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七感动极了,低声叫了句:“妹妹。”
祝二老爷听着祝清若开口,面色稍霁:“罢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一顿饭在低气压中用完。
祝府规矩森严,用饭时向来不许人说话。
饭后祝清若回了院子,刻意自己去厨房走了一遭,用钱贿赂厨子盛了碗一直为大夫人炖着的鸡汤在食盒中。
一锅鸡汤,分量少些大夫人也不会察觉。
但这鸡汤被她送到父亲那里去,父亲一定觉得她懂事听话,更疼爱她些。
祝清若为表诚意,自己拎着食盒走了一路,没让丫鬟跟着。
父亲一看到她这么辛苦,一定更心疼她。
祝清若自信满满,一路走到祝二老爷的院子里。
院子中丫鬟要冲着她行礼,祝清若急忙竖起食指噤声。
若是提前让她父亲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惊喜。
祝清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正要抬手叩门,忽地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夫君,你不要总凶庆儿,咱们就这一个儿子……”祝二夫人抱怨。
祝清若将手放下,看了眼四下在忙的下人们继续偷听。
“你也知道咱们就这一个儿子!还不抓紧教他!有你这样的慈母,才有他那样的败儿!”祝二老爷掷地有声。
祝二夫人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今儿个因为旁系的事儿不痛快,也犯不着拿儿子撒气啊。”
祝清若心中微动,幽州,那便不是傻子那里吗,出了什么事?
”谁知道那老狗动了什么手脚,竟然一跃踩在了我们头上!究竟谁是直系,谁是旁系,也不知道哪来的狗运!”祝二老爷声嘶力竭。
祝清若松了口气,只要和那傻子无关就好。
“自然咱们是直系……”祝二夫人说起话来很美底气。
“他现在官比大哥的都大,再向上飞一飞,那还了得?别说到时候,现在你我见了他都要行礼。祝严钏!”祝二老爷又怕又妒。
祝清若一愣,最先想的不是祝严钏如何如何,想到的是那个傻子还在那边。
只怕能沾些喜气,日子过得好些。
她唇角爬上一抹似笑非笑的讥讽,很是高高在上。
可怜见的,一个傻子,又是一个外人,能过得多好?
“又不是京官,随他去吧。”祝二夫人叹气,不随他去又能如何?
一片安静。
祝清若犹豫着这时候要不要敲门,里面又有了声音。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这一件事发愁?”祝二老爷的语气一下子沉下来。
祝清若直觉不好。
“那傻子已经从广阳出发多时,如今也不知道到哪里了!”祝二老爷再度愤怒。
祝清若一声惊呼险些从口中溢出。
傻子!
那个傻子竟然离开广阳了,她要到哪去?
答案呼之欲出。
祝清若不愿意,也不敢相信。
“不是我心狠,她能……在路上最好,到了京中也是给人添堵!老祖宗的想法,我实在琢磨不透。”祝二夫人态度分明,话也让人心寒。
祝清若却无法分辨他们的态度,满脑子都是傻子要回来了!
傻子虽傻,却是正牌货,到时候她这个冒牌货又该如何自处!
祝清若浑身发冷,脑子却无比清醒。她眼神与往日完全不同,凌厉中带着狠辣,完全不是少女该有的眼神。
她才是父母的骄傲。
谁若是挡了她的路,父母还有哥哥,会为她扫平道路。
只要她的价值足够高,她就会是京中祝家唯一的祝三姑娘。
祝清若脸色一变,又是往日温婉纯良的大家闺秀模样。她刻意原地踏重了几下脚步,里面的交谈声顿无。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食盒,缓缓抬手敲门,伴着娇俏的问候:“父亲可在?清若看您晚上没用几口饭,特意从厨房要了碗鸡汤给您补身子。”
房内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均换上欣慰的神情:“清若,进来吧。”
第59章 祝家人可真是古怪
雕梁画栋, 珠帘半卷。
少女跪坐在半人高的窄塌上,面前是张四四方方的胡桃小几,小几上横着一本翻开的书卷。
她面容郁美, 端方静坐,腿侧睡着一只黑猫。
午后的天光自糊了软烟罗的窗棂照入,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神佛也不外如是。
“姑娘,咱们回来啦。”青椒的声音如同百灵鸟般自院内传来。
不多时, 正堂的门被打开,青椒和花椒二人快步入内, 手上是许多东西。
囫囵将部分东西堆在窄廊之中,二人抱着小包小包的东西入内。
祝星掩了书卷, 屈腿靠坐,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玩得可还开心么?”
二人对视一眼, 腼腆地笑了,齐声答:“很开心的, 多谢姑娘。”
祝星笑笑:“开心便好。”
青椒和花椒二人将手上的纸包堆在中央的圆木桌上,青椒抬头:“姑娘,祝叔说等会儿忙完了就来, 有事要跟您汇报。”
祝星颔首,也没细问。
“我和花椒买了许多小吃都好好吃, 我们特意带了些给姑娘,姑娘也尝一尝吧。”青椒十分讨好地道。
祝星温柔地笑:“好。”无比包容。
青椒一抖纸袋,糖炒栗子的甜香扑面而来。
她搓了搓手:“姑娘, 你稍等下,我去净个手,就来剥栗子给你吃。”她说着便提了裙子跑出去。
祝星看向一旁沉默而立的花椒。青椒不在, 她显得局促了些,只顾低着头翻找着桌子上的纸包。
祝星恶趣味升起,故意一直柔柔地瞧着她。
花椒是杀手出身,对人的目光感应最为敏锐。哪怕没有抬头看,她也感受得到姑娘一直在瞧她。
她一下子便紧张起来了,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拿给姑娘的东西。
姑娘怎么一直盯着她看,她这样低贱粗陋之人,应该……会污了姑娘的眼。
祝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因为伸手而露在外的细瘦手腕上爬满了鸡皮疙瘩,而后悠哉地道:“花椒,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瘦?”语气柔柔,像是天边轻飘飘的一朵云。
花椒立刻抬起头,张嘴就要解释:“我……我已经胖了许多,姑娘。”
祝星背光而坐,身后的阳光像是九重宝殿的佛光普照。
花椒虔诚地看着祝星,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尊崇地望着她的信仰。
祝星被这样的目光取悦,歪了歪头:“气色是好了不少。上次让你不要总低着头,多抬头挺胸,你都没有听我的。”她语气中还有些委屈。
花椒顿时手忙脚乱地尽心去哄:“没有,姑娘,我平日都按您说的做。”
“那为什么不敢看我?”祝星明知故问。
花椒的脑袋嗡地懵了一下,惊与喜在胸腔充斥开来。她傻傻地看着祝星,想否定都否定不了。
她确实不敢看着姑娘。
祝星心情大好,抿去唇角笑意,不再难为她:“这样的眼神就很好,继续保持。花椒买了什么回来?”
花椒想起刚才忙的事儿,顿时又低头找起来,而后从一堆纸包中拿出来一个长条。
“姑娘,糖葫芦,你吃。”她咬紧了唇,双手递过的不像是糖葫芦,倒像是某种决心。
祝星接过,很信任地直接咬过一颗裹着棕色糖浆的鲜红山楂,糖浆和山楂的口腔中碎开,甜腻得让人发慌。
她本要皱眉,和其它东西一样,食物味道太过也让她不喜。但面前高瘦的女孩眼中闪烁着怯怯的期待,她便心软了,抿嘴笑:“很好吃。”
花椒大松口气,难得地雀跃起来。
“你也吃。”祝星将冰糖葫芦递过去,眉眼弯弯,清纯稚气。
花椒被萌得心肝颤,还要强做出一副面瘫样来:“姑娘,我吃过了,都是买给你的。”
祝星心中一叹,她只是不想再吃,甜得倒牙。
恰好青椒这时候洗了手回来,一进门就说:“姑娘,祝叔过来了。”
祝星十分自然地将手上的糖葫芦放下,穿上榻下规整放着的绣鞋往正堂去。
花椒随着一道出来。
祝副管家风尘仆仆,见着祝星便行礼:“姑娘。”
祝星自坐下,也吩咐着他坐。
花椒沏了茶端去,祝副管家和气地道:“多谢花椒姑娘。”
花椒摇摇头。
祝星看得好玩,原来花椒和人正常交流完全没问题,只是对她不同。
她喜欢与众不同。过去是,现在也是。
“姑娘,上午我借购置冬衣暗示薛大人派来的向导天要冷了。”祝副管家一顿,苦笑,“那向导并没如何在意,还觉得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