙答应了下来。
金太太也好奇得很,便也稳稳坐定,等着那周二官人进来。
周二官人很快就过来了。
金云泽带着宋甜迎了他进来,让至上房明间坐下。
周青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瞧着中等身量,肌肤黝黑,样貌普通。
他得知买主正是眼前这个美貌的少女,心中怀疑是金守备要买,假借外甥女之名,便不再绕弯,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原来周青是沧州人,自幼父母双亡,来往沧州和张家口堡这边贩马,赚了些银子,买下了十字街总共三十六间铺子,如今他与一位幽州女子定下亲事,预备在幽州定居,因此想要处理掉这批铺子。
宋甜见周青做事简单利落,也不废话,直接问周青这三十六间铺子一共要多少银子,又道:“周二官人,您说一个总价钱,若是合适,咱们就成交;若是不合适,也就不用多谈了。”
这批铺子砸手上太久了,周青这些年赚的银子都押在了上面,他急着套银子出来去幽州娶妻安家,因此一开口就说了最低价:“总价一千两银子,不还价。”
宋甜听了这个价钱,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她原本准备至少一千五百两拿下的,周青居然要这么低!
周青见宋甜不动声色,便道:“价钱不能再低了,我当时是八百两银子买下的,有原契为证,上面盖有官府的大印。”
宋甜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来,垂目思索良久,这才慨然道:“既然周二官人急着去幽州迎娶佳人,那我也就不再还价,咱们这就做成这桩生意吧!”
一个时辰后,合同立成,去衙门备了案,兑了银子,金守备便派了亲信陪着宋甜和葛二叔前往十字街接收铺子去了。
傍晚时分,宋甜终于回来了。
她兴高采烈把房契拿给金守备和金太太看:“舅舅,舅母,以后张家口堡十字街的铺子,全是我的了!”
金云泽和金太太都笑了。
金云泽拈须微笑:“甜姐儿呀,你胆子可真大!”
宋甜笑眯眯道:“银子没了再挣就是,十月初五那日城外互市开市,我带着葛二叔发卖杭州绸缎去。”
金云泽点了点头,道:“到时候我陪你过去,用绸缎换得各种毛皮,一路运回宛州,若是脚程快些,应该能赶上过年前的发卖。”
宋甜忙央求他:“舅舅,您再帮我找两个懂行的一起过去,到时候也帮我和葛二叔掌掌眼,好不好?”
金云泽对外甥女一向溺爱,满口答应了下来:“你放心吧,舅舅自然陪你。”
宋甜忙又道:“舅舅,这几日若是有宋百户的消息,一定要和我说。”
金云泽想起宋百户的真实身份,心情有些复杂,却也没有拒绝宋甜。
转眼到了十月初四,葛二叔带着伙计把明天要去发卖的货物都准备好了,请宋甜过去再检查一遍。
第65章 市圈喧闹明珠熠熠 “禀报……
金家西偏院内, 宛州提刑所的节级王庆正带领十二个士兵在廊下习练刀法。
秦嶂和秦峻这对双胞胎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这时候小厮刀笔急急走了过来:“大姑娘过来了!”
王庆听了,忙收住刀势,让士兵收队, 自己跟着秦嶂秦峻到门口迎接。
片刻后,众人便见葛二叔陪着一个头戴海獭卧兔,身穿大红缎面貂鼠皮袄, 系着条鹅黄杭绢点翠缕金裙的美貌少女走了过来,正是宋大姑娘, 忙一齐上前行礼。
宋甜走了过来,含笑点头:“你们忙自己的事吧, 我和葛二叔去看看明日要发卖的货物。”
王庆等齐齐答了声“是”,闪到一边, 待宋甜进去了, 这才也跟着进去。
宋甜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一切齐备, 又去看了士兵们的住处,见都是暖炕厚被,甚是洁净, 这才放下心来, 笑着道:“回宛州途中,大家尽心尽力, 待到了宛州, 除了一人发五两银子, 再加一个貂鼠, 拿回家给家中女眷做围脖或者卧兔。”
众士兵闻言都欢呼起来:“谢谢大姑娘!”
大姑娘甚是大方,一路行来好吃好喝不说,赏罚分明, 只要做得好,大姑娘赏起银子来毫不眨眼,竟比她爹宋提刑还要大方得多。
宋甜回到上房坐下,一时无事,便看着表嫂谢丹做针线。
金太太扶着丫鬟从外面进来,见宋甜什么都不做,坐在那里看谢丹做针线,便笑着说她:“甜姐儿,你也大了,多少得做些针线。”
宋甜起身扶着金太太在罗汉床上坐下,撒娇道:“舅母,我身边的紫荆和月仙针线都好,我有她们,自然就懒得动手了。”
她兴趣爱好太多,针线的确做的不多,即使给赵臻做衣服,也只有中衣和鞋子是她亲自动手的,别的都是她裁剪了让紫荆和月仙做。
谢丹笑她:“你懒就懒吧,还给自己找理由。”
金太太含笑打量宋甜,见她在屋里穿着浅粉对衿袄,系了条鹅黄杭绢点翠缕金裙,头上戴着海獭卧兔,越发显得小脸雪白,眉目浓秀,嘴唇嫣红,便道:“我新得了些皮子,给你和你嫂子一人做一个暖手的手筒吧!”
宋甜递了一盏茶给金太太:“舅母,干脆做三个——您若是不用,我和嫂嫂哪里好意思用?”
金太太正要说话,小丫鬟彩霞进来通禀:“太太,崔参将太太求见。”
崔参将太太约莫三十五六岁模样,生得小巧玲珑,甚是灵巧。
寒暄过后,她笑吟吟只是打量一边陪坐的宋甜。
宋甜端着茶盏啜饮,大大方方任她看。
金太太见崔参将太太如此,便开门见山道:“不知您这次过来所为何事?”
崔太太也是爽朗人,当下笑着起身:“金太太,请先让令甥女回避一下!”
金太太道:“咱们如今人在辽东,入乡随俗,不必讲究繁文缛节,姑娘在一边听着也无碍的。”
见金太太都这样说了,而宋甜也毫无回避之意,崔太太笑着坐下,直接开口道:“我这次过来,是受林总兵太太之托来探问一下——”
她看向宋甜,笑容越发灿烂:“金太太,不知令甥女是否许了人家?”
金太太一时有些迟疑:“这个……”
她也不知道宋甜与宋百户的亲事算不算正式定下,便看向宋甜。
宋甜对着舅母点了点头。
金太太心里有数了,便道:“我家大姐儿已经定下亲事了。”
崔太太有些失望:“哎呀,这个真是……”
见金太太、金大奶奶和宋大姑娘都看着她,她忙解释道:“林总兵的大儿子,如今在城中驻守的林游击,前两日曾见了宋大姑娘一面,回家就求他母亲央人做媒——谁知你家竟然定下亲事了。”
林游击今年才二十一岁,生得很俊秀,因为眼光太高,一直未曾定下亲事,好不容易有瞧上眼的姑娘了,谁知竟然定亲了。
金太太听了,也略觉得有些遗憾,她点了点头,道:“还是没有缘分。不过林游击年轻英俊,缘分到了,总会遇到合适的。”
崔太太跟着感叹了几句,又问金太太:“不知宋大姑娘的未婚夫婿是哪一位?”
金太太笑着道:“就是我们老爷麾下的宋百户。”
听说宋甜未婚夫婿只是个百户,崔太太有些不以为然,又说了两句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