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全貌么?”祝星漫不经心地问。
“应当知晓。其实事情大部分我从张太宰府上的那些信件中便知道了大概,如今也不过是更确定一些罢了。”宗豫心平气和道。
祝星颔首。
“几乎可以确定是我那好皇叔所为,他得了两张精妙绝伦的方子,那方子能让人死得突然,如突发急病,因而当年什么人也没能查出问题。”宗豫一本正经地跟祝星说起机密,没有半分隐瞒。
祝星忽然抬眸望向他问:“什么方子?”
宗豫这么一说,忽然也觉得此事十分熟悉。因为一张方子而变得厉害,这事情多多少少好生耳熟啊。
韩成。
他同时看向祝星:“方子要今夜问了陈响才知道。”
“你便将那急病症状先说与我听听。”祝星来了兴趣,直截了当问道。
宗豫对当年他父皇母后那症状再清楚不过,听祝星问,便细细答道。
祝星越听,面色越是清冷,眼底神色虽未如何变,却收了脸上的笑。待宗豫说完片刻。她方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是什么方子了。”
宗豫毫不意外。
“取纸笔来。”祝星沉声。
宗豫再清楚房中陈设不过,立刻从榻上下去为她取了纸笔到跟前放好。
祝星就着纸笔伏案而作,索性换了左手顺手而写,一行行字跃然纸上。她书完放抬起手腕,将纸推了过去:“就是这道方子,你今夜若要见陈响可能用得上。”
宗豫不大通药理,闻言接过方子,细细瞧着,不得不承认她这一手字实在是叫人赏心悦目。
“好。”他将方子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入袖中。
“这方子从巫族流传出来,极为阴毒,中毒者便如你所说,死得突然,叫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实际上周身器官衰竭,如何也救不活了。”祝星淡淡同他介绍。
宗豫的拳头越捏越紧。
祝星自然察觉出他的异样,犹豫了一瞬,出言安慰:“这种死法很快,痛苦的时间很少。”
宗豫看着她纯稚的目光,不免一笑:“星星,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祝星立刻抱起冰碗吃:“心意到了就好,你知道我的心意便是。”
宗豫一笑:“多谢你。”
祝星优雅地往口中送着水果,很自然道:“好歹是我的猫,我平日里想捏圆搓扁是我的事,旁人欺负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宗豫听她此言,不免换了眼神看向她,突然有勇气问:“星星,在你心中我究竟是宗豫,还是小鱼?”
祝星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重要吗?”
宗豫点点头:“对我来说很重要。”
祝星便笑:“无论是宗豫还是小鱼不都是你?有什么分别?”
宗豫懵住,一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去吧,一路顺风。”祝星直接下了逐客令,笑眼盈盈。
宗豫迷茫之际被送走。
第283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月凉如水, 可惜只是看着冷,照在滚烫的地面上却解不了丝毫暑气。
大地如蒸笼,人踩在大地上便像是在笼屉中, 热从脚心儿涌上大脑。
冷宫里,头发草草扎着的狼狈妇人躬着身子双手提着硕大的木桶。木桶中不过呈了半桶水,却已经是她承受的极限。
她实在提不动这样大的木桶, 便将木桶拖在地上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破落的房中突然冲出来个黑影, 一把将妇人撞得坐在地上。
妇人重心不稳跌坐在地,手上拖着的水桶也倾倒下来, 溅了一地刚打上来的井水。
她被浇了个透心凉,刚刚撞倒她的男子却在院子里手舞足蹈起来, 唱着些跑调的歌,一看便是脑子坏掉了。
她坐在水坑中, 看着前方手舞足蹈的儿子,心中一阵一阵的悲痛涌来。她再忍不住, 坐在一滩发热的水中嚎啕大哭起来。
凭什么她狼狈至此,她的好儿子成了傻子,而五皇子和贵妃却能这样风光。
她不甘, 气得捶地大哭。
“大周国的先皇后,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带着淡淡困惑。
皇后听见这句话,打心底里生出一丝恐惧。她惊恐地抬起头来,只见院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
那人高挑清瘦, 穿着件墨色劲装,愈发衬得他身材好极了。
夜色笼罩,皇后并不能很看清其人模样, 色厉内荏道:“你是何人!”
“我?”宗豫笑笑,“我是您的故人。”
皇后狐疑:“故人?我不认识你!你速速离去,再不离开,我便叫人了。”她心中更多是忐忑,宫中突然多出个人,无论是敌是友,总叫人不安心。何况事已至此,她哪里还有什么友人?多得是想对她落井下石的呢。
宗豫微笑:“您且随意叫人,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救娘娘。”
皇后何尝不知,她被关在冷宫之中,大门紧锁,根本无人再会理会他们孤儿寡母。
“你意欲何为?我如今落魄你也看到了,若要折辱,便折辱吧。只盼你能放过我这可怜的儿子一命。”皇后这时候反倒没了畏惧,成了捍卫儿子的强大母亲。
“不过是故人看望您,何必紧张?”宗豫笑笑,“是吧,皇婶。”
他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露出轮廓分明、惊艳绝伦的一张脸。
听到这声“皇婶”,皇后浑身一颤,彻彻底底惊恐地看向来人。竟然是宗豫!怎么会是靖王?
她彻底怕了,整个人恍惚起来。
宗豫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生了重病,被幽禁在靖王府中么?
第284章 人证
皇后一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 浑身颤抖,竟不敢看宗豫的眼睛,狼狈地垂下眼睛。
“皇婶怎么如此紧张, 许久不见,倒是没了之前的雍容气度。”宗豫心平气和,慢悠悠道。
皇后却被吓得越发厉害, 抖若筛糠:“靖王……”
太子这时候傻乎乎地跑来,见着宗豫就要往上扑:“大哥哥。”却被皇后一下子站在抱着拦下来。
太子被抱得不适, 挣扎不脱,嚎啕大哭起来。
皇后却一脸警惕地看着宗豫, 不顾太子的哭嚎:“靖王,我母子与你无冤无仇, 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二人一马吧。”
宗豫语气温和:“我本就不是来寻仇的。”
他缓缓上前, 离皇后越近,皇后便抖得越厉害, 下意识向后退:“那你是来做什么的?靖王,冤有头债有主,你何苦为难我们母子。”
宗豫沉吟:“皇后且说说, 我该找谁。”
皇后抿唇,又缄默不语, 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显然不知自己当不当说。
宗豫便好整以暇地在院子中踱步,一面漫不经心点评:“娘娘昔日好生风光, 如今却落得如此狼狈,皇叔当真是不怜香惜玉,不念与发妻之情, 这样狠心。皇叔宠妾灭妻,皇婶却还为他着想,当真是一片情深。”
皇后的面色在月色下顿时变得更白,仓皇地望向宗豫。
“宠妾灭妻”四字入耳,皇后一颗心千疮百孔。她不得不承认宗豫说的没错,多日来在冷宫被冷落践踏的悲愤交加,她终于舍下最后一点对皇上的情意。
“是皇上。”皇后再度抬起头,“先皇与先皇后,是皇上所害。”
宗豫抿唇:“如何害的?你有何证据?皇叔虽然对你们母子二人不薄,皇婶可不要趁机抹黑他啊。”
皇后听他不信,不觉受辱。她所言句句属实,如今想来她过去事事为皇上,现在想来却如笑话一般。
皇上倒树立了个为国为民宽厚仁德的好形象,她落得什么?
打入冷宫?还是儿子变傻?
皇后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忿,脱口而出:“我虽没有证据,却听见他和张太宰曾在王府中商议害人之事。”
宗豫笑:“空口无凭。”
皇后颤抖着唇:“你意欲如何?”
宗豫叹气:“我不会如何,毕竟您是长辈,何况我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之人。如您所说,您与太子殿下与我无冤无仇,我离去便是。”
皇后依旧死死盯着他,不肯相信他肯善罢甘休。
宗豫向后退了几步,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皇后害怕,用身子遮住太子,太子一无所知,哭闹不休。
宗豫轻轻一叹:“可惜太子未受刺激之前那样钟灵毓秀,如今在这冷宫之中吃不饱穿不暖,弄得如此狼狈。这样傻着也好,若是清醒,他如何能承受得了?”
皇后颤了一颤,面色苍白地看向宗豫。她如今只能勉强保住太子温饱,为此自己已经饿了多日。幽闭在冷宫之中,她完全看不到未来。
她垂眸看向怀抱中咿咿呀呀的太子,心中顿生绝望。眼下不过勉强活着,日后若断了吃食,她该如何养活太子?总不能日日喂他井水喝。
“靖王殿下,求你!”皇后忽然想到什么,抱着太子向宗豫跪下,“求你,救救我们!”
宗豫只望着他二人不语。
皇后很上道,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靖王,不,宗豫,你帮帮我们,我愿赴汤蹈火,为你当牛做马。”
宗豫单手将人扶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皇婶何必多礼?我可受不起。太子与我也是兄弟,我理应对他多加照顾。只是有一事还请皇婶帮我,自然,皇婶不帮我,我也会好好照顾太子的。”
皇后哪里敢不答应,立刻道:“但凭靖王吩咐。”
“不日之后,我要在朝堂上与皇叔对峙,为我那可怜的父皇母后讨个公道。还请皇婶帮忙出面作证。自然,皇婶不愿,我亦不会勉强。”宗豫微笑道。
皇后既觉得荒诞,又觉得一切尽在情理之中。她才不信宗豫说的好听,什么不帮他他也会全心全意为太子治病。
到了取舍之时。
是皇上还是太子?
这个选择对皇后来说其实很简单。她早被皇上伤透了心,而太子却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和太子沦落至此,也是皇上所致。她恨皇上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