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接进府了,哪有那么容易送走?”祝清若幽幽叹气,“何况她一个姑娘家,真送走了该如何谋生?”
冯妙妙感叹祝清若太善良,对她刚才的行为十分理解。有这么一个歹毒的人在身侧,任谁也觉得为难。
她轻叹:“走,咱们去找令玉,你跟她解释清楚就好。“
祝清若娇怯道:“我刚刚已经弄砸了令玉的宴会,怎么还好意思去找她?”
冯妙妙摇头:“你要跟她说清楚才好,不然她定然要生你的气,跟你有嫌隙。你难道想失去令玉这个姐妹么?”
祝清若忙摇头:“不,我不想。”她向来脆弱的眼神难得坚定起来,“我要去找令玉解释。”
冯妙妙欣慰:“走。”
花椒虽背对着两人,且离得甚远,仍旧低声一字不落地将二人对话复述下来。
祝星像听人说书一样入神,听到兴处时不时点头摇头来表达自己观点。
“……祝清若诋毁您,我去将她抓来。”花椒复述完,面无表情道。
“不必,让她开心会儿吧。”祝星神色悲悯,面容静美,真个像庙中普渡众生的菩萨,尤其她眉心也有一粒朱砂痣。
都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人也一样,教训一次两次总难让人真正记住教训。时常有人被教训后稍稍一哄便好,接着就忘记了忏悔时的教训,因而有“记吃不记打”这么句俗语。
只有打得痛,让人记得住,才不会再犯。
祝星晃了晃茶碗中香茗,浅浅一抿,对祝清若也是一样,小惩罚治标不治本,让她真知道疼,她才能专注自身。
厢房中,李令玉闷闷地坐在楠木交椅上,燃着的御制百合香让她更心烦意乱。她从不曾当众丢过这么大人,加上自己一腔好意为人却得不到回应,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复杂极了。
她伸手从梅花桌上的美人觚里拽出一条花枝,将花朵攥在掌心狠狠揉搓,直到花汁四溢,染了一手绯红,她依旧阴沉的脸不觉消气。
敲门声响起,李令玉却懒得理会。
冯妙妙娇声自外传来:“令玉,我们可进来了。”
李令玉抿唇不语,将蹂躏后的鲜花往桌上一丢,也不管手上一片狼藉。
冯妙妙和祝清若相携入内。
李令玉瞧见祝清若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来做什么!”她刚被祝清若背叛,不去找她麻烦已是恩赐,没想到还要被人找上门来影响心情。
祝清若又用那种小可怜的眼神看向李令玉。
李令玉蹙眉,心中一阵翻涌,厌恶极了。
冯妙妙上来做说客:“令玉,清若可是有苦衷的,都是那个祝星不好。”她说着掐了掐祝清若掌心。
祝清若立刻抓住机会,将方才在冯妙妙面前编的谎话重新说了一遍。
李令玉听着听着不觉认真,听完后迟疑地抬眸看向祝清若:“这么说来,那个祝星真是坏透了!”
祝清若低着头,泫然欲泣的样子:“我不想令玉你和她有冲突,怕你受我连累,被她报复。”
李令玉轻蔑:“凭她,也配报复我?”
祝清若喏喏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令玉,我不想你受到一点伤害。”
李令玉神情缓和下来:“你……哎,算了。”
如今祝清若已给了她解释,她也接受这个结果,将一切过错都归结到祝星头上,更恨起祝星。
祝清若只是太过软弱善良,害怕家人被祝星报复,方才才做不出抉择的,不然也不会说要以死谢罪之语。
“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她。”李令玉重燃斗志,坚定了今日要狠狠报复祝星一把的决心。
事实上祝星与她并没有什么过节,但她因为祝清若三言两语就轻易地对祝星产生坏印象并恨上了祝星,其中也有私心作祟。
她看到祝星一副好样貌时便已经心生嫉妒,又恨祝星刚才让她难堪。如今要报复祝星,她名义上是为了祝清若,实际上也是为了自己的嫉妒心罢了。
祝清若咬唇:“令玉……”
李令玉看她一眼:“你放心,我不提她身份之事,我只刁难她。她今日赶来赴我的生日宴,就该做好被刁难的准备,牵连不到你身上的。”
祝清若听她不提身份之事,心落下大半,只是依旧故作姿态:“令玉,我担心你。”
李令玉轻哼:“她一个养女,也就在你们祝府耀武扬威,她敢与我作对么?”
祝清若轻轻摇了摇头。
李令玉轻蔑地笑:“那就是了,你看好吧,咱们出去。”
第140章 我不会作诗,也不会作画……
李令玉从厢房出来, 一左一右是冯妙妙与祝清若。
见三人一同出来,贵女们神色各异。看来李令玉是原谅祝清若了。既然李令玉都不介意,祝清若就还是她们的好姐妹。
众人自发地向李令玉而去, 嘘寒问暖起来。
“令玉,你感觉好些了么?”
“令玉快坐下,别累着了。”
“令玉, 生辰快乐。”
……
李令玉在贵女们的包围中坐下,目光却一直落在角落里的祝星身上。
见祝星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悄悄蜷起手指,心有不甘。一个养女凭什么如此傲气?凭什么敢对她视而不见?凭什么顶撞于她?
李令玉忽然缓缓笑开:“既然人都来齐, 便开宴吧。”
侍女们鱼尾雁行,将花厅中高桌挪出, 换做一张张矮几。矮几上摆了雨过天青瓷瓶,瓶中装着时令花卉。
其呈列状排开, 一左一右各一列,共二十七张矮几, 刚好容纳所有来客,竟也算上了祝星。几后放置坐垫,转眼间尚显得拥挤的花厅一下子井然有序宽敞起来。
“大家随意坐吧, 今日我生辰,不拘什么礼数。”李令玉笑着, 似乎将刚才的阴霾都忘记了。
她带头坐在上首,左右坐着冯妙妙和祝清若。
其余贵女也是结伴而来,都是相识的坐在一处。
转眼间只剩下左侧最末的矮几无人问津, 贵女们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悠然而立的祝星身上,或厌弃,或讥讽, 或看好戏。
李令玉跪坐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唯一站着的祝星。她学聪明了,不再和祝星有正面上的言语交锋,转而采取一开始的方案,从侧面对祝星施加更大压力,好让她尴尬窘迫无地自容。
祝星窈窕直立,一脸谦和,着实不像被人孤立,倒像是彬彬有礼地迁就众贵女们先将座位选好,怎么看怎么欠揍。
她从容不迫,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款款坐下,甚至有余裕冲着众人微微颔首,以示自己坐好,不必再继续万众等候。
一片沉默。
她们分明是嫌弃她!排挤她!谁要她摆出一副大度模样!谁又在等候她坐下?分明都是静静看她笑话的。
倒衬得她们齐齐看她的模样像笑话。
事实证明,当旁人想看人笑话时自己不在意,旁人便没笑话可看,或看笑话的兴致明显减弱。
李令玉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十指死抠住矮几的边缘,几乎维持不下去刚整理好的心情。
祝星身侧的长脸贵女一哼,撇过头去,拉着矮几就向左挪,不愿和祝星靠近。
这下便是明着讨厌。
众人再度看向祝星,想看看她如何应对。
祝星对花椒低语两句,花厅内一片静谧,人人都听到她说的什么。
“挪远些,晦气。”
相比于长脸贵女只搬桌子,祝星这样又搬桌子又点名的行为嫌弃程度显然更深。
长脸贵女气得直哆嗦,一拍矮几站起来问:“你说谁晦气?”
祝星温和笑道:“生什么气?”依旧坐得笔直,风姿卓然。
这一幕看得众贵女直微蹙眉头淡淡摇头。
二者相去太远,和祝星一比,长脸贵女完全没了风度,哪有半分贵女的样子?倒是祝星宠辱不惊,更类贵女。
长脸贵女显然被祝星的五个字气急,指着她不住追问:“你刚刚说谁晦气!你凭什么挪矮几!”
这就有些双标了。
祝星掀起眼帘,微诧:“我初来乍到,竟不知中书令府上有什么特殊的规矩么?”
李令玉以为她在阴阳怪气李家,冷冷出言:“你在说什么胡话!”
祝星温柔笑道:“看这位……姑娘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还以为李府只有她挪得了矮几,不许别人挪呢。”
此言可真缺德。
长脸贵女脸上挂不住,刷一下子变得惨白。
旁的贵女们忍不住被祝星这话逗笑,轻笑声四处响起,让长脸贵女一张脸更白了些。
祝星莞尔:“方才我是觉得原处晦气,才向右挪了些。难道你不是觉得位置晦气才动的么?”
她这么说既让人拿捏不住话柄,又能让人堵心。什么原处晦气不晦气的,分明就是嫌人晦气!
但长脸贵女又不能直说“你分明是觉得我晦气“之类的话,那就是脑子不好,上赶着捡骂。
李令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以为这长脸贵女能找些场子,没想到倒让祝星气势更嚣张了,实在蠢笨不堪。
她厌烦极了,不想再让人继续丢人现眼下去,摆了摆手道:“坐下吧,今日是我生辰,吵吵嚷嚷像什么话。她没规矩你也没规矩么?”李令玉这句话中的她很显然指的是祝星,但刻意不点名道姓,就为了暗搓搓恶心人。
祝星从善如流地接话:“是。”
倒像是李令玉在说长脸贵女了。
李令玉怄得要命,她说的没规矩的那个分明是祝星!
然而她也不好再纠正,一是因为继续谈此话题就没完没了了,二来则是看出在口舌之争上没几个人是祝星的对手,她有别的法子对付祝星,才不想在这事上惹一身骚。
长脸贵女能坐到祝星身边,可见身份地位都是贵女们里最低微的。此时被李令玉一说,只得不甘心地坐下,恨恨地望着祝星。
祝星看也不看她一眼,似乎察觉不到她的目光,专心地把玩着瓶中花枝。
“添酒,上菜。”大侍女击掌,侍女们水袖盈盈,捧着托盘向一桌桌上菜。
酒是贵女们常喝的梅子酒,甘甜之中带着少许酸涩,酒劲儿却不小。为免贵女们饮酒过量失态,每桌的梅子酒只用巴掌大小的酒壶轻轻巧巧地装着,也是颇有些精巧别致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