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绍大约也是被她这无常的行为弄得有些头晕,一时间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对话。
宗豫有些同情他,瞧瞧这一副被忽悠得晕头转向的可怜模样。
“你究竟是什么人?”顿了半晌,元绍终于又问。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少女并不对劲,但又找不到哪里不对。
“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弱女子。”祝星幽幽地道。
宗豫义愤填膺地在心中吐槽:好笑!装模作样!
自从和祝星熟识之后,宗豫已经不是那个端方正直温润如玉的靖王殿下,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吐槽机器。
元绍被她的自我定位噎了一噎,她眼下倒是很符合这个描述,但这话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总是怪怪的。
“知道刚才来的刺客是哪一方的吗?”
祝星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道。”她还盼着他能为她解惑,他倒好,问起她来了。
“我手下的勇兵强将死了不少。”元绍的语气恢复了古井无波,又很难让人猜测。
祝星时时刻刻不忘践行自己悲天悯人的白莲花人设,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声音颤抖:“真是太可怜了。”
还好猫不会笑,不然宗豫现在简直要笑出声。
真是太好笑了。
胡人女子多是性格豪爽直来直去,元绍显然没见过祝星这样过分圣母的。
刚才那一句“真是太可怜了”成为压死元绍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听完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可能是被恶心到了。
虽然他没有再捆祝星的手脚,但从马车周围传来的脚步声来听,祝星显然成了他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祝星也发现了这一点,叹气点了点猫鼻子:“为什么要提防我这个可怜的弱女子呢?我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对不对?”
她说着轻轻摁着猫头点了下头,展颜一笑:“小鱼,这世上果然只有你最懂我,你也这么觉得。”
宗豫不想理她,趴在她臂弯中一动不动装死。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车外跳上来一个扎着高马尾戴着蒙面巾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显然是元绍的手下之一,她长得较一般周国女子高出半头,更比尚在发育中的祝星高上不少。
她拎着食盒,一言不发,显然是得了元绍诸如“不要和那女子说话”之类的吩咐。
祝星慢慢坐正,好奇地打量着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在她的目光下镇定地打开食盒,往马车上的矮桌上布菜。她一举一动都很生疏,一看就是没伺候过人的生手。
祝星柔柔地答谢:“多谢姐姐。”
黑衣女子的手一颤,没理会祝星。她将食盒往桌下一推,见祝星没动静,于是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姐姐一同用吧,一夜鏖战,应当还未用过饭吧?”祝星笑吟吟地捡了一双筷子递给她,眼神真挚,任谁看了都不舍得辜负。
黑衣女子有些不知所措,东张西望后确定无人能替她解围后慌张地跳下马车。
“胡人女子真可爱啊。”宗豫听着少女极其纨绔地说了这么一句。
第48章 真是太可怜了
饭菜质量并不高, 所幸祝星并不挑嘴,一顿饭又是自己用又是喂猫,饭菜下去不少。
黑衣女子再上来时直接忽视祝星, 沉默地收拾桌子,一言不发地将食盒整理好。
祝星斜倚在马车上,纯然地看着黑衣女子的所有动作, 眼睛一眨不眨。
黑衣女子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脊背紧绷, 像是一张拉开到最大的弓,僵硬地擦着桌子。
祝星一面看着她打扫, 手中不紧不慢地摸着猫道:“姐姐,我口好渴, 想喝水。”
黑衣女子拎着食盒下车,留给她一个背影。
祝星揉着猫望着车帘, 眼中满满的志在必得。
片刻,黑衣女子再度上了马车, 抛给她一个水囊。
祝星刻意抱着猫一躲,有些委屈地抬眸:“姐姐,你险些砸到我。”
黑衣女子愣了愣, 气得想张嘴问祝星不是她要喝水的吗!
到底黑衣女子还是忍住了,想到二王子的命令, 她上前弯腰捡起水囊,递到祝星面前,一抬下巴示意她接过。
祝星这才弱弱地抬起胳膊, 双手接过水囊,并连声感谢:“谢谢姐姐。”
她轻柔地拧着壶塞,半晌抬头看黑衣女子:“姐姐, 我拧不开。”
黑衣女子一言不发地抢过水壶,一把拧开,再递给她。
祝星这才掀起面纱,小口小口地喝起水。
她自己喝就罢了,还倾了水囊用剩下的水洗了洗手,又倒了一捧水在掌心喂猫。
如此圣母造作的行为看得黑衣女子拳头握紧。要不是不能揍她,黑衣女子一定要将她收拾一顿让她改了这造作的毛病。
她们胡国女人最看不惯的就是周国女子忸怩软弱。
在黑衣女子眼里,祝星这两样占全了。
祝星喂完猫才慢吞吞地将水囊拧紧递了回去道:“谢谢姐姐,姐姐你也喝水。”
黑衣女子更加懒得搭理她,将水囊往腰间一别,坐在祝星对面闭目养神。
祝星一直瞧着黑衣女子。
然而每次黑衣女子一睁开眼睛看她,她又慌里慌张地闭上眼睛。
如此怯怯,惹得黑衣女子更加不快,话在嗓子眼儿滚了又滚。
循环往复,黑衣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究竟要干嘛!”她的嗓音像是锯子锯木头,不仅难听,甚至很诡异。加上她说周话说得并不好,若是不仔细听,很难让人猜出她在说什么。
黑衣女子说完抿了抿面巾下的唇,羞辱感甚浓,面上火辣辣的。这做作的周国女一定要笑话她了!
祝星分辨了一番,温柔地开口:“姐姐,我喝水喝多了,想如厕。”并没有任何嘲笑之意,细听下来还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黑衣女子松了口气,又冷声道:“你事儿可真多!”
祝星弯了眼睛:“姐姐最好了。”
“哼,在这里等着!敢乱跑就将你的腿打断!”黑衣女子一掀马车帘子跳下去,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
黑衣女子隔着帘子语气强硬:“下来。”
祝星抱着猫慢条斯理地探出头去,半天没动。
黑衣女子看着她缓缓抬头看向自己,心说不好,这样熟悉的目光……
“姐姐,我下不去,你帮帮我好吗?”少女可怜兮兮的声音响起,二十多名黑衣人齐齐看向马车。
黑衣女子从不习惯被人注视,陡然被所有人看着,她紧张极了。她生祝星的气,却又拿她没一点儿办法,只得伸出手去:“还不快下来。”
祝星这才扶着黑衣女子的手磨蹭下来,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多谢姐姐。”
“啰嗦!过来!”黑衣女子怕她再生事端,牵着她的手往林子里去。
“你快些,别想着逃跑,我就在这守着。敢逃跑,把你抓回来腿打断!”黑衣女子恐吓她。
祝星将猫直接塞给黑衣女子:“姐姐帮我抱下猫,多谢了。”然后提着裙子钻进林子中。
黑衣女子和宗豫面面厮觑,双方相顾无言却十分默契,一齐在心中呵呵起祝星来。
祝星蹲下寻了几只草编在一起。
在葱葱郁郁的草丛之中,几根缠在一起的草根本不显眼。她又撒了些药粉在上面,将一切掩藏完毕后出了草丛。
“姐姐,我好了。”祝星笑吟吟地对着黑衣女子道。
黑衣女子僵硬着将保持了好一会儿姿势的手一送,把猫还了回去:“等下,我看看你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好的,姐姐。”祝星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黑衣女子过去查看一番并未在树上土地上看到什么记号,这才带祝星回了马车。
马车继续向西北去。
……
“姐姐。”祝星靠着柔软的靠枕,在马车上上下颠簸着,眼睛一瞥对面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本来抱剑闭目养神,听到她这一嗓子,整个人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箭,紧绷起来。
不过三日时间,黑衣女子对少女已经生出了些应激反应,甚至对“姐姐”两个字也有相同症状。
还好她无父无母孤儿出身,并没有什么弟弟妹妹。不然她日后听到谁叫她姐姐,她都要头皮一麻,下意识地想替人做事。
“姐姐,午膳我想吃鱼。”祝星大胆地提出要求。
“你想得美!”
“我想吃鱼。”
“你以为我们是在踏青吗!我们是在逃命。”黑衣女子忍无可忍,决定指出问题所在,一了百了,省得她再作妖。
祝星闻言眼中含泪,捂着心口:“姐姐,我吃不到鱼,心口就会难受。”
黑衣女子瞠目结舌,没想到祝星的眼泪来得如此之快。这几日虽然见惯了,但每次看到她的眼泪像是六月的雨一样说来就来,她还是觉得耳目一新。
被祝星的眼泪折磨,黑衣女子咬牙切齿地说:“别哭了,我去帮你说一说。”说着便打了帘子咬下去。
临跳下去之前,她听到少女破涕为笑的甜蜜嗓音:“姐姐,你最好了。”
黑衣女子头皮一麻。
祝星捏了捏身上呼呼大睡黑猫的肉垫儿,自言自语:“最后一顿了,让大家吃点儿好的没问题吧?我就是这么善良呢,对不对?”
……
“她又怎么了。”另一辆马车上是元绍、赵显和于文虎三人。一见黑衣女子上车,元绍便右手抬起按了按眉心,显得十分疲倦。
黑衣女子恭敬地抱拳单膝下跪:“她想吃鱼。”
一片沉默。
于文虎冷笑:“她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