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要说什么?”靖安侯转过头看过来。
韶音一手揽着奶嬷嬷的脖子,一手指着两个拐子,目光清亮,口齿伶俐:“我对他们说,我父亲是靖安侯,母亲是康平长公主,我是安阳郡主,他们就给了我一巴掌!”
长公主和靖安侯的眼神顿时要吃人一样!
他们的女儿,从小娇娇捧在手心里养着,挽翠等人给她梳头的时候,都怕手重了,扯痛她的头发。这样一个当成眼珠子爱护的孩子,他们竟敢打她?!
都不必两人吩咐,离得近的一个侍卫立刻上前,狠狠给了两人几个巴掌!
这可不是轻轻地打,侍卫的力气极大,动作又狠,几个巴掌下去,两个拐子的牙齿都松动了,满口血腥。
“贵人饶命,小民该死,可是小民以为小贵人在胡说八道,污贵人的名声,才打她的啊!”
韶音轻哼一声,说道:“你们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把当时的场景还原一番。
在场的人都不是没脑子的,长公主和靖安侯更是为人精明,哪里猜不到这两人胆大包天的心思?
两人又挨了几个巴掌。
半口的牙齿都被打掉了,再也不敢乱说话。
颤抖着蜷在地上,满脑门的冷汗,只觉地面刺骨的寒。
头顶上方,稚嫩的告状声还在继续:“她往我身上涂丑丑的东西!”
“他往我嘴里灌苦苦的东西!”
“只给我穿单衣,冻了我半夜!”
一句一句,清晰流畅。
两人听在耳中,恨不得立时昏死过去!
韶音有意隐瞒了一些。长公主本来就很难受了,说得越多,往她心上扎的刀子就越多。
如果让她知道,那男人妄图欺侮她女儿,她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但她不说,不代表长公主和靖安侯不会想。
往她身上涂药汁?女人涂的?男人在旁边吗?
只想一想,就恨不得剁了女人的手,剜了男人的眼珠子!
“抱小郡主进去!”靖安侯森然道。
不用再听了。
这两人已经犯了极致罪行!
奶嬷嬷都听不下去了,她奶大的孩子,真是恨不得眼珠儿都不错一下地盯着,竟被人这样对待!
不忍她看一些血腥场面,抱着她就往里走。
“我还没说完呢!”韶音趴在她肩头上,扭着小身子,脸朝向外面,“他们还拐了别人,藏在城外的庄子里!”
“他们拐了好多人!”
“还要把别人药哑!”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说起话来却噼里啪啦的,简直如一道道惊雷,劈得两个拐子几乎要昏过去。
这是哪里来的妖孽?明明给她灌了药,她怎么还清醒着,什么都听进耳朵里?!
不免又想起当时,侍卫们敲门搜查,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装模作样地请侍卫们进屋,结果发现女童目光清明地坐在床上,那么平静,那么坦然。
这一幕像是噩梦,在两人脑中闪现,越想越怕!
但是苦头还在后面。
靖安侯和长公主对两人恨之入骨,留他们一条命是方便审讯,但是别的——
这些血腥的事情不会让小孩子知道,韶音被抱进了浴桶中,由挽翠给她清洗身上。
发现小郡主浑身被涂满苦草汁,挽翠心惊肉跳,脸色渐渐惨白。
她们今日没看住小郡主,以至于小郡主差点被拐卖,遭了那么多罪。长公主不打死她们,已经算是恩慈了,日后又岂会让她们继续侍奉小郡主?
“音音!”
等韶音重新梳洗穿戴好,立刻被外面等候的长公主抱进了怀里。
她很少这么抱孩子。小郡主都是奶嬷嬷抱着比较多,何况她渐渐大了,到处跑跑跳跳的,也不必人抱。
但长公主差点失去女儿,这会儿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抱着女儿就不撒手,坐到炕上时仍揽着她在腿上,仔细观察女儿的脸色,见她并无多少萎靡神态,稍稍宽了心。
“小郡主身上有伤吗?”她问挽翠。
挽翠抿了抿唇,低头答:“没有。”
“哼。”长公主却冷哼一声。
韶音看见挽翠异于往常的惨白面色,扭身抱住了长公主的脖子,说道:“娘,我今天气死了!”
“我儿,你受苦了!”长公主的眼泪“唰”的流下来,双手紧紧抱住她,好似有人要将她抢走。
韶音没哭,她一直表现得就是很生气、很愤怒,但并无委屈之色。
她不想让人以为她受到创伤,这是对长公主的二次伤害。
“嗯!冻死我了!”她只是气恼地说,“还打我的脸,他们怎么敢,简直是刁民,气死我了!”
长公主闻言,牙齿死死咬着唇,眼神恨毒了,为免吓到女儿,低垂了眼睑,尽量让口吻缓和:“你父亲去教训他们了。我儿受的苦,叫他们百倍偿还!”
“那就好。”韶音面上的气恼消失几分,带了点得意,“幸好我聪明,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把药吐了些,又把脸上洗净了。不然就算侍卫们来搜,也认不出我来。”
长公主听着,脸色渐渐白了。
如果侍卫们搜不着,会怎么样?明天,他们就会将她女儿带走。即便城门口检查严厉,可是女儿被他们改了模样,又岂能……
她抱着女儿的力道更紧了。
“娘,我聪明吗?”韶音却眨巴着眼睛,求夸奖地说:“我没有那么笨,是不是?”
长公主听着,简直如剜心一般!
“谁说你笨?谁说了?”她泪落不止,扣着女儿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在肩窝里,“我女儿最伶俐!天下第一聪明!”
“嘻嘻。”韶音抱着她笑,“我不要天下第一,我要做天下第二,娘是天下第一。”
她好似很开心,在长公主怀里扭动着小身子:“娘以后不许说我笨了!”
长公主点头又摇头,哽咽道:“不说,以后不说了!”
折腾到这时,天就快亮了。
韶音现在还是小孩子,身体很容易疲惫,她很快露出困倦之色,奶嬷嬷见了,轻声说道:“殿下,小郡主似是困了。”
长公主见女儿上下眼皮打架,左边小脸上微微红肿着,心里一痛。
“嗯。”她将女儿抱给奶嬷嬷,谁知女儿的两只小手圈着她的脖子,竟是掰不开,稍稍用力她就哼哼。
长公主心里一软,掰了两下就舍不得了,改为抱住她道:“下去吧,听着动静,几时案子判下来了进来告诉我。”
“是。”
天亮后,府里的人便提着两个拐子去衙门了。
用私刑归用私刑,这事得上报衙门。
屋里很快只剩下长公主和韶音两个。
韶音睡了,但手还抱着长公主的脖子。
长公主舍不得松开她。
一想到差点失去女儿,便惶惶难安。几次闭上眼睛,都被噩梦惊醒。
韶音醒来一次,见她一脸泪水,举起小手为她擦了擦:“娘为什么哭?”
“没事,我儿接着睡。”长公主轻轻拍她。
韶音仍是抱着她的脖子,眼皮打着架,声音含混:“娘别怕,我聪明,别人休想欺负我。”
心尖上的嫩肉如被拧住。
疼得她直打颤。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往下掉。
“娘昨日是同你开玩笑。”长公主后悔地说,“我儿一点也不笨。”
她又惊醒两次,每次醒来,都下意识地看向怀里。
只见女儿睡得熟,左脸上的红肿几乎消去了,恢复了往日的白嫩,心头渐安。
“你倒是心宽。”她忍不住轻轻点女儿的额头。
亲了亲。
又抱在怀里。
重新闭上眼睛。
是了,女儿聪明,这般惊险的局面都被她逃出来了。
这是上天垂怜,不忍她失去珍宝。
长公主渐渐安稳下来,不再惊醒。
母女两个睡到午后,才醒过来。
“殿下,案子判下来了。”婢女进来禀报。
两个拐子被判了凌迟。
审理案件时,许多百姓在外围观,得知两人卖过上百个孩子,简直群情激奋!
“千刀万剐!”
“将他们千刀万剐!”
这事牵扯到安阳郡主。
两个拐子被判了最重的刑罚,并且家人也遭到不同程度的牵连。他们还有同伙,被官兵捉了,一道儿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