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清在一边看着两人这模样,明明知道没什么,心口依旧堵的慌,恨不得上前将阿年抢回来,囚起来,再不让他人看半点。
“夫人,您近些日子,可是用了什么方子?”大夫把脉良久,才开口问了一句,眉头皱的很紧。
邹若言闻言睁开眼,细细思索了一会:“并无什么特别的,不过一些安神汤药,都是身边的嬷嬷管着的,这两日嬷嬷身子不好,便没跟来。”
大夫点点头:“夫人,那方子,恐怕要停下了,您之前情况便有些不对吧?”
邹若言点头,上次吐了一口血,大夫说她因祸得福,她还很是高兴,一扫往日阴郁。
“那就对得上了。”大夫听了后,捋了下胡子,“夫人,您不该用补药,所谓虚不受补,您这些日子,是不是总是浑身发虚,精神亢奋?”
邹若言闭目回想了一番,最近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只是近些日子事情多,情绪刺激大,倒也看不出来,“是有些发虚,不过我感觉并无问题。”
“夫人,小人冒犯,您启唇让我看看舌苔。”大夫细致瞧了一会,点了点头。
周玄清不懂医术,只是有些担心:“大夫,可是有什么问题。”
大夫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夫人,您的方子大概是有人换过、或是身边的人有什么问题?按理说那日吐了血,不该吃那些补药的,应以少量汤药,伴以食补才为最佳,那些补身汤药,便是那扬汤止沸的汤,好不得一时,便要出大问题。”
这么一番话,家中的大夫可从未说过,这里头,又是谁呢?
邹若言此刻只觉心累,乍然听闻这么一番话,竟然也不奇怪。
须臾竟是淡笑起来:“呵呵呵……报应来了,大概,是报应来了。”她这一生从未有什么违心的事儿,只有这情爱一途,跟头栽的太多,实在叫人心灰意冷。
“母亲。”周玄清立刻挽住了她的手,今日他方知母亲心内苦痛若此,他其实不过略微劝了劝,母亲便就过来了。
“您别担心,如今发现了,便好好养着,这些事您莫要再管,儿子回去便会查明的。”
邹若言神态哀戚,可有可无的点头,似又想起什么,朝大夫道:“里头的……那位,大夫,您进去看看吧,她现在还有多少日子?”
叶繁星也站了起来,一甩前摆朝邹若言跪下:“今日多谢婶婶过来看望,繁星感恩不尽。”
邹若言看着叶繁星,眸中平静无波,整个人瞧着,比方才进府时苍老了许多,即便是浓妆艳抹,也盖不住那满身的沧桑疲惫。
她凝眸看着叶繁星,这个她也曾真心疼爱过的孩子,却还是无语凝噎,半晌才冷声道:“你不必谢我,是叶婉与我有旧罢了,如今她的遗愿便是你能尽快成婚,她快不行了,你早做准备吧。”
虽说她厌恶叶婉,可那女人死前,估计也就这么点希望了,她一样是母亲,心里都明白。
叶繁星闻言双手一紧,头赶紧低下:“多谢婶婶关心,繁星知道。”
邹若言再不看他一眼,等大夫施完针,一时困倦不已。
今日已是晚了,可邹若言不愿留在叶家,周玄清只能着人护送她去了陈府,国公府看来也不算安全,不如去周玄宁那,照顾的也能精细,还有阿蕴逗她开心。
等一切安排好,周玄清便想回来找阿年说说话,却见叶繁星和阿年站在小池边说话。
“阿年,我知道我对不住你,这次,真的就拜托你了。”叶繁星很是郑重,双手作揖,朝阿年鞠躬。
阿年连忙扶住他:“叶大哥,别这样。”
叶繁星苦笑不已,一边摇头一边道:“阿年,是我配不上你,如今还要你这般仓促嫁进叶家……”
第59章 抬头的第二十九天
阿年拉着叶繁星的手, 尽力安慰,嗓音柔和:“叶大哥, 当时若不是你肯帮我,我不知会如何慌乱,你我本就有婚约,不过是提前一些罢了。”
她知道叶繁星为难,如今周玄清那边情况不明,左右是要经历的,提前一些也没什么。
叶繁星正想回话, 却听到暗处一道踩断枯枝的声音,转头看去,却并未见到有什么。
和阿年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阿年便也下去休息了, 今夜都太晚了, 反正阿年常来, 住一晚也不打紧。
他打算再去看看叶婉, 叶婉如今的状况,怕是真的撑不了多久, 今日幸好国公夫人来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方才大夫走的时候还说,莫要再受刺激, 或许能撑上半月一月之久的。
刚刚转身, 就见周玄清面色阴鸷的从暗处走了出来, 两人怔怔的看了好一会。
“你,都听到了?”
叶繁星刚想解释,就被周玄清打断了, 冷淡的面色配着惨白的月,倒像是要上来打人的样子。
“你要娶阿年?”一字一句,像是挤出牙缝般。
“是,”叶繁星见他这般气恼,忽然断了想解释的心,“阿年是个好姑娘,你也看到了,她当家做主母,并无什么问题,值得我八抬大轿娶回来。”
周玄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吁了一口浊气,夏日夜间,呼进去的空气依旧有些燥热,顺着喉管向下,入了肺腑,叫人燥热难耐,拳头发痒:“若是我不许呢?”
“你不许?”叶繁星眼眸微眯,竟然勾了勾唇:“怎么?你还想打我?”
周玄清身侧的拳头松了又松,又缓缓吐了口气,抬头望向天上明月,以期能冷静一下:“不,这个时候打你,岂不是叫阿年为难?我只是想给她遮挡风雨,并不想给她带来风风雨雨。”
这句话,像是说给叶繁星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周玄清说完,一字一句的,反倒觉得灵台清明,心口一片坦荡,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
他不愿意重蹈上一辈覆辙,要顾虑的实在颇多,他不比叶繁星一介白身,只能徐徐图之,阿年如今已是和叶繁星定亲,不管是不是被利用,他都不允许阿年进叶家的门。
至于其他的风雨,他都愿一力承担,赌上余生所有的岁月,期盼阿年回来伴着他。
这个时候若是和叶繁星打架,肯定能激起不少议论,叶家下人定是守不住口,若是真叫有心人知道,他在昭文馆虽不会被波及,可阿年的名节定会受损。
昔日旧主与今日情郎斗殴,情敌还是异父异母的兄弟?这些消息他可不想再从国公府传出去,国公府的八卦轶事,实在是太多了。
阿年如今对叶繁星印象颇好,周玄清不想叫叶繁星再被阿年可怜,获得更多怜爱。
叶繁星看着周玄清面色变幻不定,拳头终于是松开了,他不禁嗤笑了一声:“呵,情爱真可笑,想想你从前那个样子,好像恍若隔世一般。”
从前的周玄清,如高山冰雪,冷淡疏离,仰望不可及,其实现在再看,也不过是少年老成,装的像模像样的一个毛头小伙子罢了。
又上上下下的打量周玄清一番,微微摇头,“看来阿年看的那些话本子说的不错,你真正爱的,自己便会找各种理由去爱;不爱的,任你想尽了千头万绪,也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许是想到了伤心事,眼中微涩,喉头发堵,叶繁星不再理会周玄清,自顾自的进去了。
周玄清立在那看了许久,夜色苍茫,更深露重,远山雾罩处,隐隐露出一线鱼肚白。
他就是这种,容易钻牛角尖,可只要想通了,整个人就会镇定下来,抬步间,冷定如神。
不久便要上值了,周玄清懒得再休息,从叶家打马径直回了长宁院。
“世子?您怎么才回来?”云央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给周玄清收拾。
周玄清见她神志不清的样子,拍开她的手:“行了,去把德喜叫起来。”
自己换了身衣裳,又稍微洗漱了一番,这时,德喜和云央两人也彻底收拾好了。
德喜望着世子满脸端肃,心内有些揣揣:“世子,是出了什么事儿?”
周玄清想了想,叫德喜和云央凑耳过来,吩咐了一通,便准备去寿安院。
谁料这时莺歌来了,她面色有些凝重,略略屈膝:“世子,老夫人说,她这一生并不是无辜的,行差踏错的事儿也颇多,所以今日的事儿,咱们缓着点,不要闹出人命。”
周玄清沉思了一瞬便点头,此时寿安院里一片宁静,因着夫人不在,天色还尚早,小丫头们都未起。
守门的婆子正头一点一点的,见世子过来了,连忙上前行礼:“世子,夫人出去还未归来,您不必这么早来请安的。”
周玄清背着手立在门前,神色淡淡,眼里没什么波动,瞧的婆子有些惶恐,周玄清须臾收回目光,嗓音轻描淡写:“将所有人都唤起来,另外,你将后院里的姨娘都叫过来。”
婆子正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却见世子眸色一沉,语似坚冰一般:“一个,都不许少,可听明白了?”
婆子浑身一抖,直觉有些不好,瞌睡也瞬间不见了,一溜烟的绕到后罩房唤人,一时寿安院热闹了起来,叫起床的、洗漱的、磕头的、撞到的,乱七八糟。
最后还是里头的徐嬷嬷醒了,出来怒吼一声:“一个个都做什么呢?平日教你们的都忘干净了?糊涂东西。”
又见周玄清立在院子里头,连忙走了过来:“世子?您不是带着夫人去了叶家么?您回来了?夫人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玄清看着这个从小到大都慈祥和善的嬷嬷,此刻满脸的担忧,叹了口气:“嬷嬷,您放心,母亲去了阿姐那,有人照顾,您身子不好,好好将养着吧。”
毕竟是伺候母亲一辈子的老人,他不能太过分,还记得幼时,徐嬷嬷也曾抱着他,哄他安心入眠。
国公府里的奴才,到底是经过人牙子磋磨的,进了府也是要狠狠的教管一段日子,此时做事倒也快的很。
周玄清站在院子里,瞧着这些丫头跑来跑去的,还有两个年纪小的丫头拉着手,不由想到了阿年。
那时候,阿年是不是就是这样在国公府后院受着婆子们的管制?还记得阿年说过,她是挨过不少巴掌的,那时候她战战兢兢的到了长宁院,直到后来,他不过冲她笑了一次,她就说‘世子最是和善’。
可惜,幼时他不曾注意过她,白白丢了那么多年。
周玄清想到这,又觉得自己在冒傻气,两人若是都不曾经历这些,今日如何能找到自己心内真正的归属?
可如今心里有了一个人,才真正明白,想拥有一个人,不管是未来,还是现在,甚至连她的从前,他都想了解的明明白白。
周玄清越想越多,脑中只要想到阿年就思绪纷飞,不禁摇头叹气。
哎,情爱惑人,可他却甘之如饴。
等徐嬷嬷喊他的时候,周玄清才回神。
“世子,人都到齐了,难道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徐嬷嬷满脸紧张,关怀备至,“夫人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哎……”
周玄清没再理会她,只是看着这些匆匆赶来的姨娘,足有二十来个,这些都是周季深一个一个宠幸过的,有好几个还是府里的丫头,至今都没有名分。
其中,就有锦纹,她是最后一个,她因着怀过身孕,又有徐嬷嬷的缘故,成了徐姨娘。
周玄清只是眼神一扫而过,没有看到锦纹失落的表情。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事问询你们。”
周玄清一贯冰冷,今日找周季深的女人,实在是这府里已经有人触到了他的底线,他往日便知府里乱,却没想过,这些混乱中,竟然有人敢往主子面前伸手。
“世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儿?”锦纹自认在周玄清面前有点脸面,赶紧走上前,“世子尽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的。”
其他人也赶紧点头,一个个都满脸关怀,哪里看的出是内心人是鬼。
周玄清看着她,又瞥开了眼,其实不过是一件拙劣的事情,可近些日子府里乱七八糟,竟是叫人得逞了。
“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各位姨娘,若是有了放妾书,你们可愿出府?”
一时间院子里沸反盈天,她们都是匆匆赶来寿安院的,脑子都还未清醒,此刻一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
“世子,这是国公爷说的话么?”
“是啊,是国公爷要放我们走么?即便您是世子,也管不到国公爷面前来吧?”
“世子,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要赶我们走?”
……
女人一多,叽叽喳喳的就吵的很,周玄清懒得理会,只耐心等着,没一会德喜就来了。
手里捏了一沓纸,随后凑到周玄清耳边说了几句话。
周玄清了然点头:“如今,我父亲母亲身体都不适,此间事情,我与他们都商议过了,若是你们不愿意,也可好好说说。”
周玄清将手里的纸随意看了两眼,写的有些潦草,显见书写之人心绪不宁,只是他到底下笔了,周玄清心内一叹,国公府终究是要宁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