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动起来,浑身僵冷的感觉便缓解一些,只是饥饿的感觉更浓了,让他一动也不想动。
他饿得眼睛都发绿了,眼前浮现白日间用过的膳食。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此刻想来,不自觉地分泌出口水,肚子饿得更厉害了,简直绞痛得他直不起腰。
*
傍晚时分,伴随着“吱呀”一声,少女大春回来了。
哼着快乐的曲子,好像收获颇丰。
“大根!”她栓上门叫道,“看看我带回来什么!”
没有人回应她。
她疑惑地往里走,叫道:“大根?”
待走进堂屋,仍不见人。视线往床上一扫,只见隆起的一团,眉头一挑。
“大根?”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推着床上的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干瘦的男孩蜷成一团,将自己裹在薄被中,口中还咬着被子一角,韶音拽都没拽出来。
这不吃那不吃,现在饿得咬棉被?
她心中哼笑一声,面上毫无破绽,仍旧是那个关心弟弟的姐姐:“大根?你醒醒?是不是饿坏了?我带了窝头回来!”
被她晃了几下,裴九凤终于醒了。
眼睛睁开,满是不悦。
他刚刚做梦在吃山珍海味,就这么被她叫醒了。
“什么?”他头疼,耳朵嗡嗡的,喉咙干疼,胃里更是饿得抽疼,哑声说道。
韶音将两个窝头拿出来,对他晃了晃:“我给人洗衣服,洗了大半天,人家给了我两个窝头。”
拿出一个,分给他:“你吃吧。”
裴九凤盯住那杂粮窝头,只觉一股异常香甜的味道钻进鼻尖,口中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量口水。
劈手夺过窝头,大口吞吃起来!
什么斯文、挑剔,全都不见踪影。
吃得又急又猛。
第54章 暴君的花瓶6 醒不过来了。……
韶音在他吃窝头时, 便说起一天的经历:“你不知道这活有多难抢,七八个婶子都要去,是我要的酬劳最少,人家才将活给我了。”
她伸出双手来, 给裴九凤看:“你看看, 我这一天的手泡的。洗了那么多衣裳, 搁在前些年怎么也要有三十文钱,可是现在, 两个窝头就打发了。”
她叹气起来,诉说着自己挣口吃的多么不易。
裴九凤听着,神情冷冷的, 毫无触动。
他知道了,这少女就是妖人的眼线, 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治国多么差。
他丝毫不觉羞愧, 甚至满眼冷漠。
看向少女手中的另一个窝头:“给我。”
“干嘛?这个是我的。”少女说道。
裴九凤冷冷地说:“我没吃饱。你是姐姐, 不应该都让给我吗?”
那妖人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用姐弟情深打动他。
呵。
既然他愿意玩, 那他奉陪。
眼底漠然。
“臭小子,敢这么跟我说话?”出乎意料, 这并不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姐姐。
听到他的话, 她不仅没有疼爱的让出窝头,反而捏起拳头揍起他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跟我抢口粮?我分一个给你吃, 很对得起你了,没嫁人把你扔掉都是我心软, 你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被我养活的臭小子, 还敢跟我耍脾气,我让你耍脾气!”拳头一下下打到他身上。
裴九凤被揍懵了,更加恼怒不堪:“你敢这么对我, 你别后悔!”
他绝不会励精图治!她和妖人做梦去吧!
“还敢顶撞我?我让你顶撞!”一声声闷响,全是拳头揍到被子上的声音。
裴九凤才不会傻到任由她打。将被子裹在身上,蜷成一团。这是不会被打痛的姿势,幼年时他常常如此,驾轻就熟。
“算了,打你费力气。”韶音很快停下手,真打坏他也不好,来日方长。
收回手,喘了口气,开始当着他的面吃窝头。
她知道他没吃饱,再给他三个窝头也吃得下去。知道他饿,她故意一点一点掰着吃,还露出享受的神情。
裴九凤不受控制地咽着口水。
他被自己的反应羞愧死了,难堪地别过头。
他不想这样的。
可是,他这具身躯实在太饿了。
“我累了一天,你出去给我烧水,我要洗脚。”吃完窝头,韶音朝他喊了一嗓子。
裴九凤肯听就怪了。
拢着被子,背过身去。
被子里暖和。他经过了一整天的饥饿与寒冷,再也不想亏待自己了。
他最扛不住的就是饥饿与寒冷。幼年时挨过的饿、受过的冻太多了,那些滋味深深烙印在他的骨子里,令他什么苦头都能吃,就是忍饥挨饿不行。
韶音见他不动,就去掀他的被子:“你听到没有?我累了一天,你去给我烧水泡脚!你总不能还叫我去吧?大根,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裴九凤被她剥掉被子,只觉一股凉气包裹周身,顿时恼了!
他刚垫了垫肚子!刚刚暖和了一会儿!就不能让他安静一下?怒目看向她:“我不去!你自己去!”
真是够了!
那妖人是不是蠢?就这样的“姐姐”,还想跟他“姐弟情深”?
“你真是反了天了!”韶音才不惯他,扬起巴掌,朝他劈头盖脸地打下去,“你去不去!不去就别想睡觉!明天的饭也不给你吃!”
裴九凤心想,明天?过了今晚孤就醒了,接下来几天孤不睡觉总可以了?孤还要请法力高深的道人前来捉妖,谁还要来这里?
没有了被褥的缓冲,少女的巴掌落在身上很疼,裴九凤顿时恼了,翻身就要制住她!
他这会儿吃过东西,身上有力气了!
然而,少女比他还有力气,没等他造反,就将他摁在了床上,膝盖抵住他的后背。
“白眼狼!我白养活你了!我每天辛辛苦苦挣口吃的,让你给烧水洗脚都不行!既然这样,你把吃了我的吐出来!把我的窝头吐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捶他肚子,像要将他吃下去的窝头都打出来。
少女的手纤瘦如鸡爪,握成拳头时也棱角硌人,一拳下去,裴九凤就后悔了。
又冷,又痛。
被人制住,挣扎不脱。
好似回到了幼年时,被人欺凌的日子。
少女一拳一拳打在他瘦弱的肚子上,仿佛丝毫姐弟情也不念,要将他吃下去的打出来。
裴九凤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去。”
“肯了?”韶音停下拳头。
裴九凤咬了咬腮:“嗯。”
“真是的,让你烧个水罢了。”韶音松开他,故作不满地咕哝,“爹娘走了,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你要记住啊,我们是相依为命,不是我养活你,你只管吃喝。”
裴九凤本来满心怨恨,听了这句,不知怎么,心头浮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然而这丝异样在心头划过,很快消失不见,他赤着上身,走出屋子,蹲在灶边烧水。
生火这种事难不倒他。幼年时没吃没喝,他经常悄悄生火,弄吃的给自己。
火光跳跃在灶膛内,热气烘来,倒不显得冷了。
就是被捶过的肚子,好不难受。
更何况他被邋遢男人打得伤势还在,几乎浑身都痛。
他烦得很。
绷着一张脸,站起身来:“热水好了!”
“端进来。”声音从屋里传来。
裴九凤脑门上的青筋蹦了蹦,嘴唇抿成一条线,目光落在锅里热水蒸腾出的白汽上,眸光闪动。
“人呢?快端进来!”声音再次传来,“泡完脚好睡觉啦!”
裴九凤心想,泡脚?孤让你变褪毛鸡!
这是梦境,并不是真实的。
这少女也是妖人变出来的东西,她胆敢如此折辱他,他倒要看看谁压得住谁!
“给你。”一盆水来到韶音脚下。
抬起头,是裴九凤面无表情的脸。韶音笑了笑,说道:“这就对了嘛,我们是姐弟,相互照顾才对。我愿意多做点事,养活你,但是你也要体谅体谅我才行。”
裴九凤面无表情。
不泼她一身热水,是他最后的克制。
他本来想狠狠收拾她的。只是,那妖人本领不错,还让他做了许多砍头、挖眼的噩梦,如果他这时对少女出手,指不定要怎么报应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