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已经是他第三次咳血了,直觉告诉陈衍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但他连太医都不敢请。
普通人都有讳疾忌医的毛病,更别说皇帝。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悄悄从殿外走进来。
他先是对着皇上磕了个头,然后低眉顺眼的在寝殿熏香炉里放了些新的香料。
陈衍对这个小太监几乎没有半点注意,将手里的丝帕扔给他,沉声道:“拿出去处理了,切勿声张。”
“是。”
小太监拿着那丝帕,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或许是新点燃的香料有让人静心凝神的功效,陈衍觉得舒适了很多。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等除掉了虞梦章,朕再找太医来诊治吧,朕是天子,身子怎么会轻易出问题呢,只是一时生气郁结而已,只要处死虞氏兄妹,这些小病自然会痊愈……
然而,还没等陈衍自我安慰完。
就见秉笔太监从外面慌张的冲了进来,脸色苍白又惊恐:“皇上,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陈衍瞧见他这幅样子就来气,不耐烦道:“又是不好了,哪里不好了,你哪天能给朕带来点好消息!”
“这……”
秉笔太监哆嗦着身子跪倒在地上,几乎将整个身子都缩在一起,颤声道:“皇上,刚刚前朝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前去垂帘听政的皇后娘娘,被虞相一刀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陈衍征愣了几秒钟。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秉笔太监,眼睛里最开始浮现出的是下意识的茫然。
皇后被虞梦章一刀杀了?
这怎么可能啊,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除非虞梦章要造反,否则他怎么敢杀一国之后!
等等……造反!
然而很快,陈衍总算是反应过来,他猛然从龙床上站起来,一张脸因为愤怒而彻底扭曲起来,厉声道:“虞梦章这个狂徒,他敢造……咳咳咳!”
这一下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陈衍气的脸色涨红,整个人开始剧烈的咳嗽,皇后被杀这个消息,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诡异的暴躁当中。
到最后他甚至一口血直接喷出来,然后在秉笔太监惊恐的注视下,直接眼前一黑,就这么倒在了龙床上,彻底晕厥过去。
陈衍竟活活被气吐了血!
“来人,快来人啊!”
秉笔太监慌忙爬起来,哭着开始喊人:“快传太医,皇上晕倒了!”
整个太极殿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
金銮殿的朝堂上,此刻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朝臣们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就这么瞪圆了眼睛,僵硬的看着坐在皇位上的嚣张美艳女子,被震惊的久久说不出来话。
皇后……竟然被虞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一刀杀了!
看着从金銮殿台阶上滚落下来的皇后,很多大臣都觉得一阵眼晕。
堂堂一国之后,竟然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杀了啊!
青奚就这么端坐在皇位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底下这群大臣们震惊又苍白的表情。
至于虞梦章,则是淡然抹了一把脸上被溅的血,然后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弯腰拖着皇后的尸体,将她丢去了偏殿。
嘶嘶嘶。
皇后的尸体、珠翠步摇就这么被拖着,和地面摩擦出令人心惊胆战的的声响。
她拖过去的地方,被蹭出一道浓重的血痕。
满朝文武数百道目光惊骇的看着那拖着皇后尸体、满脸血迹的虞相,只觉得浑身头皮发麻。
疯了疯了,这个男人彻底疯了!
有东厂的幡子拿着抹布、刷子、水桶迅速来清理血迹。
很快,金銮殿上彻底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除了空气中一些淡淡的血腥味之外,几乎和方才没有什么两样。
就仿佛……皇后被当众杀死是一场幻觉似的。
只不过久久的沉寂过后,朝臣们终于反应过来。
大家盯着那端坐在金銮殿龙椅上的虞氏,以及满脸血迹看起来狰狞恐怖的虞相,彻底炸了锅。
“这……这简直好大的胆子!”
“虞梦章,你打算造反吗,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皇后!”
“皇上呢,御林军呢,赶快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乱臣贼子拿下!”
“虞青奚,你一个后宫嫔妃,竟然也敢坐上龙椅,也不怕折寿!”
“一个深宫后妃,难道还想临朝听政?你这个祸国妖妃,还不赶紧从皇位上滚下来,陈国会因为你亡国的!”
“皇帝病重,佞臣当道,妖妃临朝,苍天难道要亡我陈国吗?”
大臣们气疯了。
这群读书人,向来讲究规矩体统,讲究天地君亲师,何曾见过如此大逆不道的人!
一时间群臣情绪激愤,他们不敢正面和虞梦章呛声,反倒是直接把骂声都准备了皇贵妃虞青奚。
骂人的话无非翻来覆去就那两句。
后宫女人,愚昧无知,不配坐在皇位上。
“如今皇后死了,后宫里本宫位份最高。怎么,本宫坐在这个位置上,难道还不够名正言顺吗?”
青奚脸色冷了下来,挑眉看向这一帮怒气冲冲、脸色狰狞的大臣们,凉声道:“本宫来临朝听政,自然是因为本宫为人仁善、心系苍生。若是本宫不来,难道眼睁睁看着陈国毁在你们这群废物手里?”
这番话,何其猖狂,何其嚣张!
朝臣们气的脸色发青。
户部尚书是皇帝陈衍的人,眼睁睁看着皇后被杀死,虞氏竟然还敢如此嚣张。
他从朝臣当中走出来,愤怒的指向青奚,斥责道:“一个愚昧无知的后宫嫔妃,也敢对前朝之事指手画脚!如今时疫来临,百姓正面临一场灾难,而你却残杀皇后,辱骂朝臣,当真荒谬恶毒!且等今日散朝,本官必将去太极殿面圣,求皇上将你打入冷宫!”
坐在龙椅上的青奚沉着脸扬了扬手。
这个时候,一个东厂的太监从偏殿里走出来。
他抱着一摞奏疏,先是恭敬的对着青奚行了个礼,然后将那奏疏放在御前的书案上。
“是吗?李尚书倒是好大的官威。”
青奚嘴角勾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来,伸手从身前的奏疏中一阵翻捡,然后当着诸多朝臣的面,一把将那奏疏对着户部尚书的脸砸了过去:“本宫再愚昧无知,也比李尚书这等无良的贪官好上百倍。去年九月,河西粮道使带着河西巡抚从军费当中克扣出来的七万两雪花银入京城,直接叩开了你李尚书家的大门,这事儿你当怎么解释?”
户部尚书闻言脸色巨变。
而这七万两雪花银的数目一经说出来,满朝震惊。
河西与邻国接壤,常年战乱。
去年一整年,朝廷拨了不计其数的白银增援河西,但却从未打过一次胜仗。
朝臣们都以为是河西巡抚无能。
哪知道从户部流出去的白银,从京师抵达河西以后,兜兜转转回流进了李尚书的口袋里!
何其荒谬!
“李尚书,此事当真?”
“这可是牵扯到江山社稷的大事,你竟敢贪污军饷!”
“此等惊人数额,应当革职抄家!”
事关河西战事,朝臣们震惊的同时,立刻将矛头对准了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额头冒汗,惊恐的看着坐在皇位上的青奚,不明白这么隐蔽的事情,这个女人是如何知晓的。
但仅仅是压住一个吏部尚书的气焰,还不够。
“李尚书尽管去太极殿告御状,本宫倒是要看看,皇上是先将我打入冷宫,还是将你革职查办,满门抄斩。”
青奚漠然的盯着脸色惨白的户部尚书,片刻后,又伸手抓住另外一本奏疏,目光森然的看向下面的朝臣。
“工部陈尚书,上半年皇上让你修缮奉先殿,你动用了财力物力不不知几何,现如今还没有完工!”
“军器监,你们送往河西的军器,有将近两成不知所踪。”
“督查院……”
在数百名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但见坐在皇位上的女人冷着一张精致到极点的脸,将一份份奏疏从上面砸下来。
每一个被点到名字的官员,都脸色苍白羞愤,却无法反驳。
陈衍不上朝这半年,朝臣们过于散漫,性子都被养闲了,甚至有人开始疯狂贪污。
哪怕现在时疫当前,仍旧没有几个真办实事的。
要么贪污赃款,要么消极怠工,如此下去,陈国才是真的要完了。
而这群人,竟然还敢怒斥青奚‘后宫愚妇’,当真可笑!
青奚将这些朝臣们的遮羞布当众扯下,一时间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皇贵妃身前书案上的奏疏,神情忐忑,目露惊恐。
能参与朝堂议事的官员,品阶都不低,他们当中有谁敢自称完全清明白白呢?
如今青奚一份又一份的奏疏证据砸下来,谁不胆寒?
但说贪污了七万两雪花银的户部尚书,今日过后必定无法全身而退,说不好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金銮殿台阶的侧面。
虞梦章安静的站在角落里,看着一人舌战群臣,将文武百官压制住的青奚,眼角浮现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