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老家仆斥骂一声,见狗被拴得严实,便没理睬,专心先送祝星离开了。
一条破狗,哪里有白马郡主重要呢?
那黑背眼中泛着贪婪的光,向祝星与老家仆低声呜咽着,看来饿极了。
祝星被老家仆送走,并没理会门外拴着的狗。
或许看狗的下人方便去了,很快就会将狗送回去。
见祝星二人离去,才有同样狗场下人打扮的人从后溜出,悄悄将狗链子松了些。
狗场的狗已经被打怕,加上长久套了链子的本能影响,根本不主动去攻击人。除非受了刺激。
黑背这个时候没闻到血腥味儿,饥肠辘辘,重新趴下养精蓄锐。
不停地吼叫和挣扎是浪费体力的,他已经是这里的老狗,不会做浪费体力的事情。
张太宰在祝星离开后便反复把玩手上的护心镜,越把玩越发觉得这护心镜的工艺实在精妙。
他后悔将祝星放走了!
他虽然要不着起死回生的方子,但这护心镜的工艺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他要这工艺!
张太宰又来了精神。这次祝星的退让让他产生一种他行了的错觉,不断地想狮子大开口。他总觉得祝星是怕了他,这次退让,下次依旧会退让!
这护心镜可是个宝贝,如此精巧,怪不得祝严钏没死。
下次他就让刺客招呼祝严钏的胳膊腿儿,别往他心窝子捅。
张太宰得了宝贝,志得意满,无法起死回生的遗憾散了些,便有些饿了。
下午同祝星一道看了三场斗兽,但他心思完全没在动物上,因而这时候胃口还是很好。他从座儿上起身,叫上一旁侍立的下人向外去。
他也要回京中。
今日喜得宝物,当庆!
张太宰直接将护心镜戴在心口,自觉如今这世上没什么再能伤着他了,他是全天下最安全的人。
他走在最前,经过未被打扫得十分干净的血泊时袍角染了狗血。但没关系,他回家便会换下这身脏污的衣裳。
他一把掀开门帘,便听得一声雄浑的犬吠以及锁链噼啪之声。
张太宰腿一软,便被黑狼狗扑倒,发出痛苦的呼喊声。
第265章 恐水症
自打从狗场回来, 张太宰便称病在家,连朝也不去上了。他卧病在床,众人却不晓得他究竟生了什么病。
祝严钏本因着他将祝星拐去狗场的事恼怒至极, 直要进宫到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还是祝星将他拦住,只说张太宰没多久时间好活,将祝严钏吓了一跳。
祝严钏自是信祝星的话, 只是心中十分复杂。
他这侄女真是神通广大!便是张太宰这样的大人物,得罪了她也没有好下场。
但此事祝星还真是无辜, 她并未动什么手脚,只是预言了张太宰的死亡。
天要收他。
他本可以躲过一劫, 然而又不肯全然相信祝星,便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只不过他如今尚未死掉, 显得像是还有活路。
只有祝星知道他生机已然断绝。
转眼便是快要一月过去,其间张太宰再未找过祝家的麻烦, 难能可贵的风平浪静。
雨锁珠帘,雾隐重屋。
转眼来了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日的雨霏霏霭霭,淅淅沥沥,将晦暗的天光自四方合拢。
祝星将窗户开了些缝, 既不会有雨潲进来,又能将外面的落雨看得分明。
她柔软而慵懒地蜷缩在床边, 下巴搁在窗沿上,一头青丝落在腰际,像是缎子, 又像是保暖的锦衾。俯瞰下来,她比身边的黑猫更像是一只大猫。
黑猫安静地趴在她脸侧,离她很近, 近到可以数清她根根分明、长而卷翘的睫毛。
祝星一面听雨,一面缩着胳膊给猫顺毛。
黑猫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总觉得她这样用头对着风口吹会着凉,便抖抖毛起身趴到她头前方为她挡风。
窗沿上就这么些位置,宗豫要为她挡风,便和她贴在一处。
黑色的猫毛贴在少女的额上,软绵绵,毛绒绒,又有猫本来的温热。
一人一猫很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然而总有不速之客要打破静谧。
青椒撑伞小跑着自门外进来,裙角无可避免地沾了冷雨。她在檐下跺了跺脚,顺手将尚在滴水的纸伞合拢放在门外,抖落了身上寒意才往屋里走。
“姑娘……”她先叫道。
祝星利落地起身合窗,将猫抱在怀中,跪坐在榻上,完全看不出吹了冷风的样子。
黑猫不由得翘了翘胡须。
星星平日里很犯懒,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偏偏在偷偷做事时整个人便无比灵活,譬如偷偷吹风。她身子骨弱,青椒与花椒都在时绝对不会让她开窗,她便只能偷着开。
黑猫无奈地靠在祝星怀中,看着她波澜不惊地道:“怎么了?”
青椒显然没发现少女偷偷吹风,汇报正事:“姑娘,太宰府那边加急过来寻您,说张太宰得了怪病,求您到他府上为他诊病。”
祝星点点头表示知晓,很心平气和道:“去回了他们吧,这病我治不了。”
青椒嘿嘿一笑:“本就不该治他,他那样坏!我这就去回了!”她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祝星摸了摸猫头,十分无奈:“这病我是真治不得。”
宗豫闻言,倒有些好奇,什么病能让祝星说她治不得的。
祝星自然看出他眼中的好奇,耐心与他解答:“张太宰应当是被狗咬了。”
黑猫彼时正靠在她身上勾她垂落的头发玩,闻言不由正襟危坐听她解释。
“恐水症,听说过吗?”她揉了揉猫脑袋问。
宗豫眨眨猫眼。恐水症并不常见,他却是听说过的。
恐水症不发则已,一发,大祸立至,死在旦夕。
“其实初被狗咬时寻我,我是有法子治的。”祝星语音淡淡,“可惜他并未寻我,我自然也不会真如活菩萨般救他。”
宗豫拱了拱她的手腕,表示赞成。
张太宰主动绑了星星,还想让她救他,实在天真。她不主动去踩他一脚害他已经很够意思了。
祝星来了谈兴,同他说起当日在狗场之事,据张太宰这例子同他分析起预知卜算结果对人的影响。
她洋洋洒洒说了一通,通俗些总结下来就是她很厉害,张太宰不寻她解决问题实在是太愚蠢了。
宗豫听她自我吹捧,觉得她可爱得要命。他很给面子地点猫头表示赞成,祝星对他的识相十分满意。
青椒又快步回来:“那老家仆在咱们府门前冒雨跪下来了,非要姑娘去张府给那张太宰看病呢。真是晦气!一家老小,都是一副牛皮糖似的德行,叫人恶心。”
祝星打了个哈欠,深以为雨天实在很适合睡觉,尤其是秋日雨季,天气阴沉,天地昏黄,哪怕是一日清晨也很有傍晚之感。
她只泠泠道:“你问问他,张太宰可是畏水怕光?若是如此,便是患了恐水症。直接同他说张太宰恐水症已然病入膏肓,我无法救治。叫他……节哀吧。”她的声音如窗外绵绵秋雨,清冷动听。
宗豫听她叫人节哀险些笑出声,发出一声短暂的猫叫。
祝星思忖片刻,又道:“便说我无能为力,不忍面见,便不见了。还请他速速回去,早些着手给张太宰准备后事吧。”
宗豫几乎要捧腹大笑。
青椒也含着笑向外去回话了。
张太宰会死,那可实在是太好了。
然而那老家仆听了后脸色变换一阵青白,更是在雨中长跪不起,求祝星去张府一遭。
祝星已经抱猫回床上窝着了,她甚至将帐幔放下,俨然打算要睡回笼觉,根本不管雨中长跪不起的老家仆。
她话已经带到,该说的都说了,已然仁至义尽。至于对方听与不听,那就不是她能左右得了。
她这个人向来宽容,不喜欢干涉别人选择,既然喜欢跪着,那便跪着就好。
人这一生谁还没有些独特的喜好,喜欢跪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宗豫被她抱得脸红心跳,但还是坚守原则,绝不叫她抱着自己入睡,坚持捍卫自己睡在枕边的权力。
祝星散了头发合衾躺下,翻过身去侧躺着面对猫猫,百无聊赖道:“原先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怎么养你你都不愿意同我睡在一起。”
宗豫拿肉垫推她鼻子,不让她说话,实在很难为情。
“没想到你还是个君子。”祝星肆无忌惮地逗他,“君子猫。”
她如今联想起过去种种,为何黑猫男女有别得非常清楚,终于找到答案。他不是猫,是人,是君子,守礼,所以再正常不过。
宗豫气她气得牙痒痒,她便是仗着他此刻口不能言才敢如此尽兴调戏于他。平日里他见着她也不见得她敢这样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黑猫被她说得恼羞成怒,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却也不敢咬痛了她。
祝星笑眯眯的,逗弄完猫她才心满意足地拥被入眠。她实在很慵懒,平日无事除了看书便是睡觉,有规律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而门外,老家仆本以为祝星在传闻之中那样善良,他多跪一跪总会使得祝星心软。哪怕祝星不心软,她总要看重名誉的。
让一个老人家在门口跪着,算什么话,与祝姑娘善良的气质一点也不相符。祝姑娘总该为了名誉要人将他请进去的,他到时候也好说服祝星。
却不想他跪了快要一个时辰,祝家一个出来的人影也无。
今日下了雨,路上根本没什么行人,但有瞧见的也不过多看两眼,压根儿不会驻足。
秋日下雨实在是太冷了。
老家仆无法,见祝家人铁了心的不再见他,只好悻悻离去,心比外面的秋雨还要冷。
老家仆一路回了张府。
张家人远远见了马车回来,不由得翘首以盼。
“管家,怎么样?”张府外,端庄妇人举伞站着,见老家仆下车立刻凑上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