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钊正在气头上,听见谢郬在场中的喊话,立刻幸灾乐祸的拒绝:
“你们不是很厉害,还要喝什么水?我们只是答应与你们用相等的人数对战,可没答应给你们水!”
谢郬被拓跋钊这副小人嘴脸给恶心到了,不仅仅是她,就连观望台上的诸国使臣们也被拓跋钊给恶心到了。
这货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他们是用相等人数跟礼朝对战的?合着他的相等是只看一场人数,不看场次呗。
这种小人行径,鸟肚鸡肠,将来若是北辽落入他之手,周边小国还焉有命在?
可他们尽管心中的秤杆已然倾斜,各自有是非判断,却全都摄于北辽的威胁,并不敢在此时为礼朝的那些战士们说话。
“来人。给他们送水。”忽然只听观望台上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拓跋延再次走到栏杆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场中讨水的那人。
谢郬看见拓跋延,目光下意识避开,若是拓跋延认出自己,说不定又会横生枝节。
但拓跋延只是扫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
拓跋钊对拓跋延的行为很不满,质问他:“你什么意思?巴不得他们赢吗?”
拓跋延耐着性子与拓跋钊道:
“二兄,你为了赢,连国体和脸面都不要了吗?”
说完,拓跋延便没继续留下跟拓跋钊纠缠,兀自回到自己的坐席上,而在他的吩咐之后,很快就有人给礼朝那边送来了几罐子清水,其中两罐还加了些盐。
饮过清水和盐水后,大家原地休息了片刻,先前因为疲累和缺水而头昏眼花的护卫们也慢慢恢复过来,尽管大伙儿身上都挂了彩,但不缺水的话,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接下来的两场,虽然还是赢,但大伙儿身上的伤也明显增多了,有几个人被流星锤打到肩膀骨头碎裂,连兵器都拿不稳,高瑨便直接让他们下场。
等到了最后一场,对阵北辽那些精神矍铄的勇士时,礼朝这边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除却被直接请下台的,礼朝这边还剩十六人,高瑨和谢郬脸上、身上都受了伤,苏临期肚子上中了一剑,愣是缠了好几圈的腰带绑起来,苏别鹤、周放背靠着背,互相撑着,拿着兵器都是手都在发抖,各种细碎的伤口将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惨状。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能够撑到现在,已经赢得了场中绝大多数人的敬佩与尊重。
就连被高高挂起,笼子里的高玥都从盘腿看戏的姿态站了起来,站在笼子边上,目光殷切的盯着场中礼朝护卫的惨状,这让原本并不在乎这些人死活的高玥,此刻都不免愧疚起来。
这些人原本可以一走了之,但他们为了不堕礼朝国威,竟能支撑至此……
作为这场战斗的赌注,高玥甚至开始在心中暗想,若是他们最后真的赢了,是不是会履行约定,把他一起带回礼朝?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便被高玥否定掉。
这些人是为礼朝而战,不是为了他高玥,就算最后他们真的赢了,也有一百个借口放弃高玥,毕竟他是个烫手山芋,带他回礼朝,不仅不能给他们自己升官加爵,还会给他们的皇帝陛下带去很多麻烦。
首先想要妥善的安置高玥就很难。
他的生父是先太子,先太子没有登基,现在的礼朝皇帝是他的叔叔,高玥的名字在皇家名册中已经是个死人,牌位也在太庙中供奉好几年了。
这个时候他若回礼朝,用膝盖想也知道他的叔叔会有多尴尬。
皇帝尴尬了,那么自作主张带他回去的臣子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这些道理,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所以,高玥很快就把心里的那份奢望给遏制下去了。
刚刚升起些许希望的眼眸也瞬间黯淡。
自嘲一笑后,继续盘腿在笼子里坐好,平静的看着斗兽场中的最后一场殊死搏斗。
输赢看起来和他有关,但……也只是看起来。
最后一场确实很艰难。
北辽选出来应战的二十七个勇士每一个都能以一挡十,就算是礼朝这边在精力最旺盛的第一轮遇到他们,打起来都未必能赢得轻松,更何况是现在。
所以,在开场没多久之后,礼朝这边十六人便剩下十三人。
【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
谢郬在心里对高瑨说话:
【他们都没什么力气了,苏临期腰上的伤口估计裂得挺严重,血都溢出来了。】
【让他们都下场,我和你两个人打吧。】
【他们二十七个人,同时围攻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就发挥不出二十七个人完全的力量,总有人要被挡在后面。】
【到时候我负责吸引,你负责打,我让你打哪里你就打哪里,反正别人听不见,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偷袭,你觉得怎么样?】
高瑨一脚踢开砍向苏临期的刀,对谢郬回了句:
“好!”
应声过后,高瑨对其他人命令道:
“其他人全都下场,这是军令!下去——”
苏临期等没料到高瑨会下这个命令,不过他们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加上身上的伤,就算继续在台上待着也不过是多撑片刻,意义不大。
看高瑨和谢郬两人配合无间,显然已经有了新的战略,苏临期不敢耽搁,领着其他人下场。
观看台上一片哗然,谁能想到礼朝那边会在这节骨眼做这种要命的决定,他们是想死得干脆点还是怎么的?
就北辽那些勇士的体格,二十七个人像山一样占据了大半斗兽场的场地,就算是第一轮上场对朕,礼朝这些年轻的后生们都未必能赢,何况是现在这种强弩之末的情况。
他们竟然想用两个人对战二十七个!
异想天开!
找死!
各种想法在众人的脑中不断闪过,那些原本坐在坐席上等待结果的诸国使臣们此时也纷纷围到栏杆边上,想更清楚的看看斗兽场中那两个不知死活的礼朝护卫怎么惨死。
但很快的,他们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
礼朝的那两个护卫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同一个人,两人动作配合度极高,杀人的动作和方向就像是彼此腹中的蛔虫一般,丝毫没有接不上或掉链子的情况。
而斗兽场中,北辽的勇士有二十七个,个个五大三粗,壮硕如山,可因为聚在一起体积过于庞大,这二十七个勇士根本没有办法同时对两个人下手,这样一来,北辽勇士团的战力就瞬间被削去了一大半。
谢郬和高瑨互相配合着,谢郬打头阵,利用轻灵巧妙的轻功,吸引要攻击的对象,不过谢郬的假动作非常多,有时候对方觉得她马上要攻击自己了,谢郬却又忽然改变了目标,而最可怕的是,无论她怎么天马行空的改换目标,她身后那个剑法凌厉,掌法狠辣的人都能跟上她的思路。
两人用的全都是一招毙命的招式,专攻要害,手起刀落,不带半分犹豫。
这种配合无间的打法堪比人剑合一,杀伤力巨大。
于是打着打着,斗兽场上北辽的二十七个勇士,一批一批的倒下,两人从头到脚都被血染红,不过亲眼目睹过这一场令人战斗的人都知道,他们身上的血大多都是别人的。
等到北辽最后一个勇士倒在他们面前,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打斗动作,完全发软脱力,依偎着坐下。
这逆天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想。
礼朝随随便便的使臣护卫队都是这种以一挡百的高水准吗?
他们用仅有的二十七个普通护卫,对战了八个国家,两百多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勇士,最后居然还赢了!
礼朝……这么强的吗?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内心是震撼的,不仅仅是对这二十七人的使团护卫队震惊,更加让他们震惊的是和礼朝整体实力的差距。
有那想得深远些的人已经开始后怕了。
幸好礼朝的护卫队赢了,如果打到最后一局,他们被北辽的勇士团干掉了,等到这个消息传回礼朝,礼朝皇帝派出强兵讨伐的话可如何是好。
毕竟他们可是连普通的使臣护卫队都这么厉害,正经的军队岂非更加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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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场上的结果出来之后,很快被送到宴会殿中。
北辽汗王身体不济,没有去斗兽场观战,而是回后宫休息,等结果出来后再行出面。
倒是隋、汪两位大人率先得知结果。
传话的北辽宫人简短的一句‘你们赢了’,就把隋、汪两位大人弄得喜极而泣,情不自禁抱在了一起痛哭流涕。
传话的北辽宫人觉得他们太夸张了,然他们不懂隋、汪两位大人此时的心情——
总算陛下没出意外,他们俩的命也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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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辽汗王得知结果后,再出现在大殿时脸色是铁青的。
尤其看向脸色同样铁青的拓跋钊时,简直要把‘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的表情宣之于口了。
诸国使臣浩浩汤汤的归位,但比起前往斗兽场时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们犹如被霜打的茄子,再也抬不起头。
高玥被人从笼子里放出来,带到大殿之上。
他漫不经心的向礼朝使团的方向扫过一眼,没看见在斗兽场中拼杀的那些护卫,只有两个之前慷慨激昂说话的文官。
按照先前的规定,汗王亲口承诺,只要礼朝的护卫团能在斗兽场中斗胜了八国,这位礼朝的质子就归还给他们。
不等隋、汪两位大人提及此事,拓跋钊便率先上前对汗王回禀:
“大王,此子万万不可归还礼朝。”
诸国使臣中有人听到拓跋钊此言便发出一声嗤笑,不用开口说话,凭一声笑就能让人明白有多不齿拓跋钊这番毫无信用,出尔反尔的行径。
汗王今天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拓跋钊再三和他保证,一定会将在礼朝那儿失去的面子讨回,还说礼朝的质子如今已经被他收为己用,愿意配合他们将礼朝使臣团一网打尽。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保证都只是个笑话。
汗王当然也不像归还礼朝质子,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只耳朵听着,他一把年纪了,要脸,终究做不到像拓跋钊那样连出尔反尔都很坦荡。
“大王,人贵重信。若连君言都不可信,又如何叫人信其他?”拓跋延上前劝说。
拓跋钊立刻攻击:“大王,您看见了吗?六弟处处维护礼朝,定是与那礼朝皇帝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他此举与通敌卖国,又有何异?”
“二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汗王看着跪在地上争辩的两个儿子,长叹一声,将注意力放到低头不语的高玥身上。
“礼朝质子抬起头来。你且说说,今次可愿随礼朝使团回归?想好了再说。”
汗王不能自己收回成命,只能用威胁的口吻逼迫高玥自行留下。
反正老二都说了,这质子如今已被他收服,早就歇了回礼朝的心,要不然他也不会肯配合老二做诱饵,诱骗礼朝使臣团为他而战。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高玥身上。
“我不知道,二皇子让我刺杀汗王和六皇子!我不知道——我什么不知道——呀——”
状似疯魔的喊出这么一句话后,高玥忽然抬起右手,左手按下机关,将他绑在右手手腕上的箭弩射向跪在他左侧的拓跋延……
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他的袖箭只是扎在拓跋延的腿上,然后第二支箭,便直接射向王座上的汗王。