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众人都知道她二人从前不睦,见寒暄话说完,便各自上前将她们分散地引开,免得一言不合斗起来。杜婕妤与沈宝林自持在离宫中陪谢小盈待产过,有几分面子情,两人作为飞霞宫的半个东道主,主动过来与谢小盈说话。以前是宫女、后来被抬举的陈才人则紧紧随在林修仪身侧,还是那副伺候人的样子,扶着林修仪与胡充仪、金婕妤等人闲谈。
没过多久,尹昭容、杨淑妃先后入殿,谢小盈自然是挨着杨淑妃说话,直到皇帝与皇后一同到来。
林修仪许久未见皇帝,脸上的激动几乎遮掩不住,她先是规矩地行过礼,很快便让人将二皇子抱了出来,乞怜道:“二郎思念爹爹已久,陛下看看二郎吧。”
宗朔虽私下里抱惯了无忧,见了二皇子却不伸手,只流程性地夸奖林修仪:“二郎看着比小时候更壮实了一些,絮娘,你精心照拂皇嗣,朕很该赏你。”
林修仪捏着袖口,眼神里露出惊喜的光。她不由得有些期盼,杨氏诞子能够位列四夫人,谢氏诞女成了九嫔……陛下的意思,可是要也给她晋上一级,做到四夫人的位置上?那样即便她日后失宠,凭着二皇子生母的身份,也足够荣耀一生了。
然而,宗朔对着林氏眼中的期许视若无睹,只是冲常路招了招手。常路领着几个内宦,捧上了各色绫罗绸缎与金银首饰,宗朔道:“过节给自己和二郎裁几身好衣裳吧!”
第98章 【营养液14k加更】 谢小盈总算松一……
二皇子生辰宴最重要的事情, 其实就是赐名。待到开了席,宗朔便宣布:“朕定了璟字给二郎,明日就让宗正寺给二郎上牒。絮娘, 你当好好教养璟儿, 不要让朕失望。”
林修仪喜不自胜,亲自抱着二皇子给宗朔磕了头。
众人见林氏虽失宠, 但凭着儿子在皇帝面前还是颇有体面,于是纷纷恭维地对着二皇子“璟郎”“璟郎”的叫了起来。
谢小盈与杨淑妃共坐一席,她两人都有孩子,并不觉得稀罕, 便如常用膳。
杨淑妃很傲慢地说:“我还是觉得琪郎的名字最好听。”
“宗琪、宗璟。”谢小盈念了念,“其实都不赖,只是琪郎我叫惯了,更顺口一些。”
杨淑妃便叹:“不知陛下到时候会给咱们无忧起什么名字, 陛下的长女呢, 叫多金贵的名字都不为过,陛下对你上心, 定能起个很好听的。”
两人正闲聊着,隔壁席的尹昭容忽然侧过身, 主动问:“对了,谢妹妹,上回我送你的香, 你可用完了?”
她这样一开口, 杨淑妃与谢小盈同时静了声。
尹昭容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冷不丁与谢小盈搭腔,引得席面上人人都注目过来,有些八卦的意思。
宗朔在上首与皇后和林修仪说话正觉得没趣, 听到这里也打岔着问:“什么香?朕怎么不见修媛使过?”
谢小盈迟疑一瞬,从席上起身,对皇帝解释:“回禀陛下,那是九月初的事了,昭容为臣妾诞育公主道贺,送了臣妾四味香。只是陛下知道的,臣妾不懂用香,怕枉费了昭容心意,因此四款香都小心存着,还没使上呢。”
宗朔只颔首,倒没多说什么。尹昭容也是轻轻一笑,“原以为妹妹在我那里说得是客气话,没想到你是真的不懂。这都怪我,送礼前也没问个清楚,反而给妹妹添麻烦了。”
谢小盈赶忙又和尹昭容客气了几句,尹昭容好像只是临时起意的一问,并不打算深究,见谢小盈很紧张似的,还解释了一句,“妹妹用与不用都无妨的,熏香也是讲究缘分的事情。若香气不与妹妹投缘,熏来也是无益,这事不必强求。”
两人说完场面话便各自回席坐好,杨淑妃悄悄揪谢小盈的衣角,压低声道:“尹氏不是多话之人,她与你又不熟悉,这样骤然提起你来,你这两日要提防了。”
谢小盈暗自点头,“姐姐放心,我省得的。那香收下来我也没用过,应当不会有事。”
午宴不长,皇帝吃完饭起身表示还有朝政,便率先离开了。
皇后稍微还逗留了一会,亲自抱着二皇子说了些亲热鼓励的话,方才说困乏,要回凰安宫休息。
两个顶头上司一走,席面就算散了。
谢小盈坐着肩舆回了颐芳宫,因被尹昭容搞得心神惶惶,谢小盈看过一眼无忧,就更衣躺下,说是要午歇,其实是想琢磨琢磨尹昭容的香料会藏着什么算计。
然而接下来一连过了几日,宫里风平浪静,尹昭容再没提起过那个香的事情,谢小盈让荷光把香拿出来验看了几回,也实在没理出个头绪。
就在谢小盈几乎要把香料这件事儿抛之脑后的时候,宗朔突然来了。
彼时天色已黑,谢小盈用过晚膳,看过孩子,都准备睡了。香浮刚进来报陛下至,谢小盈就见宗朔兴致勃勃地跨进寝殿,他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氅子,颇有兴致道:“朕忙了许多日,总算今天空了一些。尹昭容送你的香呢?拿出来,朕今日教一教你!”
谢小盈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倒未见什么异常,一边吩咐荷光去取香,她一边上前对宗朔嘘寒问暖道:“这么冷的天了,陛下如何还特地来一趟颐芳宫呢?要不要见见无忧?臣妾让乳母抱她过来。”
常路从旁为皇帝解下皮氅,抱着退了出去,宗朔坐下来摆手道:“是,天冷了,这个时辰,估计无忧都睡熟了。别让乳母折腾她,就叫她好好睡吧。朕早前就想来教你的,尹昭容合香有一绝,她这个人清高,等闲不愿意亲手为人合香的。既送了你,好东西不用,实在可惜了。”
他一边说,脸上一边露出几分笑意,“朕也想看看,昭容会送你哪几味香。”
荷光取了装香料的螺钿匣子过来,因怕串味,这匣子共分了四层,每层都放着一味香。有的是切块的香饼,有的则是球状的香丸。
匣子每一层打开,便是一种扑面的芬芳。
谢小盈必须承认,尹昭容合香的本事应该是不差的。四种香料各有各的好闻之处,谢小盈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很爱买香水和香薰蜡,若不是古装剧里熏香流产不孕的故事太多,谢小盈倒还真想玩一下尹昭容送的这个香料,她也希望自己的宫殿和长乐宫一样,有着好闻的气息。
只是她实在防备尹昭容,不愿意用她的香。
宗朔没察觉谢小盈格外的沉默,他伸手直接打开第一层,只怔了一瞬,宗朔就扬起眉梢,“哎?她给你合了雪中春信。”
谢小盈不太懂,虚心求教道:“这香有什么讲究吗?”
“倒不是讲究。”宗朔把玩了两下香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挑起,“朕的书斋就熏这味香,怡人。”
宗朔接着又看了另两层,分别给谢小盈解说:“这是瑶英胜,里头多用沉香,还有梅花、栀子、龙涎与麝香,这一款要用蔷薇水来调,麻烦得很,不过熏起来静气凝神,与雪中春信差不多,你要是读书做事,可以拿来用……这一味应是百步香,太浓烈了些,朕不大喜欢。你拿来熏衣尚可,就别在殿内熏了,朕估摸着昭容是拿不准你的喜好,才会添上这个。”
直到抽出最后一层,宗朔再次笑了,“怎么还有紫瑞香?这若蘅真是……”
他一边说,一边还摇了摇头,眼神里透出了些无奈。
谢小盈闻着这个香味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只是这个味道稍微有些上头。她伸手轻轻把抽屉推了进去,不想再闻,扭头问宗朔,“紫瑞香有什么讲究?”
宗朔冲谢小盈挤了挤眼,压低声道:“这是朕在金福宫用的帐中香。”
帐中……谢小盈本欲再问,但很快就明白过来。皇帝在金福宫是会传幸妃嫔的!照宗朔暗示的意思,这个香应该是专门在御幸时用的。谢小盈从来没有夜里被宗朔传去金福宫侍候,所以并没有见识过。
这就是皇帝的一夜情专用香?难怪味道那么刺激,让谢小盈一瞬间想到欧洲男人爱用的那种香水。
她小心地说:“……臣妾不大喜欢这个的味道。”
宗朔愣了一瞬,转而大笑,他把那匣子往临侧的花桌上随手一撂,伸臂将谢小盈揽了满怀,“盈盈,可惜了若蘅一片好心想帮你,偏她不知道,你竟是这么促狭的一个醋精!”
谢小盈没太听懂宗朔的意思,不过她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尹昭容闺名若蘅,宗朔叫她的口吻很亲密……尹昭容虽无宠,但与宗朔的关系竟是十分亲睦吗?
谢小盈被皇帝紧紧抱着没说话,宗朔便以为她是不高兴,连声哄人道:“好了好了,你不喜欢就别用这一味了,朕其实也许久没用这个香了。”
宗朔委婉地向谢小盈表示自己的衷情,谢小盈却没听出来。她只知道皇帝又以为她在吃醋,于是灵机一动,起身佯作赌气:“陛下既喜欢昭容的香,臣妾便借花献佛,将这些都送给陛下好了。免得陛下还要来臣妾这里睹物思人,非要难为臣妾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粗鄙女子,去学昭容那样优雅的熏香。”
她既要走,宗朔自然一把将人打横揽住,重新抱回了怀里,他一边忍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一边还要缠着谢小盈赔礼,“好盈盈,你别恼。朕没那个意思,也不觉得你粗鄙。熏香也不算什么本事,只是打发时间罢了。朕与你玩玩什么扑克牌、三国牌也是一样的,乐子还多呢,你说是不是?”
男人心跳剧烈,谢小盈隔着两人厚厚的衣袄都能感觉到。皇帝为着她吃醋,就能这么激动?
谢小盈微微侧过身,用余光看宗朔的表情。宗朔触及她视线里的柔软,立刻凑过去在谢小盈耳畔偷香。
两人亲热着,难免擦枪走火。宗朔将谢小盈的身子压下去吻,带着几分贪婪。谢小盈体温渐升,攀起宗朔双肩,要他抱自己往寝殿里去。宗朔自是答应,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绕过屏风,一夜温柔缱绻。
谢小盈总算松一口气,吃醋大法好!难怪人家都说小醋怡情,就连皇帝也难逃例外。
她让人重新把尹昭容送的香收了起来,压箱底储存了。
这事悄无声息地就这样过去,宗朔与尹昭容都没再提过。
直到腊月里,谢小盈带着无忧去找宗琪,杨淑妃想起这一茬儿,才趁着乳母带着两个孩子玩的时候,私底下问了一嘴:“尹昭容送你香料,后来可出过什么事没有?”
谢小盈摇摇头,“没有,就是陛下想起来给我讲了一遍那些香料来源,因他觉得我心里吃味,我后头不肯用,陛下就没再提起了……姐姐你说,尹昭容这样折腾一笔,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看她没得什么好处啊?”
杨淑妃被谢小盈“吃味”的说法给提醒了,她一声冷笑,傲慢道:“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算计你的圣宠。这香她在陛下那里过了明路,想来香料本身不会有什么问题。只她与陛下的情谊可比咱们都要久,兴许这些送你的香里,就藏着点两人的旧事。你如今得宠,随便拿出一味来熏,都能帮着她在陛下面前留一层印象……你别看她这样不动声响的,指不准哪日就能让陛下念起她的好,两个人重温故梦。”
谢小盈这才从杨淑妃处知道,尹昭容竟与宗朔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感情!
她不由感慨:“难怪陛下对那几味香说起来都头头是道,好像尹昭容给他使了什么暗号似的,一提起来陛下就笑。”
杨淑妃嘲弄道:“青梅竹马又怎样?先帝可不管这个。尹氏家里根基不够深,又是文臣,当初先帝为东宫选正妃,完全看不上她家。况尹氏连个亲兄弟都没有,能为当时的陛下添什么助力?也就是陛下与她真的有感情,才求旨将人接进东宫,给了名分,否则的话,以她的家世,配个藩王都是高攀!只可惜时过境迁,我瞧着陛下对她没什么旧情了。你不想用那些香,陛下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谢小盈听出杨淑妃最后的话有安慰她的意思,于是笑起来,“尹昭容要是为了宠爱,那还真不算什么大事,我不在意的,只要她别来害我性命就好了。”
杨淑妃伸手点了一下谢小盈的额头,颇无奈道:“谁会想要害你的性命?你家里没权,膝下无子,徒有点陛下的宠爱罢了。大家最多嫉妒你,却不至于容不下你,你且放宽了心吧!”
两人玩笑了几句,谢小盈惦记着孩子,便想去偏殿看一眼宗琪和无忧。
然而她刚起身,杨淑妃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帔子,“小盈,等等,还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说。”
“怎么?”谢小盈脸上尚存一点喜意,杨淑妃却正色起来,“你家里朝中无人,所以恐怕不知道……如今朝野动荡,以后若无事,你还是少与我来往一些吧。”
第99章 无忧生病 无忧脸透着不正常的红,小孩……
成元八年的春天来得十分迟。
正月十五那日延京城里还下了一回雪, 往年这时候垂绦湖的冰都开始化了,今年不知怎么,入了正月反倒让人觉得更冷了一些。
上元宫宴回来, 谢小盈听到无忧缩在乳母的怀抱中, 似乎打了一声喷嚏,她心里当时便觉得不大好, 小孩子不宜用药,谢小盈就只能让乳母熏熏艾草,烧烧醋,喂了无忧一点姜糖水, 心里盼着孩子千万别受凉。
然而再怎么祈愿都没用,翌日一早,乳母薛氏慌慌张张地来报:“修媛恕罪,公主起烧了!”
这还是无忧诞下头一回生病, 谢小盈哪怕知道孩子可能只是普通的着凉感冒, 但想到古代医术不行,小孩子夭折率极高, 她心里害怕得不行,立刻让赵思明去前头传陈则安, 自己忙不迭到侧殿去,守到了孩子床前。
无忧脸透着不正常的红,小孩子裹着厚厚的被子, 还是在打着颤。谢小盈忙让人再添被子过来, 好捂着发汗。
一向听话乖巧的无忧一会哭,一会闹。许是难受得厉害,喂了奶也不肯睡。声腔细细弱弱地哭着,像用一把极锋利的薄刃, 在谢小盈心口来回地割。她眼眶发红,攥着无忧小小软软的手,竭力忍泪。
陈则安是与尚药局奉御大夫一同过来的,陪着他们的还有赵良翰。
“赵常侍,您怎么也来了?”谢小盈顾不得多寒暄,只让奉御与陈则安一道上前,先给孩子扶脉诊病。
趁两人轮流上前的功夫,赵良翰才到谢小盈身边回禀:“是陛下打发奴与刘大夫、陈御医一并来的,陛下已知道公主病了的消息,只此时在朝议,陛下脱不开身,因此打发奴来侍奉修媛,请修媛切莫焦心,陛下散了朝议,即刻便来探望公主。”
谢小盈眼下对这种不重要的话根本没兴趣听,她摆摆手表示知道,让赵良翰退到一旁,自己急切地问两位医官:“怎么样?”
“公主脉象浮缓,发热无汗而恶寒,此乃伤寒之症。只是公主实在年幼,眼下症候尚轻,未必要用药。”奉御大夫乃是尚药局最高职官,他年过半百,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先观察一刻,若过了正午还发热,臣则开一剂九味羌活汤与公主,助公主发汗祛湿。”
谢小盈听着心里并不踏实,“那怎么去烧呢?天这么冷,可不好用凉水擦身啊!”
“修媛不是正在为公主捂汗吗?若能发出汗来就好。”
商议间,宗朔火急火燎地从崇明殿赶来,不等人通传就推门而入,急切问:“公主如何?”
谢小盈不知怎么,刚还能忍着情绪与御医说话,一见宗朔进来反倒有些绷不住,她鼻间发酸,眼底立刻便湿了。
宗朔几步上前紧紧地攥起了谢小盈的手,难得语气有些严厉,“不许哭!朕庇佑公主,公主定会无事。你快收起哀意,大不吉!!”
谢小盈咬着牙关偏开头,死死抿唇忍了一会,艰难道:“好,我不哭。”
宗朔始终没松开握着谢小盈的手,只抓着奉御大夫与陈则安问话,问清楚了,下了药方,他让奉御大夫回尚药局去盯着药童抓药,把陈则安留在了殿内专门看顾无忧。
公主患病,四个乳母并宫婢自然个个都是戴罪之身。
宗朔又冲着这些宫人大发了一通雷霆,先把四个宫婢拖到了外头每人打板子,只把乳母留了下来,叫她们继续照顾公主,待公主病愈再说。
这厢安顿好,宗朔强硬地拉起谢小盈,“你在这里帮不上忙,随朕回正殿用午膳,用完膳再过来看无忧。”
谢小盈不太想走,但宗朔死死地拖着她,谢小盈到底还记得对方是皇帝,不敢违抗,一步三回头地被宗朔拉回了正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