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睿冷冷道:“太子不必急着把我拽进来。父皇,您那日来儿臣府中问儿臣是否怀疑过太子,儿臣现在可以告诉您答案了——儿臣怀疑就是太子下毒害我。”
全场哗然。
这话不仅公然与太子撕破脸皮,也直接毁到了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平和假象。
皇帝脸都气白了。
他万万没想季修睿会当众把这事抛出来,他现在甚至都后悔当初跑去宣王府。
太子也因季修睿的话愣了片刻,最后幽暗的眸子中闪过了然与凄凉。
在父皇眼中,他始终比不上七弟。
若非七弟病重,父皇绝不会立他为太子。
可他不会输。
这种毒,药石无医,季修睿必死无疑。
一向沉默的太后终于出声:“皇帝,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就让雷大人去查吧。总该查个水落石出,叫大家都清楚。不然,这兄弟三人以后还怎么处下去?”
皇帝看着面前的三个儿子,忽然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他捏了捏眉心,发现自己真的老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雷书航,你尽管查吧。”
现在季修睿既然已经怀疑上太子,以他的性子,哪怕他死了,也会拉太子陪葬。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让雷书航证明太子的清白。
雷书航应声,迟疑地问:“此事涉及太子殿下,微臣……”
皇帝的眼神在兄弟三人上来回转了一圈,见季修睿与四皇子都不让步,冷冷道:“朕赐你天子剑,持剑如朕亲临。太子既涉及此案,先在东宫呆几日吧。”
雷书航谢恩。
太子不甘心地应声,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扫了眼在场众人,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皇后担忧地走到太子面前:“云初……”
太子回神,示意皇后安心:“不必担心我。”
“可……”皇后想骂季修睿与四皇子,但顾忌旁边都是人,只能用眼神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
“没事。”太子不仅宽慰了她,甚至还冲皇后露出了一道很浅的笑。
皇后的手微微一颤,突然意识到儿子可能另有计划。
她目送侍卫将太子送走,狠狠剜了眼还在场的季修睿与四皇子,扭头离开。
不少人都趁机与季修睿交谈,打探他的态度。
季修睿神色恹恹病,不想与他们多说。
唐晓慕以“殿下身体不适”为由,帮他全拒了。
好好的除夕,愣是过得这般剑拔弩张。
四皇子被安置在另外的宫殿中,吃食改由锦衣卫负责。而宗含一路追去莲华宫,的确看到一名陌生太监的尸体。
经查验,这名太监不是宫中记录在册的太监,而是私-阉混入宫中的杀手。
皇帝得知此事之事,脸色极差。
连他这皇宫都不安全了。
朝中对除夕宫宴之事众说纷纭,有人觉得太子是冤枉的,也有人觉得季修睿病成那样都要与太子撕破脸皮,八成真的是太子害了他。
正好过年各家走亲戚,宫宴上发生的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京城,都在偷偷议论这事。
雷书航办事效率极高,领命追查此事后,年初五那日就给皇帝提交了结案陈词,认定是太子杀害翡翠、诬陷四皇子、并派人偷袭季修睿。
皇帝的脸色阴沉到极点。
第105章 宫变 自作自受
这个结果远超皇帝所料, 这五日间雷书航将所有的证据都看管得很严,皇帝甚至都找不到机会派人去再次摧毁证据。
宗含隐瞒了去毁掉翡翠尸骨时与人动手之事,并态度诚恳地跟皇帝请罪。
这事毕竟不光彩, 皇帝也不想让更多人知情, 看在宗含这些年也算勤勉的份上, 训斥一顿后便没再提。
因为还没有开印,皇帝先将雷书航查情案件一事压下。
但过完上元节之后, 正月十六就要开印,除夕时闹得那般大,如今朝臣肯定都在等一个解释。
若真的要废太子, 又该立谁为储君?
四皇子虽然能力不错, 但先前心智不坚, 轻易认罪,这次除夕夜上这么一闹,让皇帝脸上无光,皇帝不太想立他为储君。
季修睿病重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那就只剩下允王与魏王。
允王贪财好色, 不是合适人选。
魏王倒是没什么大毛病, 就是贪玩了些。可这孩子从小除了在玩乐上独树一帜,其余都是表现平平, 皇帝不放心将江山交到他手上。
思来想去, 皇帝都还是更想保住太子。
这样的话就不能让雷书航公布眼前的调查结果, 皇帝不放心将他放回家, 连夜派锦衣卫将雷书航送到京郊别院。
名义上是保护, 实则是软禁,以免雷书航走漏消息。
皇帝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还是都一一传到季修睿耳中。
青竹担忧道:“爷, 咱们要不要将雷大人救出来?万一陛下将雷大人杀了,那就没法指证太子了。”
“他若是真想杀雷书航,在宫中就杀了,不会大费周章送去京郊别院。而且,雷书航现在不能死。他若是死了,就坐实了太子真的有罪,在杀人灭口。”季修睿的脚在地上轻轻一踢,身下的秋千便来回晃动。
自打在漠北将军府见过唐晓慕的闺房后,季修睿便让人照着漠北的样式,在院中为唐晓慕搭了一个双人的秋千架。
此刻他负责摇秋千,唐晓慕坐在他身旁,只负责享受。
青竹原本还有些别扭,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王爷和王妃闲玩时打扰。
但最近大约是这样的场面看得多了,他竟有些麻木,非旦没走,反而还不解地问:“那陛下现在为什么将雷大人关起来?”
“他得在开印前找到证据证明太子无罪。既然没有证据,自然要趁这段时间伪造出证据来,”季修睿说着想起这几日查到的另外一个消息,露出一抹凉薄的笑,“就是不知道太子能不能懂他这份好心。”
唐晓慕摇摇头:“我看难。现在我们和他已经撕破脸皮,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关系。而且他们都以为你病重,怕你跟他们同归于尽,肯定会想办法先下手为强。”
青竹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王妃说的是。”
唐晓慕继续说:“我听太后说,这几日皇后去了趟东宫,母子两人秘谈了很久。之后皇后便一直乖乖待在自己的凤仪宫内,哪儿都没去。上次太子被训斥,我们刚放消息给皇后,她便急匆匆赶去章台殿。这次这么沉得住气,其中肯定有内情。”
但问题是皇后和太子在谋划什么?
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祸水东引,找个替罪羊,这样不仅能解决眼前三位皇子争锋相对的局面,还能保住皇家颜面。
季修睿吩咐府中暗卫严密监控东宫,但东宫始终没有动静。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皇帝与民同乐,会登上宫墙城楼欣赏万家灯火,遥望京城繁华夜市。
按规矩除了当差的官员之外,朝中三品以上大臣都得随驾。
朝臣们虽然好奇雷书航的审案结果,但不会这么不长眼的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找皇帝晦气,季修睿与唐晓慕便没去凑热闹。
然而宫中却风云骤变。
多日闭门不出的皇后,今日却去了章台殿。
皇帝仍旧为太子的事头疼着,见她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皇后按规矩行了礼,打开兰琪手中的食盒,柔声说:“陛下,臣妾知您为太子之事烦心,今日是上元节,臣妾特地亲自下厨为你煮了碗元宵,希望早日解决眼下之事,天家和睦、阖家幸福。”
这话倒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他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过饭,如今闻着香气扑鼻的元宵倒的确有些饿了。
“难为你有心了。”皇帝接过皇后递来的汤圆,正想要吃,蓦然想起季修睿中毒一事,忽然停下了握着汤匙的手。
皇后困惑:“陛下,怎么了?”
皇帝顿了顿,冲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盛了一枚元宵给她:“皇后这些年也辛苦了,你也吃点。”
元宵不大,每个才不过珍珠大小。
皇后望着青瓷调羹上的小元宵,怔了怔,露出受宠若惊地笑:“臣妾多谢陛下。”随后她毫不犹豫地将汤匙上的元宵一口吃下。
皇帝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脸色,闲聊似的问:“前几日你去看太子,太子如何?”
“接连被两位兄弟指责,太子心里难过得紧,但这孩子一向明事理,觉得哥哥弟弟可能是遭人蒙骗才会这一般,等雷大人查结果,证明他的清白就好了。”皇后语气失落。
皇帝微微颔首,也没有说什么。
太子这样坚韧的心境的确适合坐这把龙椅,就是当年害季修睿的手段太过毒辣了些,总是让皇帝觉得心寒。
他一边想着,一边见皇后始终面色如常,才端起碗中的元宵,一一吃了。
皇后紧张地捏紧手中帕子,试探性地说:“今日好歹是上元节,合家团圆的日子,陛下能否将太子放出东宫?与您一道上城楼赏灯?”
皇帝已经想好怎么为太子脱罪,既然要证明他的清白,那的确不适合再把太子关在东宫。
皇帝稍加思考便同意了,吩咐人去宣太子,正好趁着今日暗示下朝臣查案结果。
皇后大喜。
在等太子前来的时间里,皇后绞尽脑汁在跟皇帝说话。
皇帝只当她是想要为儿子说好话,也没有放在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直到心口蓦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疼痛几乎想要深深撕裂他的心脏,皇帝神色大变,痛得坐也坐不稳,直接摔落在地。
皇后大惊失色,连忙去扶他:“陛下,您怎么了?陛下?”
皇帝在倒下去的一瞬间,怀疑皇后送来的元宵有问题。
可随后又觉得不可能。
元宵皇后自己也吃了,她不是没事么?
而且皇后怎么敢明目张胆地给他下毒?
疼痛让皇帝无法冷静思考,甚至他渐渐发现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皇帝的心里涌出一阵恐慌,他想张口跟皇后说什么,可是却连说话都困难,愣是没能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