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福寿外,他连道一句新年好的人都没有。
祝星的怀抱温暖,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的背,他耳边是各种议论声。
宗豫觉得自己在人与猫之间变幻应该是出了些问题。
他竟然会觉得这样的环境还不错。
让宗豫叹为观止的是只是聊天,他们竟然可以从戊时聊到子时不停歇。不分男女,这个时候话都是一样的多。
为什么人可以有这么多的话要说?
谈到兴时,祝清欢和祝清萦共跳了支舞,祝清嘉抚了一曲琴。
祝星表示自己并不善于此道,当了个合格的观众。
众人也不曾勉强于她,甚至怕她觉得自己不擅长这些会心中难受,极快地将话题岔开,很是贴心。
宗豫纵观全场忍不住摇头,祝星哪里是不会,她只是懒。
一整场她都在佯装认真地参与其中实则神游。可她模样完全让人看不出敷衍搪塞,一直低眉顺目作侧耳倾听状,到精彩时还会绽露微笑。
如果不是他可以感受到来自她的手抚摸的用心程度,他都看不出她根本没有集中注意力。
府上的打更人连敲三声。
“新年了!新年了!”祝清萦欢喜地叫起来。
正厅内一片吉祥话。
新年伊始,每个人脸上都挂上了笑。就连祝星也被这些暖意所感染,素来挂着弱不经风浅笑的她难得笑得真心实意。
宗豫忘着众人相互道喜,心中又生出些惆怅。
他在此间,却并不属于这里。热闹是他们的,他在其中感受过……倒也足够了。宗豫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贪心。
热闹虽然不错,可他与众人始终不是一路人。
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宗豫感觉到眼前一暗,下意识抬头看去,是祝星低下了头。
她的目光在朦胧的烛火之中格外温柔。虽然祝星是一张少女脸,他却感受到她眼神中不符合年纪的一些东西,缱绻悠长。
他总觉得今夜的她满怀心事,可一只猫却问不出一句怎么了。
猫的反应是很灵敏的。
祝星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他在一片喧闹声上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声音。
他听到她说:“新年好,小鱼。”
宗豫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在心中默默应她。
你也新年好,祝星。
祝家小辈们向两位长辈磕了头说了吉祥话,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压岁包。
祝星的压岁包入手沉甸甸的,一看便是给足了分量。
发完压岁包,各人这才各回各房,守岁不守全看自己,反正次日是可以睡懒觉的。
从祝刘氏院中出来,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天空中大雪还在纷纷扬扬下着,可想而知明日起床银装素裹是个什么情状。
青椒和花椒见了雪都颇为激动,在雪地中踩雪踩个不停,咯吱声不绝于耳。
祝星在她们身后很稳重地行行停停,见二人喜欢玩雪,便让她们畅快去玩,不必伺候在身旁。
二人犹豫不定,在祝星再三保证自己会照顾好自己后才留了盏灯笼给祝星,而后跑远了去。
宗豫看着花椒雀跃的背影简直被气笑了。
这就是他费尽心思安插到祝星身边保护她的暗卫。
二人走远,路上只剩下祝星和宗豫。
风雪之中不见月,路上只有暗暗的烛光。何止是路人,天地间仿佛都只剩下这一人一猫。
祝星单手抱猫低头看了一眼笑道:“你要玩雪吗?”
宗豫是想玩的,只是觉得她看似开心实则不然,因而很老实地待在她的臂弯里。他现在什么也做不到,能给她的只有安全保障和陪伴。
至于为何如此,他已经想到了理由。
祝星负责他猫身的吃喝等等,他向来知恩图报,如是而已。
肉垫踩在雪上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其新奇的体验。一开始他还能强装冷静在雪上慢吞吞跟在祝星身边行走,但这可是雪,京中都少见的雪!
宗豫不受控制地奔跑起来,猫的本性使然。
纵然他的灵魂是人类,却也难抵抗这具身体中的猫性,围着祝星疯跑起来。空荡荡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梅花爪印。
他还好些,知道自己要在她身边。
祝星看着黑猫难得活泼的模样忍俊不禁,想起巫族的那些伤感在宗豫的上蹿下跳下土崩瓦解。
她时常因为自己一个人生活在五百年后感到孤独,这个时代没了敌人,可也没了她的族人。无论她怎么融入县令府,她都不属于这里。
好在她还有一只猫。
祝星的情绪走得很快,她从不是会放任自己一直消沉的人。
看着宗豫玩雪玩的开心的模样,她活泼心起,从身旁的树杈收集了雪,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雪球。
“小鱼。”
宗豫听到祝星叫他便回头看去,迎面而来一个雪球砸来。还好他反应快,灵巧地躲开。即便如此,他的皮毛上也被溅上不少雪。
黑的发亮的皮毛上沾着细细密密的雪粒,在黑夜之中格外显眼。
宗豫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现在看她已经不在那种负面情绪之中。
或许是被祝星激的,或许是他自己起了玩心,他回身向她跑去,灵活地爬上她身边的树,刻意踩了枝桠。
枝头上的落雪不堪重负,大堆大堆地向下掉。
宗豫得意地看着祝星大红的兜帽上满是白雪,美得凄艳。
若是人身他断然做不出如此行径,无论是靖王还是宗豫,都该端庄自持。
下一刻他觉得身子一轻,祝星伸手将他从树上抱下。
“我一直很孤独,还好有你陪我。”
第28章 离去
过了年, 冰雪消融,春树发枝。京中寄出的书信终于到了广阳。
祝县令在县令府上修养办公时收到嫡系那边寄来的信。
信纸用的是京中特有的宣平纸,纸上是端方的正楷, 其上大意是老祖宗说不能让祝家的血脉流落在外,要他们将祝星送回京城云云。
口气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看得祝县令头一阵阵疼。
若不是看在祝星的面子上,他要直接骂句竖子而后将信撕了了之!
岂有此理!
他看在祖宗的份上对京中祝家礼让三分, 却没想到他们蹬鼻子上脸,真将他看作是附庸下属, 盛气凌人。
真要算起来那一个侍御史还不如他县令手中实权大!
祝县令气完又是一阵头疼。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同星姐儿提起。
京中祝家态度实在恶劣!
星姐儿好歹是祝家的亲闺女,就这么要她千里迢迢从广阳回京, 连派个接的人都没有!
如此对待,只怕压根儿是不想让他们星姐儿回去吧!
祝星尚不知晓此事, 祝县令先替她委屈起来。
……
祝星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就收到祝县令身旁伺候小厮传信儿, 叫她过去一遭。
于是她在丁香紫的坎肩外披了个雪白的银狐毛斗篷过去。
祝县令如今能久坐,便坐在书房批阅官府的文书。
祝星进去时他正捏着信唉声叹气。
见她进来,他忙招手让之过来:“星姐儿, 这是京中来的信,和你有关, 你瞧一瞧吧。”
祝星身后的青椒眼睛滚圆,惊讶极了。
老爷夫人竟然还记得姑娘,还会……挂念姑娘吗?
祝星双手接过了信笺, 一目十行地读完信,神情分毫未变。
她读罢,抬眸看向祝县令。
祝县令无端地觉得他侄女儿是在委屈, 忙安慰道:“星姐儿,我只是给你过目一番,你若不想去,咱们不去便是,我直接传信儿回了他们!”
他还数落:“他们这样态度,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我们星姐儿如此好的姑娘,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青椒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平日看上去庄重慈祥的县令大人如此孩子气地护着她家姑娘。
祝县令后知后觉自己过分热血,补充道:“星姐儿,一切都依你,你想如何就如何,不要委屈自己。”
祝星含着笑意略施一礼:“多谢叔父,你的好意,祝星心领了。”
祝县令略咳一声:“你称我一声叔父,我自该当得起这一声才是。你看,若你不想去,尽管同叔父说,叔父替你回绝。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在这好好待着,想做什么都可以。”
祝星笑着摇摇头:“祝星知道叔父好心收留,可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既然父亲那边有命,祝星还是依言回去吧。”
祝县令忙劝:“哎,星姐儿,你不必委屈自己。”
祝星惊讶地掀了掀眼帘,失笑:“怎会委屈?祝星不委屈的。”这世上还没有谁能给她委屈受。
祝县令便以为她不知这信件其中深意,犹豫了一番开口:“叔父知你聪慧,有什么便直接说了,你莫怪叔父说话直接。”
“叔父请讲。”她侧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边来的这封信你也看了,他们压根儿……”祝县令看着祝星清澈的眼眸,一下子不忍将事实说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