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腿猛地加紧马腹,马因受力仰天嘶啸一声,紧接着四蹄跃起,狂奔而走。他心里很着急,不停地催促着身下的马匹,只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而远处的浓烟越来越重,火光越来越亮。
耳边飒飒风声,带着隐隐约约的人声。
“城郊那边走水了,你看这火大着哪。”
“怎么回事啊?这好好的天气。”
“这谁能知道啊,听说那个书展的宅子变成了一个火笼!”
“里面困着了好些人哪,进不去、出不来……”
“这下凶多吉少了啊。”
……
温烨霖迎着风而行,眼角急得不知何时飘下一行泪。
他胡乱抹了一把,嘴上坚持道:“三姐,你一定要等着我,我马上就到了!”
“驾!”
温烨霖怒吼一声,声音里蓄着无限的凄怆。
他嘴里大喊着“快让开”,一边驱动着身下的快马,这刻只恨自己骑的不是天马,能够瞬间挪移来到城郊。
-
此时,城郊呼声一片。
以书展宅子为中心,连起一片刺眼的火光。火势越来越凶猛,不少人拎着水桶从各地打水而来,往宅子处倾倒。
然而,火势太大,一桶桶水遇之如杯水车薪,只能浇灭寥寥火星,却丝毫无法阻止火势的蔓延。
轰!
一片灰尘簌簌而起,众人定睛一看:梁塌了一半,挡住了里头人的出路。
有人急切问:“里面还有人吗?”
“有啊,听说还有好几个人!”
“快想办法救人啊,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轰!
话音一落,又一处横木轰然倒塌,摔落在地上,扬起漫天灰尘。
一个年龄大些的人站出来,阻止这个混乱的场面:“你们带着人去向周边百姓借水灭火,你们几个去借桶从护城河里打水,还有你们都退远些,这火势越来越大,全部都离远些,不要妨碍别人灭火。”
一个人大声喊:“可是我们的人还在里头,出不来啊!”
原来,除了温知著还有几家书坊的人没出来。
大家着急得不能行,焦灼地望着几乎冲上天的火光,眼中不觉盈满晶莹泪花。
他们想进去救人,可稍稍一走近,火舌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呼啸而来,吓得人使劲往后退,但凡退得慢了一步的,头发变被火舌一卷成灰烬,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
正在这时,火光里急急忙忙跑出几个人,各个书坊的都有。但是临到跟前,他们的去路被倒塌的横梁挡住,有人索性牙一咬、心一横,直接后退两步,再猛地往前冲,想要一下跨过那个横梁。
扑通。
整个人栽倒在地,鞋子、衣角唰地烧了起来。
“大家快帮他一把!”
他已经半个身子在外,几个人拎着桶忙给他浇在身上,然后众人七手八脚地拉扯着他,硬生生把他从火堆里扒拉了出来。
他疼得呲牙咧嘴,待一出火堆,这人便晕了过去。他的身下血淋淋的,被火烧得面目全非。
“快去请大夫!”
众人手忙脚乱地安排他。
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人,见着他这副惨状,也是心有犹豫。但,往前走尚且有一条生路,后退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眼底映着漫天的火势,目之所及除了红色还是红色,心一横学着那人的样子,一股脑儿往外冲。
有人幸运,有人不幸。
只是伤势不一而已。
徐春霞从外面奔过来,看着一个人又一个人,拉着他们问:“你们可看见我们的东家了?”
那些人齐齐摇头。
她四下环顾,声音凄厉:“你们可看见我们东家了?”
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是有书馆的。
他们大多数是摇头,只有一两个迟疑道:“温老板,好像还在里头……”
嗡!
徐春霞脑袋发懵,她看见漫漫火势,一桶水又一桶水泼上去,只能浇灭零零火星,根本起不到大的作用,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不过是出去帮温知著找个东西,一回来就看见这边着了火。等到她走近看见自家书馆的人,一问才知,东家还在里头。
徐春霞当时就想骂他们:“你们竟然把东家丢下自己跑出来,狼心狗肺!”
然而这个时候,骂他们显然无济于事。
徐春霞仅犹豫了几息,便要闷着头闯进火堆中。
“我要去救东家!东家现在没出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哎,你这个样子去,救不了人的。”
“再等等吧,说不定等下就出来了。”
有人劝阻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一个比一个气弱。
火烧了这么半天,若是能出来,肯定像刚才那几人一样,早早就冲出来了。现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往里头看了又看,也只能看到不留情的火苗。
“不行,我得去救东家。”
徐春霞提着裙子就要往里去,别人想拦她,又不便动手动脚。
突然,徐春霞被一人挡在身后,那人向来温润的眉眼染上显而易见的急切与焦灼,但是黑眸却给人沉静安定的感觉。
“我去。”
萧兴运一字一顿道,带着不容置度的语气。
徐春霞回头,看见是他,道:“萧老板,还是我……”
“我去。”
萧兴运言简意赅地打断她。
接着,他朝人借了桶水,从头到脚一淋而下,整个人浑身湿透。而后,他裹着一床被子,怀里抱着一床湿被子,闯入了火宅中。
“哎,怎么有人进去了?快出来啊!”
那人在萧兴运身后大吼,可惜他行动太快,转眼就消失不见。
浓烟滚滚,萧兴运掩着口鼻,大声喊:“温老板!温老板!”
他眉眼焦急,声音急切,四下寻找着温知著的身影。
温知著裙角破成几段,脸上灰扑扑的,因着吸入了大量的浓烟,意识也有点恍惚。茫然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
“温老板!温老板!”
一声比一声急促。
这下,温知著听清了,真的有人在唤她。那个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萧老板。
她哑着嗓子开口:“萧老板,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萧兴运本来往里走,听见温知著嘶哑的声音,辨着声音的方位,努力朝她这边走过来。
“温老板,你能听见吗?听见的话能朝我这边走走吗?”
萧兴运低着身子,身上的被子落了一处又一处火苗,转瞬熄灭。
幸好他提前做了准备,否则以现今的火势,他根本走不到这里。
温知著艰难地抬着手臂,捂着口鼻,一开口就咳个不停,等到稍微缓过来,她努力动了动身子,结果一动,被横木压着的腿不仅没抽出来,横木反而因为移动,又压实了一点。
“啊。”
她低声痛呼出声。
“是萧老板吗?”
温知著抬眼望着远处,只看到越来越旺的火苗。
“是我。”
萧兴运听到她声音里少有的脆弱与无力,一颗心揪疼。
她从来都是那般自信与明媚,何曾有过这种时候?
不觉,他又加快了步子,只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来到她身边,不顾一切,只为了看到她好好的,然后带着她出去好好活着。
此时此刻,他心中甚至出现一个破釜沉舟的念头。
如果今日他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她。
只能是她。
念及此处,萧兴运又朝着可能是温知著的方向,喊道:“温老板你等等,我这就到了。”
“萧老板,你快走吧,别管我了。”温知著虚弱道,“我走不了,现在火势这般大,你带着我出不去的,我们两个人都会折在这里。”
温知著断断续续说着,萧兴运充耳不闻,只是依据她的声音分辨方向,找到她在的地方。
终于,萧兴运看见一抹浅绿色的身影。
他眼露欣喜,忙朝温知著跑过去。
突地一个带着火星的木头从上而下,砸在萧兴运后背,发出一声闷响,而他恍若不觉,直直跑到温知著身前。
看着她脸上沾满炭灰,精神萎靡,整个人如破絮娃娃般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