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心头微动,下意识抬眸看向祝星。
少女低眉顺目,戴着面纱的脸也可见秀美,一颦一笑之间,仿佛庙中的观音像活了过来,慈悲灵动。
“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黑衣女子冷哼。
实际上是生是死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关系,何况二王子逃脱了。
她并不想看到祝星为她求谁,祝星这样娇弱善良的人,应该被放在蜜罐里长大,不该为了任何人低头的。
黑衣女子纠结极了,又想骂祝星笨蛋。明明不过是几日萍水相逢罢了,只有她这样善良的女孩子才会对敌人心软求情。
侍卫长挠挠头:“也行,反正欠了姑娘人情,就当从未抓住这黑衣女子便是了。”他说着将黑衣女子提起来,用剑挑开她的绳子。
黑衣女子沉默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其他士兵用剑指着她,提防着她突然暴起。
祝星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笑着抬头看她:“姐姐,你走吧。”
黑衣女子神情复杂地看着祝星。她不过是路上与她作伴几日,甚至对她还有些粗鲁,可她依旧愿意为她求情。
“我不会感激你的!”黑衣女子一如既往地嘴硬,看着祝星的眼睛有些泪意。
祝星点点头:“姐姐,你快走吧,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她的眼中满满都是歉意,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头一软。
黑衣女子已经完全忘记去思考这些人是怎么追上来的,满心都是祝星怎么如此善良。
她下定决心日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祝星,当下有机会脱身,也不忸怩,说了句:“我走了。”又深深看了祝星一眼,快步向林中去。
没有人追上她。
所有人都在心里赞了祝星一声心善。她如此行为反而让人放松警惕,觉得她还是个情绪化行事的小姑娘,倒不容易让人再在意一路上她留下讯号指引的过分聪明。
不止是撒了药粉的草,断了腿又被放飞的麻雀等等都是她留下的讯号。
一路上她从未和祝副管家他们断了联系,只不过手段隐秘,胡人难以发觉。
重新换上祝副管家准备的马车,马车行得再快,颠簸之感也都无了。
祝星有话要问,祝副管家便也留在了马车上。
“姑娘,如您所说,那些人果然找上我们商量共救您之事。”祝副管家笑眯眯的,“不过我照您吩咐的,刻意不信。不过他们也很谨慎,怎么也不暴露身份。最后各退一步,只知道他们是京中来的。”
祝星笑笑:“京中便更奇怪了,我和京中人非亲非故。”
“他们留了鸣镝让我交由您,一有危险只要您发动鸣镝,他们便能立刻赶来救您。”祝副管家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枚漆黑无比的鸣镝递给祝星。
祝星接过鸣镝握在掌心笑笑:“您想办法联系一下那些人,让他们去跟着刚才我放走的黑衣女子,顺藤摸瓜找到那逃跑的幕后之人。”
祝副管家正色:“是。”心中赞叹无比。
姑娘果然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就连放走一个人也不是简简单单地心善而放,而是以小引大,将幕后大鱼钓出来。
“还有。”她素手接过青椒递过来的花茶抿了一口唇齿留香,“这些人是胡人。”
“什么?!”不止是祝副管家,青椒也惊呼。
“那……那大人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和胡人有关,那便是两国之事。
那关押的贼人被胡人救走,便是犯了最严重的叛国罪!
祝副管家只觉得后背上冷汗涔涔,他们竟然不知不觉被卷入如此可怕的事中!若是姑娘当时不换,那位大人死了,只怕在场所有人都难免连坐一死!
还好姑娘将一切都解决了。
还好有姑娘啊。
第50章 多么善良的少女!
巨鹿客栈外的守卫比当初多上几倍。
当初从郡中调来的兵并不曾回去, 反而留在巨鹿保护江凭周全。这一事过后,江凭终于认识到赵显背后势力的可怕之处,并非他一人可对付的。
“大人, 侍卫长大人不负所托,将祝姑娘以及那两个贼人成功带回。”报信的士兵先一步回来,径直去了江凭房中。
江凭正在被人换大腿上的伤药, 闻言一拍桌子,喜不自胜:“太好了!快, 快让客栈各处去准备,待祝姑娘回来叫她好好休息, 委屈她了。若非祝姑娘,某这条命也没了。”说着他脸上闪过一抹愧色。
“是。”手下的士兵们也都松了口气。
赵显没丢就好, 他们也不会被连坐,更不会掉脑袋。
太好了!
都是祝姑娘的功劳。
这一刻, 客栈中所有人都对祝星感恩戴德起来。
不多时,祝星一行人姗姗来迟。
江凭不顾身上的伤, 说什么也要到客栈门口接人。他一条腿不灵便,便拄了拐杖,翘首在客栈大门前等着。
他是这里面官儿最大的, 他要候着,巨鹿的县令也只能站在一旁作陪, 一时间客栈门口很是热闹。
侍卫长纵马行在最前,身后是一长列的车架,祝星所乘的马车不偏不倚地停在客栈门前。
江凭紧张地搓搓手, 带着周围一圈的人都紧张起来。
祝副管家先下来,看着门口等待的江凭忙迎上来道:“哎哟,大人, 您怎么在这等着?都是怎么伺候的,大人身上有伤,还不快扶大人进去。”
江凭摆摆手,因为祝星的缘故,他对祝副管家也是无比宽容:“是我自己要出来接祝姑娘的。祝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接一接她也只是想让自己心中好受些。毕竟我什么也帮不上她,反而是她帮我甚多……”
祝副管家失笑:“大人,姑娘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她那样善良的人看你拖着伤病在门前迎她,就算嘴上不说,心中又要难受半天怪罪自己。”
江凭一愣,又觉得祝副管家的话很有道理。他过来接祝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可不是让她为难的,本末倒置就不好了。
于是江凭迟疑着说:“那我先进去?”
祝副管家点点头:“各位都进去吧,虽然是春天,这一阵阵冷风吹着也不舒服。好意咱们心领了,各位还是保重身体,快进去吧。”
他说起话来让人感到无比真诚,是打心眼儿里对人好的。
众人听了不仅不觉得唐突,还很为他对自己好感到熨帖,也乐意听他说话。
“姑娘,祝叔真厉害,将人都打发回去了。”青椒卷起帘子偷偷向外看着,一面汇报,“人都进去了,咱们现在进去就不显眼了。”
祝星捧着茶小口啜饮,膝上黑猫睡得踏实。她伸指戳了戳猫脸,微笑着说:“先让侍卫长大人他们进去复命吧,我们不必着急。”
等侍卫长他们打了招呼进去,祝星才和青椒下车。
客栈外虽有士兵守着,这时候二人进去只引得些目光,却并不轰动。
祝家护卫们都在一楼等着,见祝星入内,一个个热烈地围上来嘘寒问暖。
霍骁几个在人群边缘,这时候眉眼间都沾了喜气,跟着人群一道笑呵呵的。
“姑娘可受了委屈?咱们恨不能为姑娘剁了那些贼人,可惜咱们没那本事。”
“不曾受委屈,有这份心便很好了。”祝星笑眼盈盈地看着诸人,说起话来极能安抚人心,“本事可以慢慢长的,日后还要大家多多照拂。”
众人心中那点没帮上忙的遗憾烟消云散,一同想着日后再有什么一定要加倍保护姑娘。
护卫们嘴笨,真心却展露无疑。
霍骁不知不觉融入其中,从心态上已经转化为一个合格的祝家护卫,盘算着等伤好了该如何好好保护祝星。
他武艺还算高强,护她周全不成问题。
祝星眼波流转,定格在霍骁身上。
霍骁同她四目相对,紧张地喉结滚动。
“你的伤,好些了吗?”她微微歪头,指了指肩膀。
瘦猴激动地几乎要吹声口哨出来,被一旁书生拽住。
“没什么事。”霍骁冷着一张脸,心中早已经结结巴巴不知所措。
瘦猴、书生、络腮胡绝倒,恨铁不成钢。
这位爷明明心里巴不得跟祝姑娘说话,偏偏一开口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哪个姑娘受得了这个?
这时候楼上下来了人,侍卫长大步流星地到祝星面前,先跟众人一打招呼,而后对祝星道:“祝姑娘,大人问您现在可有空,请您上去一遭。”
祝星还礼:“有空,这便去吧。”
祝星将猫交给青椒,随侍卫长上楼。
留霍骁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
“爷,祝姑娘走了,还看呢。”瘦猴用胳膊肘撞了霍骁一把,笑呵呵的。
霍骁瞪他一眼:“谁说我看她了。”
“行,您没看祝姑娘。现在祝姑娘回来了,您能多吃点饭了吧?”书生笑眯眯地戳穿霍骁的心思。这两日祝星被换走,霍骁忧思太重,饭都没怎么吃。
“与她何干!我只是不想赵显被敌人掳回。这可是我西北军好不容易抓出来的奸细,若因为江凭的失误丢失,未免太让人不甘!”霍骁冷冷道,绝口不提祝星。
瘦猴等人瞠目结舌地听着他这么道,被他的嘴硬所折服。
……
侍卫长替祝星开了门,祝星提裙而入。
一进去,江凭便一瘸一拐地上来要拜祝星:“姑娘,若非你相救,江某此时只怕已在九泉之下!这一拜,你无论如何也要受下。”
祝星口中连连:“使不得。”一面将人扶起,“我观大人举止,应当不能久站,还请大人坐下。”
江凭顺从地听着她的话坐下,面带愧色:“姑娘医术高明,一眼便瞧出来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腿,“遭贼人那一刀下去,这条腿如今使劲儿总使不上来。不过这样已经很好,若不是姑娘相救,别说腿了,我这条命都难保。”
祝星莞尔:“那日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与我做一般决定。”
江凭肃然:“可最后还是姑娘换的我。”
祝星但笑不语。
江凭说到这里,又想起祝星是莫名其妙受到牵连,遭受无妄之灾,心中更加愧疚:“让姑娘受无妄之灾……江某欠姑娘甚多。”
“大人言重了,如今大人无碍,我也无碍,这便是最好。真要算来大人也救了我,如此算来算去,倒算不明白了。”祝星单纯地笑笑,“所以大人也莫要将‘恩情’什么的总挂在嘴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