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干的眼泪,让她柔嫩光滑的脸颊带出一点艰涩。
“为什么哭?”他问。
宁汝姗低眉:“没什么。”
容祈手指僵硬,盯着她看了一会,最后才慢慢收回手。
“嗯。”
原来她不愿和他说。
他心底一时间也不是是什么滋味。
宁汝姗收拾好手中的东西,这才发现张叔送的小盒子一直被她握在手心,无声笑了笑,放在矮座上。
“什么东西。”容祈听到沉闷厚重的声响,不由问道。
“张叔送我的玉佩。”她随口说着。
“玉佩?”容祈皱眉,声音低沉,“哪来的玉佩。”
宁汝姗也是不解:“我也不知道,张叔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容祈盯着刚才出声的声音,嘴角紧抿,眼神犹豫,他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这话一定开了口,怀疑的种子就会落在两人心尖。
“世子想看?”宁汝姗看着他奇怪的模样,小心问道。
“可以吗?”他也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宁汝姗不是这样的人。
哪怕两人相处不过两月,但他依旧可以如此保证着。
她太过明亮,导致黑暗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就像他一样,全无招架之力。
“可以啊。”宁汝姗不觉有异,反而觉得开心。
能和别人分享一样东西,甚至让她生出两人关系亲密的感觉。
她的声音一刹那的明亮,让容祈愣在原处。
“不,不看了。”他突然开口说着。
借着别人的善意行自己龌蹉的心思,这样的想法一旦在脑海中形成,瞬间让他无地自容。
宁汝姗捧着已经打开盒子,愣愣看着他,失落说道:“干嘛不看。”
“有人说她丢了玉佩。”容祈看着她,那句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说了出来。
“谁?以为是我拿走了吗?”宁汝姗没想到其他人身上,以为是这一个月处理的中馈出现了问题,认真解释道,“我没拿府里的东西,而且我很多玉佩的。”
她把手中的小盒子塞到他怀中,皱皱鼻子,得意说道:“你看看,都是我的。”
那盒子出乎意料地沉重。
“我要什么张叔都有。”她说着。
她见容祈捧着东西不动,主动把玉佩塞到他手中:“这些是张叔送我的药玉。”
容祈一模就惊讶地挑挑眉。
“白玉髓。”
“什么?”宁汝姗没听清他的话。
“这是白玉髓。”他摸着手中这块玉,随后摸了第二块玉,脸上惊讶之色不减,“这是和田玉。”
“张叔跟我说都是便宜东西的。”宁汝姗一愣,看着满盒子玉佩,突然发愁,“他还叫随便送的。”
容祈不过摸了四个,每个都是上好的玉石,心中颇为惊讶,扭头问道:“你说的张叔是谁?”
“就是张叔啊。”宁汝姗眨眼,“府中的大夫,他看上去没有钱的样子。”
“世子是不是摸错了。”她小心翼翼地求证着。
容祈呲笑一声:“所以在你眼里,我晚上没事打你,白天和你瞎扯。”
他突然咬牙切齿‘瞪’宁汝姗:“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宁汝姗小声反驳着:“可我就是浑身都疼啊。”
容祈逼近她,那双眼睛明明毫无波动,可深色的瞳孔却好似一片不见底的深海,只消一眼就能让人陷了进去。
“万一是别的呢。”他压低声音,伸手摸着她的脸,暧昧说道。
宁汝姗一愣,盯着那张俊美的脸,认真思索了片刻,不可思议说道:“我自己撞得?”
容祈满腹幽思,瞬间消失德一干二净。
“宁汝姗。”他手指收紧,捏着她的脸,恶狠狠地喊着。
马车就在此刻停了下来。
“世子。”宁汝姗含糊不清地喊着,伸手把他的手把拉下来,“到了。”
容祈气得自己下了马,对着后出来的宁汝姗冷冷说道:“我回书房。”
宁汝姗不明白她为啥生气,乖乖应下。
冬青对着宁汝姗抱拳告辞,这才跟着容祈离去。
“夫人眼睛都哭肿了,连脸都红了。”书房内,冬青为他倒上一杯水,无意说道,“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容祈平心静气练着字,充耳不闻。
“我要不要给扶玉送个糖葫芦,问一下他。”冬青看着他问道。
容祈写好最后一个字,用帕子慢吞吞地擦着手,冷淡说道:“随便。”
“好嘞。”冬青眼尖看到夫人端着药,殷勤地端茶送水,最后眼疾手快把不识趣的扶玉拉走了。
“吃药吧。”
宁汝姗的声音还是没有笑意。
容祈摸着手中的帕子,最后淡淡问道:“你不高兴?”
“没啊。”宁汝姗笑着眯了眯眼,真实情感说道,“世子来找我,我很开心。”
那条巷子堆满了很多东西,对容祈来说,处处都是危险,可他还是能踏出这一步,她是真的高兴。
只是这话也不知哪里触到容祈了,容祈冷笑一声,扔了帕子,端起药碗直接喝了。
宁汝姗原本觉得自己挺了解他的,可不曾想这么久相处下来,世子的脾气越发古怪了。
这气为什么生她现在都摸不清了。
“不如我给世子读个书。”她只好缓和气氛说着。
容祈也发现自己反应大了,见她转移话题,便点头绕开这件事情。
——不说就不说,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他面无表情想着。
直到冬青拿着一个帖子回来,宁汝姗才起身离开。
两人在书房内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这才打开大门,容祈揉了揉额头,脸色不好。
屋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但隔壁小院灯火摇曳,让小院重新染上光明。
宁汝姗洗漱好,正坐在葡萄藤架下出神,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扶玉拿着大帕子给她擦着头发。
“宁府还是我家吗?”她握着手中的墨色玉佩,突然问道。
“为什么不是。”扶玉捏着她的头发,闻言惊讶说着,“宁府有将军,有夫人,有秋嬷嬷,还有张大夫,嘻嘻,还有扶玉我呢,怎么不是姑娘的家。”
“可娘……”
“夫人……没有夫人那就还有别人啊。”扶玉咬咬唇,机灵说道,“以后姑娘有自己的小孩子,不就填了夫人的位置了吗。”
“那怎么一样。”宁汝姗扑哧一声笑起来。
“怎么不一样。”扶玉严肃说道,“姑娘生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小姑娘,你对她肯定比夫人对你要好。”
“夫人脾气不好,咋们就避着她走。”扶玉笑说着,“我们可以去将军在的建康府,实在不行,我们就跟张大夫回山,我还没去大山呢,也不知道好不好玩。”
宁汝姗眉眼低垂,浓长如小刷的睫毛轻轻敛住双瞳。
“姑娘喜欢小娘子还是小郎君啊。”扶玉突然异想天开地说着,“我倒是喜欢小娘子,长得和姑娘一样,姑娘小时候长得就好可爱,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地,笑起来梨涡深深的,就像年画里的娃娃,小姑娘长得向您,大家一定都对她很好,她一定过得很开心。”
她一边说一边给宁汝姗打上一根粗辫子。
“我就天天都给她买糖葫芦吃。”扶玉最后说道。
“万一跟你一样整日喊牙齿疼怎么办。”宁汝姗抬眸,高高悬挂在影壁上的灯笼把烛光落在漆黑的瞳孔中,晕开涟漪光亮,温柔可亲。
“才不会。”扶玉不高兴地嘟囔着,跟在她身后入了屋内,嘀嘀咕咕着,“我会看着她的。”
小院重新落入安静之中,日益萧索的葡萄藤只剩下几点稀疏地藤蔓,只等着开春就能重新焕发生机,隔壁院落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屋脊好似蛰伏地巨兽趴伏在黑暗中。
就在此时,两院连接的拱门阴影处绕出两人。
“扶玉说玉夫人对夫人颇为严苛。”冬青皱眉说着,“今日就是玉夫人把夫人骂了,夫人才……”
容祈低着头不说话。
“我虽不知道宁二娘子和世子讲了什么。”冬青犹豫一天,最后还是开口说着,“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总是相信夫人的。”
“夫人太善良了,我时常觉得她其实更像……韩相。”
他盯着容祈的侧脸,一咬牙,接着说了下去。
“带着通透清澈的天真。”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依旧抱着善意看到这个世界。
一如韩相,明知大燕已经病入膏肓,依旧抱着一腔热情跳了下去,直至被人背叛,挫骨扬灰。
宁汝姗是一汪春水,是一块水晶,更是一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