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豫看上去心情不错:“辛苦你了,这两日在这替我周旋。”
福寿受宠若惊:“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
他看宗豫的反应,料想祝姑娘没什么大碍,不免问道:“主子,祝姑娘可还好么?”
宗豫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点点头:“她一切平安。”
福寿感叹:“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宗豫一笑,哪里是什么吉人自有天相,是她有绝对实力,旁人不能奈何她分毫罢了。
……
祝姑娘平安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京中。
原是胡人出现内讧,元鲁与来接应之人大打出手,祝星因此得以脱身。倒是阴差阳错叫人不得不赞叹的好运气。
虽然人没受什么伤,但还是受了惊吓的,所以祝星自回京便一直在家中静养,不再出门。
众人对此倒很理解,祝姑娘还是个小姑娘,叫胡人掳去肯定要有些心理阴影。但越是这样,人们便越佩服她。
明明如此娇弱,却有十分的勇气挺身而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宫中的赏赐如水般往祝宅送,还册封祝星为白马郡主,封地白马,由皇家暂管,待祝星成年后便交付与她,皇上与贵妃身边的贴身大太监和大宫女更是代表皇上和贵妃亲自到祝宅来嘘寒问暖。
祝星在京中风头无二。
更有达官显贵怀着各种心思登门探望,平民百姓则偷偷将自家种的瓜果或是腊肉等物摆在祝府门前。
祝星无奈,只好闭门谢客,又派人日日在门前守着不要让百姓破费,如此一段时间才消停。
青椒捧了一大盆瓜果来,语气无奈:“姑娘吃水果。”
祝星哪有半分受惊吓的模样?她正闲适地坐在窗下翻书,手侧是宗豫让人送来的酥酪。见一大盆瓜果,她不免轻叹:“怎么还有这样多水果?”
青椒也叹:“都是百姓们的好意,大家都实在喜欢您呢。”
祝星轻轻摇摇头,思索起自己能为百姓们做些什么。
周国人的集体荣誉感好强,明明她不曾为百姓做什么,但她以身替人的行为却被他们当作英雄对待,实在是又愚蠢又单纯。
……
“皇上。”禄公公刚从祝星那里回来,到御书房复命。
“白马郡主怎么样了?”皇上低头批阅奏折一边问道。
“奴才瞧着白马郡主还有些受惊,不过精神比前些日子好许多了。”禄公公想了想道。
“这些日子去她那里的人可不少啊……”皇上似有所指。
“毕竟是皇上看重的人,这不都是去给您面子的么?”禄公公一张嘴就是老马屁精了。
皇上很诧异:“你竟如此想?”
禄公公也很诧异:“难道不是么?这大臣们去看望白马郡主,都是因为您给她体面。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的是皇上您呢。”
皇上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面色不由得缓和下来。是啊,百官们哪里是看重一个小丫头?不过是他给小丫头体面,旁人才去奉承罢了。
说到底,不都是看在他这皇帝的面子上么?
“哎,白马郡主为五皇子挡下一劫,又为贵妃治伤,朕看重她也是应当。”皇上突然转移话题,“倒是方家,可不让朕省心。”
禄公公只听着不接话,默默思忖,那方家不正是方帝师一家么。
“宗衡如此,方昱茗身为太子之师,你觉得他与此事有几成关系?”皇上沉吟问道。
禄公公堆笑:“奴才愚钝,去看望看望人还成,哪里懂这样复杂的事?”
皇上也没逼他表态,只淡淡道:“教不严师之惰,朕倒是觉得这方家该好好罚一罚了。当年朕要方大儒留下为朕编纂古籍,他也不愿,可见方家人都不大服朕。既不服朕,就让他们好好保持着他们的文人风骨,不要在朕手下做事了!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好了。”
禄公公心中一惊,这是要把方帝师贬为白身。
方帝师可真够倒霉的。
但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上什么,生怕被一同打为太子一党遭受牵连,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装聋作哑。
“哎,这一日日的,事儿怎么就这么多呢?从来都不肯让朕省心一点儿。夏日眼见着要过去,马上就是秋天,一到秋天便要秋收。上半年发生这样多的事,即便是秋收又能有多好的收成?到时候收成不好,百官又要怪朕德不配位,要朕去太庙忏悔。”皇上说起这些来如数家珍,都是每年例行发生一次的步骤。
周国哪里不好,那一定是他身为皇上私德有亏。
偏偏百官群起而攻之他还没什么办法。法不责众,他总不能直接将满朝文武都杀了。
禄公公讪讪的,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还有胡国,撕破脸来刺杀于朕,当真是摆明了要与我大周开战!战事一起,兵马、粮草、武器又是短缺,细想之下竟没有一件叫朕开心的事!”皇上愤愤一拍桌,想到大臣们不苟言笑的嘴脸,愈发咬牙切齿。
禄公公眼珠子一转,搜肠刮肚地找开心事:“这不是快到七夕佳节,想来贵妃今年又会给您个惊喜。”
皇上听他说起贵妃,果真略微愉悦起来:“你提醒了朕,今年朕便不能再让她操劳了。她身上有伤,乱折腾只怕对伤口恢复不利。”
见皇上将朝堂之事暂时放下,禄公公悄悄舒了口气,真是伴君如伴虎。
皇上忽然由七夕联想到什么,意味深长:“朕发现霍骁、卫湛还有朕那个羸弱的皇侄似乎都对白马郡主有意。”
第233章 白马郡主可不一定对他们有……
皇上近日下了两道旨意。
一道是罢黜方昱茗的帝师身份, 三代以内不得再入京;另一道则是调送粮草至西北。
两道旨意乍一听都是很无波无澜的事,却在百官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前者说明太子在朝中彻底失势,被废除不过是迟早的事, 太子党一时人人自危,生怕皇上下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们。
后者则说明战事要起,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
朝堂大变,各官都有自己的心思, 一时间京中明面上平静,暗中倒是汹涌无比。
方府门前, 方家仅剩的几个家仆源源不断地往一辆辆马车上搬着箱子。
家眷们尚在府中收拾,方大儒和方昱茗站在府外看家仆忙忙碌碌。
方昱茗绷着张脸, 方大儒风轻云淡。
“何故愁眉不展?”方大儒笑呵呵问。
方昱茗深吸口气,据实以告:“往日我为帝师时百官处处巴结于我, 便是我日日冷着张脸,他们也要不厌其烦地往上贴。如今我失势, 家中门可罗雀,要离京了连个送行之人也无。足见人情冷暖。世人皆是趋炎附势!”
他本就清高孤傲,鄙视俗流, 如今累受不白之冤被贬黜,心中更是有气, 说什么都带着文人特有的尖酸。
方大儒拍拍他肩:“我知你心中不忿,但圣上有命,咱们作为臣子……”
“父亲, 我已不是臣子了。”方昱茗磨牙道。
“哈哈,是,身为百姓, 君有令也只能听之。”方大儒哈哈大笑。
“若君令有误呢?我与太子之事无关,且我亦相信太子是冤枉的!太子虽然呆板固执,却不可能有谋逆的心思!”方昱茗越说越愤慨。
方大儒笑着摇头:“君令有误,君也是君。”
方昱茗脸色一下子惨白,人顿时没了精神:“父亲说的是。”他遭受沉重打击,知道自己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
方大儒还觉不够,继续道:“至于旁人,你为官时就不愿与人为伍,和谁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么?你明知他们不过是趋炎附势踩低拜高,如今你无势,旁人纷纷避之不及,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方昱茗无言以对。
方大儒笑笑:“你当时入仕时我便说了,你呀,不适合走仕途。你性子太直,不愿与世俗同流。”
方昱茗长须微颤:“我以为我以为能如古往今来的谏臣一般。”他语气中带着浓浓失望。
“错不在你。”方大儒意味深长,却不多言。
方昱茗一愣,瞬间明白。不是他的错,是君之过。难怪他父亲不愿在当今皇上手下做事,原是早看透了。
是他为了一腔抱负执迷不悟,当今皇上根本不值得他如此。
方昱茗苦笑起来,心中顿时没了气愤:“只是累及后代,我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当今皇上不行不代表下一任皇上不行,若下一任皇上是明君,他如此便连累了子孙后代。
方大儒乐呵呵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想不想入仕还不一定。若想,那就靠自己去!没这本事也不必说入仕了!”他一言一语都透露出理直气壮。
方昱茗哭笑不得,他父亲实在豁达,只是颇坑后辈。
原先他父亲也是古板严肃的,只不过这次从外面回京,人一下子豁达许多。
“着眼眼下才是啊,昱茗。”方大儒宽厚一笑,“自从我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便觉得只要有一条命在就是很幸福的事了。”
方昱茗受教低头:“是。”
方大儒忽然定睛向他身后看去:“再说了,如何没人送咱们?”
方昱茗诧异回头,便见一辆颇具特色的高大马车向他们府前行来。
马车行得很稳,到了府门口不疾不徐停下。
车一停,其上下来个拎着药箱很是稳重的瘦高丫鬟,不是花椒又是何人?
花椒在车前候着,祝星不紧不慢地从车上下来。
她今日并不曾盛装打扮,愈显得有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丽之美。
方大儒和方昱茗都是一惊,没想到祝星这时候会来。
他们知道祝星刚从胡人那里脱身后回到京中,一直以来在府上闭门谢客。他们亦派了下人去送礼表达一番慰问。
“祝姑娘。”二人齐声,带着些诧异。
祝星优雅还礼:“二位老爷。”
方昱茗和祝星也就数面之缘,自认为与她并没什么交情,因而对话的重任落在方大儒身上。
方大儒见了祝星却很高兴,便问:“祝姑娘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祝星含笑答:“我无碍的。听说你们要回老家,今日特来送行。”
方昱茗一愣。
方大儒倒不怎么意外,微微感慨:“不成想祝姑娘会亲自来送我等,一番心意,我等心领了。”他说着朝祝星一礼。
方昱茗心中百感交集,当即对着祝星也是一礼。
没想到到最后来送他的是个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