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巴掌生生受下,陆君潜心中骂道, 有些后悔没按住阮明姝。
“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他近乎咬牙切齿,大手掐上阮明姝白嫩无暇的脖颈。
“你想杀我?”阮明姝心如刀绞, 颤声问。
陆君潜头突突得疼,躁郁到炸裂。他想扒开阮明姝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为什么她永远这样肆无忌惮, 明明是她犯了错,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质问他。他还要砸开自己的脑袋瓜, 看看到底中了什么毒,这女人对他如此无情戏弄,他还是狠不下心来教训她。
他的手猛然收紧,阮明姝闭上眼,清泪滑落。
陆君潜心尖一颤, 连样子也不做了,急急松开。
阮明姝踉跄一步,被身后赵奚轻轻扶住。
陆君潜因怜惜而和缓下的脸色登时又难看起来。
“跟我回去。”他压住暴戾之气,对阮明姝沉沉道。
阮明姝推开身后的赵奚, 含恨带怒地望着他:“你先放了他们。”
有你讨价还价讲条件的地么?陆君潜气得几乎就要嘲讽出口, 到底还是忍住了。
“你们都退下。”他命令道, 生平头一遭这样窝囊。
他既开口, 侍从们再不情愿,也要遵命。顷刻间, 不大的庭院内,只剩下阮家几人,还有陆君潜。
裴星洲本也要走的, 但他不放心,见陆君潜也没催他,索性留下。不过还是按照陆君潜的意思,将阮文举松开。
阮文举狼狈跑回家人中间,阮明蕙抽泣着察看他的鞭伤。
裴星洲“切”了一声,面有不屑。
陆君潜看了阮明姝一眼。
阮明姝擦干泪,朝门外走,并不理他。那股倔劲,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般,差点没把陆君潜怄死。
“阿姝!”阮文举伸手颤声叫道。
赵奚则一把抓住阮明姝手腕。
“不要走!”他恳求道,急切又害怕。她今日折了陆君潜面子,还打了他,回陆府后怎么可能安然无事?
陆君潜为了阮明姝才强忍着把赵奚大卸八块的冲动,此刻见她雪白的手腕被赵奚捉着,顿时像被人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忍无可忍。
阮明姝惊叫一声,被陆君潜拉到身后。
回过神时,陆君潜已经和赵奚拳来交往,缠斗起来。
“不要打了!”她急得跺足大喊。
自然,无论是赵奚还是陆君潜,都是一肚子怒火妒火,根本停不下来。
这种毛头小子,怎么能让他哥动手?裴星洲飞身一跃,未出鞘的长刀横扫而来,逼得赵奚连连后退,与陆君潜分开距离。
“让我教教他。”裴星洲狂妄一笑。说完,将长剑随意朝地上一扔,欺身袭上赵奚,就与他较量拳脚功夫。
方才几招下来,陆君潜知道赵奚不是裴星洲对手,便不管两人,径直走向阮明姝。
阮明姝急得手足无措,一双眼只盯在缠斗的赵奚身上。气得陆君潜长臂一伸,想将人直接扛走带回府收拾。
万万没想到,胆小瘦弱的阮文举竟吃了熊心豹子胆,偷偷捡了裴星洲的刀,寒刃晃目,从一旁冲上来要砍他。
“找死。”陆君潜眸色阴暗。
腰身低沉朝后一仰,随意闪过刀锋,同时一脚飞踹,阮文举便如抛出的沙包,重重摔在数丈外,捂着胸膛喷出口鲜血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在那么短短瞬间,于是阮明姝闻声回头时,只看见自己父亲被陆君潜窝心一脚踹飞出去。
“爹!”她哭叫着奔向阮文举。
赵奚本就不占上风,因阮明姝这撕心裂肺的一叫,霎时分神,叫裴星洲一腿飞扫,失了平衡。裴星洲轻嗤出声,数招后便将他按到在地,卸了胳膊,死死制住。
“你有心么,陆君潜?!”阮明姝吼道,嗓子里都甜腥味。
“你有心么!”她又是一遍质问,抓着阮文举的手,泣不成声。
阮文举撑起身子,摸着她的头:“爹没事!好闺女,只要你能看清他的面目,爹就是死也甘愿!”
“阮明姝,最后一次机会。”陆君潜指节紧握泛白,“起来,跟我回去。”
我怎么没有心?我的心也会疼。
可你的心,只有你爹、你妹妹,甚至一个半点血缘没有的狗屁弟弟都比我要紧!
“放了我吧,陆将军,饶了我们。”阮明姝哭道,“念在主仆一场......”
“呵。”陆君潜突然笑出声来。
阮明姝又惊又怕,心脏疼得喘不过气来。
裴星洲都觉得有些不妙。
“我有没有心,你早该知道的。”陆君潜淡淡开口,平静的语气下怒海翻腾。
“韩蛟!”一声令下,,门外蓄势待命的玄衣卫立刻鱼贯而入。
“抓到稽巡司大牢,一个别留。”他对上阮明姝震颤失神的双眸,唇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别碰我!滚开!”望着逼近的士兵,青罗如回梦魇,尖叫着挣扎。
“吵。”陆君潜面无表情。
一声惨叫,青罗下巴就被卸了,发不出声来。
两把刀架在脖子上,赵奚被拎起来朝外拖。其余女眷瑟缩地围在一起,千梦脸上倒还算镇静。
只有阮文举和阮明蕙,因为挨着阮明姝,一时无人上前拖走。
“不要,不要这样......”阮明姝摇头喃喃道,仍怀有一丝希望,看向陆君潜,祈祷他收手。
“还愣着干嘛?”陆君潜冷眉一皱。
身后两名玄甲铁卫再不迟疑,上前粗暴擒住阮文举。裴星洲没叫别人动手,自己先反手扣住阮明蕙。
阮明蕙出乎意料得安静,倒叫他有些许不安。
“我爹受了伤,再关进监狱,受不住的。”阮明姝晃着陆君潜的胳膊,恳求道,“千错万错,错都在我。放了他们,好不好?”
陆君潜无动于衷,看都不看她。
“我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要祸及家人!?”阮明姝被他的无情激怒了。
陆君潜侧过头,朝她伸手。
阮明姝心头一松,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要同她好好说话。
未料陆君潜没有抚上她的脸,而是缓缓张开手掌,露出两颗药丸。
阮明姝陡然无力,踉跄着后退一步。
陆君潜笑笑:“好吃么?”
阮明姝无措道:“你听我说,我......”
“看来你觉得我不仅没心,还没脑子。”陆君潜打断她,气极反笑。
“你心疼你爹、你妹妹,你那不知是奸夫还是情人的义弟,”他猛然揪住她的领口,“那你吃着药时,有没有想过,我们同床共枕这么久,也许你的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呢,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他?”
“没有,不会的!”阮明姝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只是害怕......”
“害怕?你从不害怕我怎样,你只害怕你的家人受伤,今日你就害怕个够吧。”陆君潜猛地松开她。
“回去先定这个废物的罪,诽谤朝政,结社谋逆,伪造文书,够他死几回了。”他星眸微敛,冷意骇人,对裴星洲道。
“不要!”阮明姝魂飞魄散,双膝一软,直直磕在石板上。
“陆大人,”她跪下哭求道,“我错了,是我的错。求你了,放过他们。”
“阿姝!”赵奚双目欲裂,恨不得和陆君潜同归于尽。
“姝儿,爹不许你这样!你站起来,我们阮家没有软骨头!”阮文举怒急攻心,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阮明姝恍若未闻,白皙光洁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妈的!”陆君潜怒喝一声,青筋暴起,“起来!”
为什么哭的是她,跪的是她,心疼要死的却是他。
“你放了他们!”阮明姝哀叫道,恨不得陆君潜现在就给她个痛快,一剑穿心,叫她解脱。她就是个笑话,难过到笑不出来的笑话。
她在用苦肉计,她在要挟你,陆君潜对自己说。
然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哭成泪人的阮明姝拉起来,弯腰为她拍去裙上沾染的泥尘,看着自己将她搂在怀里,无措不安地哄着,最后又抱着她策马离去.....
第69章
墨迹晕染, 阮明姝在纸上画了长长一道。
这是她被禁足的第九天。
时值傍晚,金乌已落。起身推窗而望,天际犹留淡淡残霞。
院中回廊尽头, 墨兰正和柳芽儿争论着什么,柳芽儿急得跺脚又咬牙, 眼圈红红。
阮明姝蹙眉凝望,却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显然是有意压低声音, 怕她听到。微微叹了口气,索性将窗户阖上, 重新走回桌前坐下。
她现在连院子也不能出,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倒没有很担忧家里人,陆君潜既然说了放过他们,自然不会食言。
那墨兰她们在争吵烦恼些什么呢?
没过多时,墨兰轻手轻脚走进屋, 在外间桌子上将碗碟杯盘一一摆好后,才进里屋请阮明姝用晚膳。
阮明姝在梨花木八角桌前坐下,玉箸轻抬,随意夹了几块, 便有些吃不下了。
“小姨娘, 您多吃点吧......”墨兰心疼劝道。
阮明姝不由怔住, 忽然想到陆君潜已经好久没再问过她有没有好好吃饭了。
“嗯。”她勉强笑笑, 舌间有些发苦。
“外面出什么事了么?”过了一会儿,她将筷子搁下, 试探着询问道。
墨兰绞着手绢,最终垂头道:“没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