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若下午不在府上,而是去了李令玉那里。
李令玉旁敲侧击她关于府上养女之事,她将受了委屈却不愿说出的倔强模样演了个十成十,让贵女们更信她被祝星狠狠欺负,报复之心愈发强烈。
而她更在这时火上浇油添油加醋,为难地询问李令玉届时她可否再多带一人赴宴。
看上去完全是受人欺压被逼无奈之举。
此举正合贵女们的心意。她们正愁没机会整治祝星,祝星既然逼着祝清若要赴宴,就休怪她们给她难看!
李令玉既心疼祝清若,同时直接将祝星恨上,满口答应祝清若将人带来。
“母亲和大伯母打了一架?”祝清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小丫鬟低声道:“真是如此,姑娘您莫声张,此事不能再提。”
“因为什么打起来的?”祝清若蹙眉问。
“好像是因为首饰。”
祝清若心中有了成算,那就是因为钱。她极了解二夫人,担任凡与钱有关让母亲吃亏的,母亲都会记恨在祝星身上。
虽然二夫人打架此事实在让她丢脸,但对于二夫人更恨祝星这一点还是让她感到愉悦的。
因而用了饭后,她便又往蘼芜院去。
夏夜闷热,月色穿云破雾,朗照大地。
人到了夏日容易食欲不振,猫亦然。
不是宗豫刻意拿乔摆谱让祝星哄他,实在是这具猫身本性使然,一到夏季便没胃口,舔两口羊奶,吃两口猫饭饱腹感就已经很浓。
他又怕祝星批评他吃饭太少,于是很心机地在她面前极尽各种扮可爱之能事。
祝星不忍心训他,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
今日她为了哄他多喝些羊奶,用硝石加工将羊奶冻起,做成了羊奶冰砖,由着宗豫啃。
彼时她坐在榻上,腿间是只纯黑的猫,双手捧着一块半个手掌大的冰砖,黑猫埋头扒在她手上啃冰,傻乎乎的。
外面小厮传话:“姑娘,三姑娘求见。”
吃冰的黑猫从冰砖中抬起头,冰屑粘在他胡子上,显得他格外呆萌。
少女捏了捏他耳朵:“专心吃东西,瘦了抱起来都不舒服了。”
宗豫可没忘她之前还说他结实,根本不信女人的鬼话。他之所以抽空抬头只是好奇祝清若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也不是特别好奇。
毕竟真假有别。
看了祝星,他眼中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祝星从不曾拒绝过祝清若的拜访,哪怕她已经在努力地恶心人:“带三姑娘进来吧。”这次也不例外,没有拒绝。
祝清若一进门就看见祝星膝盖上的黑猫,吓得尖叫一声。她从小到大都极怕动物,哪怕是猫这么可爱的生物。
她只觉得这东西养不熟,时不时都可能挠她一下。
对于养不熟的东西,祝清若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尤其这还是一只黑猫,在人们心目中是灾厄的象征。
祝星真是太奇怪了!竟然会养一只黑猫!
这只黑猫的眼神让她好不自在,她在被一只猫审视。
宗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森然冷意。就是眼前这个人占用了原属于祝星的一切。
他敏感地觉察出祝清若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在遇到祝星之前他看过太多太多。
鄙夷、厌恶、惧怕。
如果不是因为祝星喜欢一切自己解决,他会帮祝星杀了这个冒牌货。
在他心中,冒牌货的存在都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祝清若本想今日给祝星好好做做思想工作,但看到这邪乎的黑猫只扔下一句:“后日是李中书令的女儿李令玉的生辰,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世面。”不等祝星回答便匆匆离去。
第135章 呵呵
李令玉生辰之前一日, 祝严钏回京了。
百姓们不知此事,但京官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有条件的都齐聚在望江楼上, 静候祝严钏的车架经过。
望江楼临江而望,傍水独立,是京中最大的酒楼, 也是建在自城门入宫的必由之路上。楼与京中大气古朴的气质不同,格外秀丽雅致, 脂粉气浓。
正午时分,日影正盛。
楼中无论大堂还是雅厢中都堆着冰砖降温, 无怪那些眼高于顶的达官显贵会择此处落脚。
暖风熏人醉,美人团扇扇出的香风之中不少官员还未喝酒, 便先醉了。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斟酒的酒姬衣袖轻挽, 露出半截玉臂,腕上金铃随着酒姬动作叮铃作响, 带着些痴缠的意味。
望江楼大有被朝廷官员包场之景,其内此时多是着常服饮酒作乐的京官。
“姑娘,雅间已经安排妥当, 请随我来。”望江楼外,毫不起眼的马车上下来主仆三人, 祝副管家等候多时,眼睛一亮,欢喜地迎上前。
祝星行半礼:“祝叔, 可还好么?”
祝副管家带着人向楼内去,声中激动难掩:“甚好,只是行路惯了陡然安顿下来, 多少有些不习惯。大家都想姑娘想的紧。”
祝星隔着幂篱也笑:“很快我就搬出来住了。”
祝副管家引着路一愣:“可是他们对姑娘不好?我去为姑娘出气!”
“是我对他们不好。”祝星想了想认真道。祝家人想对她不好,还没那个本事。
祝副管家听她正儿八经地说自己对别人不好,忍不住一乐。姑娘还是这么幽默,她这样善良的人怎么会对别人不好,定然是祝府那些人惹她不悦。
出来住更好,他正好做回管家的本行。
祝府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好地方。
窈窕少女步入望江楼,喧哗的京官们声音先是一小,紧接着先后议论起来,不少官员出言阻止她行动。
“哪里来的小丫头,望江楼今日可没女人待的地方,还不速速回家。”早在前几日,望江楼中位置便被京官们订光,就是为了占据最优越的地方高高在上地看一看那祝严钏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小姑娘订位置是做什么?总不能也为了看祝严钏吧。
“冥顽不灵,执迷不悟,还向楼上走,一会儿伙计来赶人,就知道这里没她的容身之处了。”楼上是雅厢所在,他们更不信这少女出的起钱订雅厢。为了抢占位置,望江楼一座千金,自不必说整间包下。
况且每间雅厢中坐着哪位大人众官们早早来了见着,几乎也心里有数。
除去视野最好最为宽敞的那间雅厢客人还未至,但包下那里的怎么可能是个小姑娘?连这里官最大的李中书令都在一旁的雅厢中,不少人猜测包下中央雅厢的不是张太宰就是卫太傅。
官员们究竟要面子,不会亲身下场阻拦祝星,多是闲话两句,只想着看热闹。
祝星一踏上二层的楼梯,望江楼掌柜的终于出现。
他叫住祝星:“姑娘留步。”
众人心想这才对么,快快将这不知道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拦下。这里都是朝中官员,谈的都是国家大事,一个小女子出现在这格格不入不说,也实在是晦气。
祝星驻足。
掌柜的急忙上前,对着祝星和祝副管家便是一礼:“姑娘,我来迟了,请恕我怠慢。”
所有等着看少女被赶出去的官员一愣,完全没想到事情这么发展。
“无妨。”少女的声音柔婉清澈,一听就知道她年纪尚小,可能与他们的女儿或是孙女差不多大。
掌柜的绕到最前,恭敬地弯下腰,做起了店小二的活计:“姑娘请随我来,让我为您引路。”
他们何时见过望江楼的掌柜如此卑躬屈膝过?
只见掌柜的一直弯腰引着少女上楼,又到最中央的雅厢前才停下脚步,而后双手开门,恭顺地立在一旁单手平举做请状,尊重至极道:“姑娘请进。”
祝星颔首入内,待人皆消失在隔绝视线的修林翠竹后,掌柜的亲手将门关上。
下方刚才看好戏的官员都仿佛面上被人打了一巴掌,难堪极了。
谁说人家姑娘是来这里添乱的?人家订下的是望江楼中最好的雅厢。
“难道是哪位公主?”
“对对!一定是公主圣驾!不然也不能如此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个年纪,应当是十公主吧!”
……
为了找台阶下,官员们又给祝星戴上“十公主”的帽子。
如此有钱,又得望江楼掌柜如此谦卑对待,不是公主还能是谁?
雅厢中装潢清幽别致,竟真巧夺天工地栽了观赏用的玉竹做屏风隔断,竿竿青翠欲滴。地板也与外不同,乃用石子铺砌而成。这里不像雅厢,倒像是另外洞天。
关门的轻风带着竹叶微摇,少年击冰碎玉般的清冽嗓音传来:“祝姑娘。”
翠竹后唯一方矮几,几张坐垫。
其中一张坐垫上已经跪坐着位面色苍白似带病容的孱弱少年。
他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一张脸极乏血色,愈发显得清隽绝俗,使人联想到青松、落雪、皎月、寒潭等任何脱俗形容。
只是见到来人,他原本寂寂的一双黑眸中瞬间有了光亮,却仍是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
祝星落落大方上去,至坐垫前:“豫公子。”反客为主,“请坐。”
二人一同坐下,举止皆优雅极了,让人赏心悦目。
零一难得未穿黑衣,穿着件墨蓝色常服,低头站在宗豫身后。如花椒那样,若不是刻意在意,几乎不会注意到屋里还有这号人。
祝星隔着层层白纱看他一眼,几乎可以确定这人和花椒武功是一个路数,也就是说面前的病弱少年就是远在幽州时便一直派人保护着她的那位神秘的京中人士。
无论是零七还是花椒,都是他的人。
但无论是她还是原身都与这人并无半点瓜葛,这样全心全意的付出以及怪异的熟悉感难得让她有些困惑。
宗豫正在斟茶,滚滚茶汤入注,浇在官窑脱胎的甜白釉盖碗中,茶色尽显,茗香浓郁。
“请用茶。”他一套茶礼与方大儒所行不差分毫,静静地看着祝星接过茶碗,骄矜之中又有着矛盾的淡淡期待。
祝星一手捧茶碗,一手微掀幂篱,露出穿着的云容纱白裙。于幂篱中轻抿口茶,她抱着茶碗赞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