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以锦一进门,发现入眼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木桌,三把木椅。
木椅上坐着的人与时以锦想象中的相差甚远,时以锦原来在脑海中描绘的是一个一个捋着长长的花白胡须仙风道骨的老先生。
可面前这人,面白无须,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白衣上,目测年纪三十有几,给人颇有些疯癫之感,这人手撑在桌上,头支在手上,正在闭眼假寐。
那小厮在这人耳边说了几句,这人才缓缓睁开眼,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时以锦和宋陌竹的方向,又似乎在通过两人看向别处。
小厮说完,就退出了帐篷。
那人依旧盯着他们的方向在看,也没有让他们坐下的打算。
时以锦刚打算开口先发制人,却被身旁的宋陌竹握住了手,时以锦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宋陌竹牵她的手,再抬头,就看宋陌竹冲她摇了摇头。
她也没挣扎,她知道他们现在是在假扮兄妹,忍住了想要开口的冲动。
又过了片刻,那人才悠悠开了口:“两位请坐吧。”
那人的声音,没有刚睡醒过后的那种低哑,反而格外清明,还带有一丝尖细。
时以锦和宋陌竹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开口,打算看看这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人换了个姿势,将背靠在了椅背上:“想来两位过来,也是久仰我的大名,我废话也不多说。我虽不知你们两位所求为何事,但这位姑娘,我看你不日就会有血光之灾。”
这人一开口的话就耸人听闻,时以锦先是一惊,却是不怒反笑:“这位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这不用看就知道,你周身围绕着一股暗黑之气。”
时以锦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印堂发黑之类的话,更是笑了,还“暗黑之气”,干脆说她拥有魔法,或者马上就能变身算了。
宋陌竹听到这里,忧心忡忡地看了时以锦一眼。
这人没等到时以锦预料之中的气急败坏,也没追问有何破解之法,这才坐正了身子,诱惑着低语:“姑娘,你不想知道有何破解之法?”
“说吧,你想要多少银子?”
面对时以锦的出其不意,那人也笑了:“姑娘,我这人但行善事,不问钱财,姑娘休要这样侮辱我。”
时以锦见这人似是对钱财不以为意:“这位先生说我有血光之灾,我倒想问先生师从何处,又是何方人士?不怕如此泄露天机,会折损阳寿。”
这人却对时以锦的质疑不以为意:“姑娘就有所不知,我天生带阴阳眼,自通鬼神。这天上地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时以锦同此人说话,颇为心累,多少有些鸡同鸭讲。
时以锦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边上的宋陌竹:“哥,你不是有问题想问这位仙人,有机会还不快问,说他每天只回答一个问题,现在我们还没问呢。”
时以锦特地将“仙人”两个字加了重音,不满之情显而易见。
宋陌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人:“她身上的血光之灾要如何解?”
时以锦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宋陌竹的侧脸,难以捉摸宋陌竹问出这个问题的目的。
那人的目光在时以锦在宋陌竹之间来回游离了几圈,才张了口:“令妹的血光之灾,无解。”
“令妹”两字被加重了,颇有回应刚才时以锦的意思,却也似乎在暗示他知道面前两人身份并不是兄妹。
宋陌竹同面前这个假仙人对视了一会儿,拉起了时以锦,不容分说:“我们走。”
时以锦被宋陌竹拉着到帘子门口,就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你们还会回来找我的,还有记住我叫陈丰之。”
时以锦被宋陌竹半拉半拽地到了账外。
高然站在不远处就看到时以锦似乎仰着头在对宋陌竹说着话。
他走近些就听到时以锦在质问宋陌竹:“你让他把话说完,这么好的机会,应该听她再说点什么。”
时以锦想要拉宋陌竹进帐篷,宋陌竹却不动如松:“那人一派胡言,你不必相信。”
“我确实不信,可你不是来打探消息,这么一走了之怎么行。”
宋陌竹面对时以锦再说地询问,选择了沉默。
高然这才找到机会插嘴:“这是怎么了?”
时以锦找到机会诉苦,立刻竹筒倒豆子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听到时以锦说有血光之灾的时候,就连高然都惊了一下,他再觑着平日里好友的脸色,已经是乌云压城般的阴郁。
高然听到也是打太极:“他扮你大哥,自是会担心亲妹,他也没做错,说来也是担心你。而且以他的眼力,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
时以锦光顾着想要戳穿这人的骗子的身份,一时气急,听高然一说,发现倒是她钻了牛角尖。
时以锦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个……宋大人,是我太莽撞了,我不该冲你生气的。不过你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宋陌竹脸上严肃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皲裂:“圆圆还在等你,先去饭馆再说吧。”
这一路上,时以锦偷偷看着宋陌竹的表情,想着她刚才的道歉是否不够诚恳。
虽然刚才听到有血光之灾,她第一反应是不信,但在那陈丰之面前也不乏要虚张声势,现在想来也有些担忧。
宋陌竹眼角余光注意到了身边的人在瞥她,却没出言阻止。
到了饭馆,他们一眼就看到圆圆正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抓着一块绿豆糕吃得开心。
看到圆圆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时以锦感受到内心一软,将内心刚才那一丝担忧抹去,走了过去,拿出手帕替圆圆擦了些嘴角:“我们圆圆吃得这么香。”
“姐姐,哥哥!”圆圆见到几人重新出现,却还是紧紧抓着手里的绿豆糕,“你们刚才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能有什么事,不就多等了一会儿。”
“那你们见到那个仙人了吗?”圆圆仰着头看着时以锦,一脸好奇。
“没见到,这么神奇的人哪是我们说见就见的。”时以锦觉得刚才见到陈丰之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圆圆知道。
时以锦趁圆圆不注意,低头咬了一口圆圆手里的绿豆糕。
圆圆的嘴立刻撅得老高,将手上剩下的绿豆糕藏到了身侧:“姐姐要吃就自己买。”
时以锦也没再逗圆圆,招来了了小二,问过宋陌竹和高然的意思,做主点了几个菜。
一顿饭下来,时以锦吃的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用完午食,圆圆就开始喊困。
时以锦无奈,只好向宋陌竹和高然告辞,打算带圆圆回家睡午觉。
高然刚想同时以锦告别,就听到宋陌竹说:“高然正好前几日说有事找时大人请教,若不叨扰,我们就去找时大人。”
高然听到宋陌竹的话,先是瞪了一眼身边的人,随即回过味来,附和着:“对对对,前几日我爹说我好不容易回都城,一定要各家府上拜访一下,正好就去了。”
圆圆一听两人要去她们府上,打消了那一丝困意,兴高采烈地说着:“哥哥,来我家玩。”
时以锦则显得有些为难:“你们现在去府上,我也不知道我爹是否在家,也可能还未从礼部回来。”
高然摆了摆手:“不妨事,若是在就正好,若是不在,我就改日再拜访,反正现在也顺路。”
在马车的颠簸下,圆圆没过多久就陷入了熟睡。
到了时府门口,奶娘小心翼翼地将圆圆抱回了小院。
时以锦将两人带到了厅堂,听闻时容在家,也就准备回小院休息。
“时姑娘,”宋陌竹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时以锦,“明日司刑处有些文书需要你处理。”
“我的假……”
宋陌竹不给时以锦反驳的机会:“时姑娘,我们明日司刑处见。”
等到时以锦的身影消失在前厅,高然摇着头看着身边的宋陌竹:“你要担心人家就直说,你这硬邦邦的口气,谁受得了。”
第40章 未卜先知(三) 宋陌竹却提着饭盒进了……
时以锦也不知道后来高然和宋陌竹说了些什么。
倒是时容难得地在吃晚食的时候, 问起了她最近司刑处的近况。
时以锦以一切都好敷衍了过去。
她回到房间,倒在啵啵床上,漫无目的地想着两天假, 今日出门买些话本屯着过两天看。
想到这里,她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假期已经被取消了。
小秋端着铜盆, 一进门就看到时以锦无精打采地坐在床边,小秋赶紧上前去探了探时以锦的额头:“小姐, 你可是哪里有不舒服?”
时以锦有气无力地拿开了小秋的手,摇了摇头:“没有, 就是突然想到了明日又要回司刑处了。”
“小姐, 你等我一下。”
说着, 小秋突然去了外间, 神神秘秘地在背后藏了东西回来。
时以锦看着小秋的动作,还有些闪烁其词:“小秋,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小秋将藏在背后的东西, 一下子塞到了怀里:“小姐,我今日和小小姐去饭馆路上看到的,最新出的,我想小姐会喜欢的。”
时以锦这才看到怀里被扔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 上面正写着《花前月下传》,看到这个名字时以锦眼皮跳了跳,这个名字还真有些俗。
不过还是小秋的一番心意:“谢谢小秋, 我会认真读的。”
“本想着下月就是小姐生辰,打算那个时候送给小姐的,看小姐现在这么不开心, 就希望能早点让小姐开心起来。”小秋边说帮时以锦整理着床铺。
时以锦感怀于小秋的细心:“嗯,你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同我去司刑处。”
躺在床上,时以锦想着没过多久就是旬假,也就慢慢地陷入了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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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才三日没有来到司刑处,时以锦就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等进到后院,发现后院里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红色架子的秋千,许久未见的肉圆就一脸惬意地盘在秋千的木板上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滋润。
肉圆似乎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也只掀了掀眼皮,随即又闭起眼,仿佛它才是司刑处的主子。
“这是杨昼这两天来做的。”宋陌竹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杨大人手挺巧的,看他捉摸了这么久的木工,也算小有所成。”
宋陌竹一出门,肉圆似有所感,一下子弓起了身,跳下了秋千,消失得没了影。
时以锦看着出门的宋陌竹:“画眉和杨大人,没有休息吗?”
“杨昼家中无人,也习惯来司刑处消磨时间。他们两人今日也回司刑处了。”
时以锦在司刑处看了一圈,却没看到两人的身影,想着许是又被宋陌竹派了出去:“宋大人,我先回去处理文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