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歉疚地看着众人,坚定地摇摇头:“不行。”
“你一个小丫头!你凭什么管着我们薛郡人!”
“拿着个官印当令箭,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我们要出城!”
……
加倍的推搡拥挤中,有人混水摸鱼,欲上来捉住祝星威胁她开城门。
刀光一闪,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不得不说刀疤脸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一出来,百姓们的气势弱了许多。
“捆住,下狱。”祝星吩咐。
衙役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刘主簿转了转眼珠子,卖好:“都愣着干嘛!官印现在在姑娘手里,我们要相信孙大人的决定,还不听姑娘的话,把人拿住下狱!”
虽然他不知道孙县令和这位姑娘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示好绝对没错。
官印在谁手中,谁就是胜者。
何况孙县令能拿沈元宝顶罪,日后也能拿他顶罪也说不定。眼前孙县令陡然下了台,这位有背景的姑娘当权,说不定是他的机遇!
在孙县令手下他一辈子就只能当个主簿,但眼前这姑娘是个女子,总不能在薛郡当一辈子县令。只要他做得好,还愁日后出不了头?
讨好她!
“是!”衙役们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位拿着官印姑娘,却听刘主簿的话。
想对祝星动手的这位喊着“知道错了”,祝星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公堂外的百姓散的散,跑的跑,还有些胆子大的留在这里继续看热闹。
祝星激赏地扫了一眼刘主簿。
刘主簿把自己掌心都掐红了,受宠若惊。
县衙诸人望着祝星,带着各自不同的感情色彩。
“县衙中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么?”祝星目光掠过每一个人。
刘主簿数了数人数答:“还有一支六人小队不在……”
“人呢?“她发问。
刘主簿莫名紧张起来。明明他已经多年不读书了,面对祝星的提问时却总有些面对夫子之感。
祝星问他,他问其他人:“人呢?”
有衙役开口:“王石头巡街的时候突然发热晕倒了,他们带王石头去了……医馆。”
祝星还没什么反应,百姓们炸了锅。
“哎呀,这分明不就是得了瘟疫么!”
“完了,衙役去医馆,不得把所有人都传染了啊?”
“快跑啊!”
……
听得刘主簿骂了句:“刁民!”
祝星笑着摇摇头:“百姓有此反应,实在正常。”她提着裙子一步步走上明镜高悬下,从容地坐了下来。
“现在来说一下我的规矩。在我手下做事很简单,只有一点,完全听命于我。”由于公堂的设计,堂下人看向堂上时是仰望。众人皆仰面看向祝星,见她眉眼疏寒淡漠审视众人,一瞬间莫不恍惚有匍匐之意。
“是。”刘主簿拉长了腔,最先附和。
其余衙役见木已成舟,也纷纷迎合:“是。”
祝星慢条斯理地道:“如今薛郡遭逢大难,应从源头解决。那乱葬岗的钥匙在谁处?”
听她如此平静又尖锐地问出乱葬岗之事,县衙中人皆惊,更信了她的话几分。
这些应当是孙大人告诉她的。
“在我这里,姑娘。”那衙役双手捧上钥匙。
霍骁下去将钥匙拿上来,放在祝星面前的桌子上,而后又在她身侧站定。
祝星点点头:“书生。”
“在。”
“县衙之事,你和那位。”祝星瞥了一眼刘主簿。
“姑娘,我姓刘,叫我刘主簿就行了。”刘主簿再没有那日帮着孙县令出头的尖锐,卑微极了。
“你和刘主簿一同管辖,务必将我的命令落到实处。当下是危机时刻,若谁阳奉阴违,杀。”祝星说起话来一向是轻轻柔柔的,说到“杀”字是也是一样。就如同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挠过众人的心房,只是并不让人觉得心旌摇曳,反倒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薛郡发了瘟疫,人慌乱,但是我们不能乱。”祝星淡淡地说着。
下方的衙役多多少少对她不服,但这个时候有人愿意出来当这个主心骨总比他们要担责得好。只不过对于爆发瘟疫这种事,他们并不持什么乐观态度。
早死晚死都是死。
反正孙县令在大约也是这么个光景,换个人应当也没什么区别。
祝星大致扫了一眼衙役人数,除了刘主簿和几个文官,以及在医馆的那一下小队衙役,县衙中尚有衙役不过有四十八人,真不如她想象得多。
“四十八人加上在外六人共五十四人,衙役分做三班:快班、壮班与皂班,各班应是一十八人。”祝星一面思索《周国史》中所叙,一面确认,“日常可是如此划分?”
衙役们皆道:“正是。”不知不觉,也成了有问必答,同时惊叹于这姑娘算学精湛,张口就能算出人数。
“如今我要将你们再打散些,除巡街那队,每班一十八人各自分做三组,每组六人,列次站好。”祝星下令。
衙役们拖拖拉拉地站成八列,效率十分低下。
“自东向西,便是一至八队。一刻钟内,每队中你们自选出管事的做队长,队长将你们队中所有人名誊写在这纸上。”祝星从桌上找到了干净纸笔,冲众人示意。
下方顿时乱起来,开始选起队长。
薛郡县衙中衙役的素质可见一斑,哪怕祝星为他们分好了组,在选队长一事上他们也能拖拖拉拉犹豫不决。
一刻钟后下方依旧没哪一队做出决定,执行力简直低得惊人。
祝星眉心微蹙,没想到这里和济北相去甚远,是她疏忽了。对于执行力低下的队伍,她也有针对的方式。
“不必再争,每队排头第一人便是队长。”对于这种人,只能下达明确指令。
果然直接命令后,没人有异议,各排头依次上前写了姓名。
“薛郡各医馆已由我的护卫把控。一会儿前四队过去,将所有郎中以及疑似感染瘟疫者带回。后四队在城中挨家挨户安抚百姓,若无必要,令其闭户在家。同时见每户有高热、晕厥等人同样带回这里,务必做到没有疏漏。”
刘主簿犹豫了下,问道:“姑娘,是带回县衙么?”
“不错。”祝星颔首,“县衙宽敞密闭,若瘟疫已传播开来,薛郡中也就是这里最合适将病人集中停放。”
“那我等……”刘主簿想问他们能不能离去,免得遭了瘟疫。
“你们还有旁的用处,不急。”祝星似笑非笑。
刘主簿顿时不敢再深问。
“书生,出发前带他们去客栈领防具,每人再喝一碗汤药。”祝副管家做什么都喜欢一下子做一大堆以备不时之需。如今那些剩下来的面罩与手套倒有了大用。
“是。”书生领命。
“之前我如何教你防护的,届时教与他们。”祝星道,“瘟疫在前,防比治重要百倍。”
“是。”
祝星又对着瘦猴和刀疤脸道:“你们随着他们一同去客栈,取备下的药材来。”
“是。”
“各自领命,去吧。”
县衙中的衙役们被带着小跑着往客栈去,一时间还有些尚在梦里之感。
怎么就这样了呢?
薛郡街道上一下子少了许多人。
繁华的遮羞布被揭下,孙县令力不能及,再也无法继续粉饰太平,其背后的千疮百孔很快将会曝光于人前。
第97章 疫证
薛郡之外, 济北、临淄、巨鹿等相邻之县也有人无缘无故地倒下,只不过有的被重视,有的只当作发高热。
冀州之外, 此状间隔生出。
危机尚在萌芽。
县衙中,明镜高悬下不再是代表官权神圣的县令椅,一大堆郎中在其下你一言我一语。
“瘟疫乃天行时疫, 就你我如何能与天相对?祝姑娘,你年轻, 见过的事太少,竟然想治瘟疫!实在是异想天开!”
“古往今来, 我等学医者提之瘟疫莫不变色。只有天能治,你如何以为你能治得?”
“虽然如今你代管薛郡, 可是你也管不着我们其他医者!瘟疫当前,都是紧着自己活, 你爱当菩萨你去当!别拉着我们一起死!”
……
大多数郎中都站在统一战线上警惕而愤怒地看着祝星,仿佛她是要逼死他们的十恶不赦之人。
作为众矢之的的祝星站在人群的另一面。
少女乌发雪肤, 双目黑白分明,清润澄澈,像是漾着波光的盈盈秋水。她站在原处温和而包容地看着众人, 反倒叫这些闹事的郎中们觉得是自己无理了。
他们不想再对着这样一双眼说什么重话,然而他们的诉求也是相当明确的。
“谁爱给他们治谁治, 我们要回家!”总之他们是不愿意留在此处当要丧命的好人的。
祝星还未动,她身侧的霍骁手已经握上腰间的刀柄,不出意外准备拔刀。
她察觉到, 手绕到他背后揪了揪他腰间的衣衫示意他不要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