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世家小姐怯怯开口:“郡主,毕竟殿下赐的,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扔了。”
谢依柔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为何要扔?”
说着剥了颗莲子放入嘴里:“我最喜欢吃莲子啊。扔了多浪费。”
世家小姐:“……”
谢依柔吧唧着嘴,自言自语:“你们说,方才说她坏话,没被听到吧?”
又自问自答:“定是没有,否则也太尴尬了!”
忽然,谢依柔想到了什么:“你们刚刚,是不是有人提到,要整她?”
开口的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世家小姐,声音小了不止一分:“……是啊。”
谢依柔脸色一变:“怎么整?”
*
乞巧宫宴,邀约京中未婚女眷,男客也不少。
谢重姒在男女席位间,加隔青花素白缀鹊长屏,又过了遍名录,确认万事妥当后,将名单一合,道:“到午时,落座大半后,就可让御膳房先上汤酒甜食和清凉果蔬。”
谢重姒身后宫女膝盖微弯:“诺。”
谢重姒满意地点头,想进一步查漏补缺,转身时,有小太监端着食盒,猝不及防,她撞了个正着。
食盒里,尽是果蔬,甚至有新鲜荔枝,浮在冰块上。烈日炎炎,金盏里冰块化水,这么一碰,将谢重姒衣衫洒了个半湿。
叶竹差点没跳起来:“哪个宫里的——没长眼睛?看着人往上撞?”
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撞飞的托盏也不敢捡了,扑通跪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殿下恕罪!”
方才他怀中东西堆得高,那边小姐催得急,他真没看到人。
那“咚咚”作响的磕头声让谢重姒牙疼,她摆手:“无事,起来,忙你的去吧。”
又扯了扯胸口半透衣襟,问叶竹:“你说待会能风干吗?”
“您当大过年的晒咸鱼呢?”叶竹急了,“杨梅汁水都浸透了,况且还是冷水,大夏天也不舒服的。殿下先去摘星阁待会吧,奴婢回宫给您拿衣更换。”
谢重姒一想也是,吩咐其余人照旧,绕去摘星阁——就在揽月池旁,高达五层,夜晚聚于高楼,下瞰池水揽月,上望瀚宇摘星。
摘星阁近来在翻修,正好没人会来。
果然,一路到五楼隔间,都未见人影。
高耸水杉在对开窗前,透出疏影。木椅软塌,一应具备。
叶竹送自家殿下到后,留下宫女守门,叮嘱后匆匆离去。
谢重姒对叶竹做事很放心,临窗靠在榻上,将木窗向外推开。
揽月池景致一览无余,能看到湖边玲珑亭内,对于二人还未离席,或是正处胶着。
谢策道拿起茶杯又放下。
谢重姒远远看着,就知父皇嫌弃茶水过热,果然,蒋公公极有眼色,加入冰块。
然后,谢策道焦躁饮了好几口茶水。
至于另一边……
宣珏不动如山,淡然处之——父皇赢不过宣离玉。
不过宣珏可能放水,没人比他更懂锋芒内敛了。
“叶竹姑姑让你们下去一趟,帮忙拿物,东西略多。”忽然,门前有人对守着的宫女道。
宫女应声。
谢重姒则在出神,听着脚步渐远,未太在意,
又过了片刻,紧闭的门被敲了三下。她还以为叶竹回来了,奇怪这丫头怎么不直接进。
扭头一望,感觉不对。
人影朦胧在雕花砂纸上,身量来看,比叶竹高上不少。
像是等待她开门。
谢重姒微微眯眸,扣在窗柩的指尖点了点。
不对劲……
刚刚门口那几个宫女,被支走的?
谁要对她下手么?
门口这人是谁?
她面色微沉地摸出袖口刀片,敲门声又起。
不徐不缓,三下。
第15章 落水 身侧水畔“噗通”落水声
“叶竹?”谢重姒语气如常,“怎么才回来?进来吧。”
敲门声停住,那人徐徐开口:“在下并非叶竹姑姑。”
是个男子音。
乍一听,谢重姒耳熟。没想起是谁,但想必打过交道。
她转着手中刀片思索,外头人却以为她沉默,又是道:“听闻公主美名,艳若桃李,心向往之。”
无端轻浮——
谢重姒想起这位是谁了。
内阁大学士万守成的小儿子,万开骏。
万守成半朝座师,桃李天下,朝野上下名声颇佳,文人口舌半数掌握在他手中。
这个小儿子,年逾六十才添的,极为娇肆,有文思,能歌楼寻欢时,添淫词艳曲。
同时,极为好色,仗着父亲威势,随心所欲,干过些不大体面但又适可而止的事情。
他们管这叫风流叫情趣,反正谢重姒是不懂。
毕竟,谁敢夜半三更在她窗下吟诗歌慕,她得让侍卫把这人扔进岐河清醒清醒。
上一世……她利用过万开骏。
她放出不得帝宠的消息,让众人以为他无权无势、颓居宫中,再盛装打扮,独坐揽月池旁,碰到被她设计来此的万开骏。
这厮果然色胆包天,想要冒犯,她嫌恶心,弃了本来叫喊两声的计划,干脆跳入池水里。
当时想的是,死了也算干净利落。
却被闻讯而来的宣珏救了上来。
宣珏因此震怒,直接迁怒万家大半势力。
若说上辈子吧,她羽翼被折,又刻意造势,的确看上去很好欺负,万开骏打着“一亲芳泽”的龌龊心思,她还能理解。但这一世,她父兄尚在,万开骏还这么不长眼,谢重姒就不懂了。
有人从中挑事?
这群纨绔子弟聚集一处,多得是人撺掇。
万开骏自诩风流佳公子,倒不觉此刻做法有何突兀,他表面文章做足:“在下有一物想赠殿下,殿下若是不反对,便进来了。”
谢重姒对这种毫无分寸、洋洋得意的人最是厌恶,手中刀片转了转,目光投到对开窗柩上。
摘星阁的年岁大概和天金阙差不多,窗柩多次翻修,除却榫卯工艺,还要添加新的铁钉。
有的铁钉还未封好,半截尖头裸露在外,她用刀片翘起,收在手里。
她用刀片翘起枚弯曲的钉子,收在手里,又将入封的刀片放回袖里。
而与此同时,门吱呀一声,悠悠开了。
*
谢依柔听完京中姐妹的你一言我一语,头疼欲裂,低吼了句:“你们吃熊心豹子胆了?宫里这么乱来?”
那个柔弱世家小姐道:“反正也查不到咱们头上,郡主放心好了。就算出问题,也是万家首当其冲。”
“……”谢依柔心烦气躁,“说的不是这个!她怎么我了吗?有必要这么恶毒?”
世家小姐惊了:“安荣,不是你说厌恶她吗?”
谢依柔:“是,我是不怎么喜欢,因为那些所谓文人的踩高捧低,我没见她,我就讨厌,甚至嘴上也想占个便宜阴阳怪气几句。但这不等同于我想害她,更不等同于——”
她一字一句道:“有人拿我当、幌、子。”
再也懒得看这位面色惨白的世家小姐,谢依柔抹了把脸,快速离开。
现在想来,她嘴上说着讨厌,也不过是那些无谓虚浮的头花,但这位堂姐人不赖。
更何况……的确是比她好看。
而另一边,万开骏只当谢重姒默认,有些窃喜。
望都文人,喜作词歌赋,颂美人美景。之前,常入词赋的是“安荣郡主”,自从几个月前,有人窥得宫里头小殿下真容,改了人吹捧,吹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
他见过安荣,容貌已属上乘,不怎么信艳压的说法,有些不屑一顾。今日还同几个朋友聊起,便有人和他说,可来一观。
万开骏只当谋个艳福。他自知容貌不差,否则也不会在青楼歌台如鱼得水。若能讨得这位殿下开心,就是佳话一段,若不能,想必女子名声,也不会有人想传出去。
再说,他也没想干什么。
见一面而已。
万开骏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还特意正了衣冠,背脊挺直得走进隔间内,刚要把作为礼物的双鱼环佩送上,就看到靠坐窗边的少女。
逆着光,榻上那人软若无骨地靠着,长发如墨,眸也若点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不需要任何表情,自是风情。比他见过的任何所谓绝色花魁,都美艳万分。
万开骏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顿住脚步。
然后才挑起有些僵硬的嘴唇,力求给谢重姒留个好印象,尽可能平缓地道:“芍药过妖,芙蕖过清,唯有牡丹真国色——不怪他们这般喻您。这枚玉佩是江南名匠石月打造,本以为能配得上殿下,现在,只求殿下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